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他爸爸氣的臉色發紅,揚起手掌還要再打,被志宇mama拼命拉住,“你真要打死你兒子?就算要打也回去再打,你看看周圍多少人在看笑話?!彼齧ama又轉向志宇壓低聲音呵斥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閉嘴,你爸爸在公司熬了好幾年,現在剛有升職的希望,你是想親手毀掉你爸爸的前途嗎?跟我們回家,不準再鬧?!?/br> 志宇一向有膽量,他直面常為安,“姓常的,我們的事與我家人無關,有本事像個男人一樣跟我單挑,你這般以權勢欺人實在算不得光明磊落,就算你贏得了一時,也贏不了一世,明朗不會愛上你這樣的人,你妄想用這種手段將我們拆開?!?/br> 第二十章 志宇mama急的用手去捂志宇的嘴,哀聲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少說兩句?!?/br> 志宇爸爸額頭上冒汗,一疊聲對對常為安說道,“小孩子亂說話,您別計較,您千萬別計較?!?/br> 常為安似并不在意志宇的挑釁,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志宇,“勇氣可嘉,但以后的事誰知道呢?!?/br> 他不欲與志宇多言,志宇的這番言論跟我以前對他說過的差不多,他當時便嘲諷過,他一定認為志宇跟我一樣幼稚,因為他很快的掃了我一眼,眸色極冷極諷。 他轉向志宇的爸媽,“我還有點家事要處理?!?/br> 志宇爸爸忙道,“那您忙,我們就先回去了?!?/br> 常為安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看好你兒子,不要讓我再看見他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合?!?/br> “是是是?!敝居畎职滞现居铍x開,志宇到底犟不過他父母,被他們一左一右押著強行拖走,他被他爸爸捂著嘴無法發聲,只能頻頻回頭看我,眼睛里隱有淚光。 常為安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不發表任何意見,任由我與志宇遙遙淚眼相看,待他們走出車站了,他才施施然開口,“走吧,明朗,跟我回家?!?/br>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常,我不由瞄了他一眼,候車室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而他身上還穿著之前離開時的那套衣服,這讓我慢慢理清一些思緒:他明明回了距離遙遠的c城,為什么會這么快出現在我面前,而他連衣服都沒換,充分說明也許他剛下飛機就得知了這邊的情況,然后又趕了回來。 我雖理虧,但還是覺得憤然,“你派人監視我?” 常為安揚眉,“你用詞錯誤,明朗,不是監視,是照顧。我只不過擔心你跟明媚不會做飯,讓人去給你們做晚飯,但沒想到無人應門?!?/br> 原來是運氣不佳,我沒底氣的弱聲反駁,“即便這樣,你又如何確定我不是出去有事,而是……離開?” 常為安的聲音溫和有余,似答疑解惑的親切老師,“第一次見你你便試圖從你爸爸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你一向是個大膽勇敢的姑娘,看,這一次也沒讓我失望?!?/br> 他早有戒心,這人是真的了解我還是他本就防范心重?不管那一樣,都讓我覺得害怕:他心思縝密,我如何是他對手。從找到我們到現在,他自始至終都沒表現出特別生氣的樣子,只怕從頭到尾他都不過當作小孩子的鬧劇來看。 我久久沒說話,常為安似乎猜到我內心活動,他笑一笑,“別擔心,我并不想和你站在對立面。不過,正好趁這一次將有些話對你講清楚。我平常事務繁忙,可經不起常常這般折騰?!?/br> 跟他一起來的其中一人的電話響起,只聽見他簡短的問了幾句,之后便掛了電話,他神色為難的看向常為安,最終還是開口道,“王副總來電話說,對方董事已坐飛機返回美國,合同……沒簽?!?