第86節
知華膝行幾步跪到床榻前,哭著求道:“小主子您行行好,您行行好,息怒吧……” 兼雨沒理她,倒是楚越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都下去?。。。?!” “可是殿下的手……” 知華不放心,看了眼楚越血流如注的手腕,又著急的看了眼兼雨,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不關你們的事?。。?!都下去?。。。?!” 楚越皺眉吼了一聲,把知華嚇的一哆嗦,慌忙連滾帶爬的下去。 兼雨也被他嚇了一跳,愣怔怔的松開嘴,呆呆的抬頭看他。 他嘴角帶著血,這孩子的皮膚很白,襯著那一抹血色越發的艷麗,又有一張極致無辜純真容顏,詭異的如同在墳墓旁盛開的花,在日落時分血色殘陽下,背德綻放。 楚越抓著他的兩只手腕,猛地一下將他拖進懷里,手掌重重的扣住兼雨的頭,低頭急切的吻上他的嘴唇,細致討好的舔舐著他嘴角的鮮血。 兼雨雖然如今膽子大了些,但是終究還是小孩心性,看見楚越過來,嚇得直往后躲,可是他哪里躲得過,掙扎又掙扎不開,被氣得直哭。 楚越見他哭了,趕緊就放開他,一得到自由的兼雨,就立刻扯著手邊的枕頭沖楚越砸過去,楚越被砸偏了頭。 半晌才緩緩的轉過來,眼睛里有著濃重的化不開的悲傷,哽咽著問道:“兼雨……如今我放你回去……你會更開心嗎?” 兼雨氣鼓鼓的盯著他看,聽見他說話,歪了歪頭,好像是沒有聽懂,小東西似乎覺著沒意思了,轉頭不去理他,一把抓起床上散落的寶石珠子,玩了起來,只留下楚越一個人孤單的坐在那里。 楚越張了張嘴,想哭卻沒有眼淚,最后只有嘶啞的哭嚎。 他后悔了,他如今知道了當初兼雨的感受,可是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兼雨此時無憂無慮的背影,深知這個孩子內里那個被自己傷害的遍體鱗傷的靈魂已經完全的封鎖起來了。 這個孩子在自己身邊沒有多長時間,可是卻吃了那么多苦,每日每夜都活在擔驚受怕之中,如今更是落得個如今下場。 全都是他的錯,全都是因為他。 楚越現在明白了,可是已經太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枝葉蒼白 如今快到年下了,長安先前的幾場大雪是將這天氣冷到了極致,如今這兩天又刮起風來,涼颼颼的刮在人臉上,真真如刀割一樣疼。 楚越的身體這幾日倒是沒有犯病,只是精神越發的不好了,瞧著臉色也是灰白的一片,每天夜里就死命的咳嗽,都要咳出血絲來才罷。 楚承這兩天來了幾次,想勸說楚越把人送回去,好歹想讓穆云漢將他的身體治好,這么拖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可是楚越就是不聽,整日早朝也不去了,就在別院里圍著兼雨。 若說兼雨這幾日身體倒是好了許多,不想先前那么虛弱,可是偶爾總是半夜睡著睡著就突然鬧起來,不是要拿著刀劍要殺人,就是光著腳往出跑,嚷嚷著說有人要拽他去冰窟窿,要不然就是指著窗口說窗外有人來叫他走了,嚇得一些身邊伺候的丫頭小廝都覺著邪性,要不然怎么說瘋了人容易招來一些臟東西,尤其是這百年長安城里,這種鬼神之說簡直是太多了。 楚越自然是不信這些的,但是終究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讓人去請得道的高僧做法事,可是也是無用的,兼雨鬧得越發嚴重了。 而且兼雨自從來了這么長時間,就沒有在這兒好好的吃過一頓飯,如今這樣渾渾噩噩的癡傻模樣,倒是愛吃飯了,楚越更是傳了廚房每頓都要如同宴客般的好好擺一桌,也說不出兼雨愛吃什么,總有時候,今天給他這個,他吃了,問他好不好吃,他也點頭,明天再給他,他吃了一口就馬上吐出來,嚷嚷著不好吃不受用,便要掀桌子鬧騰一陣。 楚越昨晚咳嗽了半夜,剛一要睡下的時候,兼雨在那邊又鬧上了,非要拿著暖閣掛著的寶劍要出去殺人,非說窗外有人叫他,可是多少人出去問,窗外何曾有過人,楚越又趕緊起來去哄他,哄到半夜,才把這小東西手中緊握著的寶劍拿下了,抱到床上睡著了。 