/br> 常為安面不改色,似已預料到,“知道了?!彼o接著笑了一聲,“明朗,為了回來抓你,我損失了一大筆生意,可見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br> 他的玩笑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笑,我扭過頭去,“我不要跟你回去?!?/br> 常為安波瀾不驚,“哦?不回去?與人私奔不成,卻要將過河拆橋進行到底?” 事已至此,我也不需遮掩,索性破罐子破摔,“隨便你怎么罵我,但我不想跟你回去,那是我爸爸欠下的債,我為什么要因此陪上一生?!?/br> 常為安唔了一聲,“有道理,但誰叫你是他女兒呢。況且,當初可是你們主動求我幫忙,明朗,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br> 他氣定神閑,口才極佳,說話永遠一語中的,我所作所為站不住道理,輕易就被他打敗,只憑借最后一點無畏精神倔強著,“我不跟你回去?!?/br> 常為安難得的皺了皺眉,“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可不好看?!?/br> 他身后的司機小趙會意,上前一步,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謝小姐,車在外面,請移步?!?/br> 難道還要強迫我不成,我火起,怒瞪著小趙,小趙一點也沒學到常為安的紳士風度,見我不從,他馬上伸出手鉗制著我的胳膊往外走,我哪里肯就范,拼命掙扎,他的大手粗糙似石頭,我扭動幾下后忍不住大叫,“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br> 小趙似乎有所顧忌,他很快松開我的胳膊,轉而抓住我的背包,明媚過來幫忙,我也死死護住書包,大力拉扯間,背包帶子死啦一聲斷裂開來,拉鏈也被扯壞,里面的行李嘩嘩啦啦全撒在地面上,所有東西一覽無遺。 小趙沒預料到會這樣,他有些尷尬,之后在常的示意下退到一邊。 我慌亂失檢灑落之物,常為安也蹲下來,他白皙手掌搶先一步拾起那厚厚一沓人民幣,黑色眼睛瞇起來,“我真是小看你,明朗,你很聰明,考慮周全,如果不是我以防萬一讓人也盯著他的卡,只怕還真讓你們給溜走了?!?/br> 原來是志宇的那一萬多塊取現信息暴露行蹤,才讓他這么快找到這個偏僻的車站,是我疏忽了。 他修長手指扒拉著紅色紙張,如同拿著一疊廢紙,“不過你們即使真成功走掉,這一點錢又夠你們用多久?” 我聽出他話里的輕蔑之意,不由駁口道,“這些錢夠我們生活一段時間,安頓下來后,我們自會去找工作,都是有手有腳的人,還怕養活不了自己?” “很有志氣,很樂觀,同時也很天真?!背榘舱f道,他視我冒火的眼神如空氣,“你們能找什么工作,法律上未成年的年紀,高中都未念完的學歷,哪家正規的公司會要你們?哦,對,還是有很多職業你們可以做,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發廊里的洗頭妹,餐廳里的服務員等等,這些你們都可以做,如果你們不嫌棄工時長薪水低的話?!?/br> “當然,也許我錯估你,這些你都可以接受??墒侵竽?,你們打算怎么過?”常為安的聲音不疾不徐,在我面前展開一副我沒有去深想過的畫卷,“一輩子做這些工作?這些工作的薪酬付不起你們的學費,你們無法再讀書,學業就此停滯。而沒有學歷,再好的工作也輪不上你們……你爸媽要是知道他們精心培養的兩個寶貝女兒高中未畢業要一輩子靠苦力賺錢,真不曉得會是什么表情?!?/br> “而據我所知,你們從來不是能吃苦能節省的人,尤其是你與明媚,花錢大手大腳,你們能想像以后每月靠著微薄工資生活的場景嗎?捉襟見肘的日子你們能忍受?也許你現在體會不到,那么我打個比喻,以往你一個星期的零用錢卻要用一個月,多用一個子兒,便會入不敷出,每買一件東西都要精打細算,別不以為然,很多人都是這樣生活?!?