幾日他都是和兼雨分開睡的,不為別的,他害怕自己身上的病氣過渡到兼雨身上,又怕自己夜里咳嗽吵到兼雨睡不好覺,他昨晚這樣折騰了一夜,早上才堪堪睡下。 兼雨也鬧騰了半宿,這陣子也乏了,正蜷在被子里打著小呼嚕,睡的香甜。 這日快到中午的時候,廚房都來傳膳了,楚越才醒來,一旁的丫鬟服侍他更衣,管家太監在邊上說著:“殿下,廚房來傳膳了,來請示殿下在哪兒吃?” 楚越這會子睡的好些了,臉色雖然仍然有些蒼白,但是精神頭還好,看了他一眼,問道:“兼雨醒了嗎?” “小主子也才醒,正在暖閣里跟丫頭們玩呢?!惫芗姨O回答道。 桑榆點點頭:“那就去暖閣一起吃吧?!?/br> “是?!?/br> 管家太監應到,欠了欠身出門吩咐去了,其實他每天也不用問,自從小主子變成這樣的三五日里,那天不是殿下親自在身邊哄著吃下一日三餐的。 楚越這邊穿好衣服就往寢殿走,還沒等進屋呢,就在外面聽見里面的兼雨不知道在玩什么嘻嘻的笑著,他略微愣了愣,突然心口驟然疼了疼,他悶哼一聲,聽著這樣無憂無慮的笑聲,突然很想哭。 前面挑簾子的丫鬟開了門,卻看見楚越站在門口倒不進屋了,有些疑惑的開口:“殿下……殿下怎么了,怎么不進屋呢?” “沒事?!?/br> 楚越閉了閉眼,斂下眼角的濕意,抬腳進了屋。 剛一進屋,就看見兼雨披著大斗篷手里不知道摟著什么,正笑嘻嘻的滿地跑,身后跟著一群丫鬟小廝。 兼雨就只顧玩兒,一個不注意就撲倒楚越的懷里,楚越連忙一把接住,扶著他的肩膀穩住他。 兼雨呵呵的笑著,從楚越懷里抬起頭來看他,整張小臉帶著天真的笑容,在楚越眼里越發的明眸皓齒艷麗發光。 楚越的心又開始疼了,他勉強克制住要落下的眼淚,輕聲的問著:“玩兒什么呢,餓不餓?” 兼雨依舊笑著,好似沒聽明白他的話,只是把懷里的東西又摟了摟,一副很小氣的模樣,逗的楚越笑了起來。 可是越是笑著,眼淚就越是往下落。 屋子里除卻兼雨以外,也沒有敢笑的了,一個個都低下頭,不再敢說話。 楚越抱著兼雨單薄的肩膀,心里酸澀難耐,若是從前兼雨好的時候,能這樣歡笑,這樣的任由自己靠近,他會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如今…… “殿下……”知華嘆了口氣,輕聲勸道:“殿下現在也得寬心了,小主子這樣也并非全都不好,至少身體好了許多,殿下也不能太過悲傷了,要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若是殿下再出個好歹,那……那小主子要指望誰呢?” 楚越咬著牙看著正在神色天真的兼雨,從前他三哥勸他,勸他把兼雨送回去,兼雨也求他,那么可憐的求他,求他放自己回去,可是自己總是冷著心腸看著他那樣無助的掙扎。 而如今楚越就是舍得放了兼雨回玟王府,可是兼雨這個樣子,誰又來照顧他呢,顧攸寧雖然說在意兼雨,但兼雨在玟王府也終究只是個小廝,顧攸寧會對他好嗎? 自己倒是愿意照顧他,可是他這個身體也是長久不了的,日后該怎么辦呢。 誰來照顧他一輩子,誰來疼他呢? 楚越心口疼得厲害,喉嚨中又隱約有著腥甜,只是抬頭看著兼雨正在對著他天真的笑,他也扯著蒼白的嘴唇笑了笑:“我們吃飯好不好,兼雨想吃什么?” 兼雨懷中抱著的是個鑲著玉石的枕頭,昨天夜里楚越拿給他玩兒,原本冬天不宜用這么生涼的玉枕,只是拿來暖閣里擺著,誰知讓兼雨一眼看中了,非要拿來玩,楚越為了哄他放下手中的劍,就把枕頭給他,只是吩咐身邊的人看著,斷不能讓他枕著玉枕睡,唯恐夜里冷到。 兼雨是真的沒有枕著睡,只是抱在懷中玩兒的開心,這回更是都不松手了。 楚越哄著他吃飯,飯吃到一半,兼雨就嚷嚷著要出去玩兒,楚越拿他沒有辦法,拎過衣裳,又簡單的將兼雨的頭發梳上,把貂裘裹在他身上,才牽著他的手領他去院子里玩兒。 兼雨一出了門就推開楚越自己蹦蹦跳跳的滿院子的跑,手里依然抱著寶貝玉枕,楚越想幫他拿都是不肯的。 這時管家太監突然上前,小聲的說道:“殿下,府中的皇子妃來請安了?!?/br> “她來干什么?”楚越皺眉:“讓她回去,不許她再來?。。。。?!” 自從那日兼雨落水,他醒來以后,就聽人說在他昏迷的時候,這個女人也來了,卻恨不得要去弄死兼雨。 管家太監也知道現在楚越心里除了兼雨誰也放不下,剛要出去傳話,就看見陳氏自己闖進來了。 身后跟著一幫子別院的下人,誠惶誠恐的,估計是剛才攔著她沒攔住的。 陳氏踹開攔著她的小廝,氣哄哄的進來,抬頭一看楚越就站在院子里,頓時斂下神情,故作溫婉的笑了笑,連忙上前行禮。 “殿下~~~~~~~” 楚越看了她一眼:“不好好在長安待著,到這兒干什么?。。?!” “妾身得知這幾日殿下身體不適,心里擔心,所以前來請安?!标愂峡粗降哪樕缓?,有些唯唯諾諾的說道:“殿下身體如今可好些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魂歸何處 陳氏站在走廊內,有些戰栗的抬頭看了看楚越,卻發現楚越的根本沒有看自己,而是一直將目光放在院里嬉笑玩鬧的兼雨。 陳氏也轉頭看向兼雨,瞇了瞇眼睛,描畫精致的容顏有些扭曲。 又是他?。。。?! 居然還真的活過來了?。?! 陳氏那日在別院被楚承送回來后,就開始著人打聽七皇子養在別院的孩子到底是誰家的。 雖然沒有打聽出來什么的,但是卻說那個孩子身體極為不好,而且還是七皇子強搶來的,估計是養不活的。 聽到這樣的話,陳氏的心才稍微的放下。 可是如今又看見這個孩子活蹦亂跳的在這兒,心里就氣的不行。 如今這楚家是犯了什么說道,怎么一個個都被這些狐媚子給迷住了呢? 出了個玫王還不夠,現在連七皇子也成了這樣?。。。?! 一想到這里,陳氏就怨妻的盯著兼雨咬牙切齒。 楚越冷笑著掃了她一眼,陰森的開口說道:“皇子妃已經請過安了,怎么還在這兒呢?” “……這…”陳氏聽見楚豫跟自己說話,猛地一下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失態了,連忙福了福身說道:“那…那妾身先告退了……” “來人?。?!送皇子妃回去?!背胶樀吐曊f道:“天氣冷,皇子妃沒事兒就不要出門了,本殿好像記得,皇子妃尚在禁足呢吧?!?/br> “殿下~~~~~~”陳氏有些委屈的看向楚越:“妾身…妾身實在是惦念殿下,所以才…還望殿下恕罪……” 陳氏正說著,而此時兼雨正站在一個丫鬟面前,伸手去要她發上的珠花,那丫鬟不敢耽擱,趕緊摘下來給他,若是再晚一會兒,估計這位小主子就直接自己上手去抓了。 兼雨一手抱著玉枕,一手拿著珠花看,手指潔白纖細,柔若無骨的樣子,他瞪大眼睛緊緊的盯著看了許久,半響突然綻出笑容,小心翼翼的又重新將珠花插進那丫鬟的發間。 小丫鬟驚在原地不敢動,兼雨卻呵呵的笑彎了眼睛。 楚越就在不遠處的長廊上一瞬不瞬的盯著兼雨看,竟然看癡了,忘記了陳氏還在自己身邊。 陳氏尷尬的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咬著牙憤恨的看了眼兼雨,最終還是沖楚越福了福身,轉身走了。 管家太監趕緊吩咐一個小廝送她出去。 陳氏死死的擰著手中的帕子,轉頭看向跟在身后恭恭敬敬的小廝,問道:“那孩子怎么了,我瞧著如何有些不一樣了?!?/br> “回夫人,小主子…小主子自從落水以后如同小孩子一樣,整天除了要吃的,就是要玩的?!?/br> “…什么?竟然傻了?”陳氏有些吃驚,半響瞇了瞇眼氏道:“這樣的人那配跟在殿下身邊?。。。?!” “哎呦,夫人您是不知道啊,如今還說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話啊,只說現如今誰在殿下那兒最得寵,就只看這位小主子就是了,這小主子一天吃的玩兒,打碎的物件,那…那都是數不過來的啊?!?/br> “殿下就這么任由他去?”陳氏挑眉問道。 “可不是嗎?!毙P低著頭說道:“殿下還上趕著拿著那些值錢的寶貝放到小主子手里讓他砸呢,就只一句話,小主子高興就成,他若是不高興了鬧騰起來,那可真是沒有消停時候啊?!?/br> 陳氏聽的悚然變色,她從來沒有見過楚越如此寵愛一個人,她曾經讓娘家母親去麗貴妃哪里去探過七皇子的口風,得知七皇子只當那個孩子是個男寵,沒有別的心思,可是若果真只是個男寵,能到了如今地步,可見當時七皇子沒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