/br> 我知道他沒有撒謊,他說的是實情,我并不是不懂得這些,我只是從沒有去想過,我當然知道那種日子不好過,否則也不會總有阿姨羨慕我mama, 可我不想認輸,“既然很多人都能這樣生活,那么,我也一定可以,這些困難都可以克服?!?/br> 常為安貌似很欣賞我的能曲能伸,但他的話傳達的并不是這個意思,“你或許可以做到,那他呢?當激情散去,你能保證他愿意與你一起一輩子吃苦?明朗,別對我說相信愛情,在生存和溫飽面前,一切風花雪月都會失去它的浪漫而暴露出它的丑陋:愛情,其實是這世上最不堪一擊的東西。你們會爭吵,埋怨,后悔,最終將由情人變為仇人?!?/br> “是不是覺得很危言聳聽,又或許自信不一定會變成這個局面?但,明朗,不要抱著僥幸心理,不要賭你們是例外?!?/br> 他每一句話都那么犀利有道理,我一點反駁的詞句都找不到,心里涼了半截。 志宇家境也算殷實,家中只有他一個兒子,他是平常連學校食堂飯菜看都不看的人……可他那么喜歡我,或許我可以相信他。 常為安一直看著我,見我臉色變幻,他似看破我心中想法,不緊不慢的緊接著說道,“不要抱任何僥幸,就算你們真的能克服種種,但我不會放過你們。別這么吃驚,我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我也不是慈善家,從我們的交易開始時,你便不能反悔?!?/br> “我說過我是商人,我不會白做好事,所以不管你們去哪里,我都會想盡辦法找到你們,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和時間。而且你剛剛也聽到,因為你這次的行為,我失掉一筆很大的生意,價值上億,如果你再不聽話,那么我會把這筆賬也算在你頭上,這么大的金額,足夠讓警方通緝你?!?/br> “安頓?不,你們將永遠無法安頓,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們……這種永無寧日的日子,你是否還對他,對你自己有信心?別這么看我,我說過我不是慈善家,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br> 他怎么會是慈善家,他是魔鬼,對于我的逃避他不苛責一句,亦不怪罪半分,他只是將渺渺前路上的可怖之處娓娓道來,他成功的震懾住了我,一切還未成行,他便毀滅我的希望,封死我的退路,讓我自行放棄。 我臉色發白,死死咬住嘴唇看著他。 而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我,沉靜而紳士的向我伸出手,“來,明朗,跟我回家,乖?!?/br> 第二十一章 回到家中時天際已隱隱現白,常為安跟隨我們進屋,小趙把我的背包放在茶幾上便離開。 重新回到空蕩蕩的家,萬千滋味縈繞心頭,只覺得精疲力盡。 常為安看上去也很累,他坐到沙發上,幾根手指按壓著眉心,“你們去臥室休息,我坐會兒再走?!?/br> 我沒心情管他,欲回臥室睡覺,卻看到茶幾上的背包,拉鏈被扯壞,里面的東西部分袒露在外,紅色紙幣也冒出一部分來。 我伸手想將它們拿起來,常為安卻突然抬眼看向我,他莫測的眼神銳利,像能射出無形鐵釘,我的手被他釘在半空不得前進半分。 我與他對視,咬牙道,“這是我的東西?!?/br> 常為安微微一曬,嘲諷之意醒目無疑,“明朗,你覺得我還會給你第二次逃跑的機會?記住,以后不要再偷偷存下它們,這一次我不追究,但若有下一次……” 他不用再多說什么,我已明白他的意思,所謂賠了夫人又折兵便是我這樣。 我拉著明媚黯然回臥室,頭腦空白的爬上床,認命般的閉眼睡覺,半睡半醒間,聽到外面漸漸有早起商販開始忙碌,人聲車鳴逐漸活躍,這樣的聲音更顯得室內寂靜,客廳里悄無聲息,我估摸著自己睡了有一個鐘頭,常為安應該已經走了吧?我不想在這種時刻再看見他,便讓明媚去看看。 明媚很快回來,臉上卻帶著疑惑的復雜神色,“jiejie,他還在,但他看起來很奇怪,”她像是不知該如何形容,“他還是之前的坐姿,他一直看著我們的背包一動不動,他的表情看起……很難過?!?/br> 難過?明媚真是會開玩笑,我撇撇嘴,表示聽到了。 明媚見我不信,她卻更肯定,“我也以為我看錯,可是那明明是難過的表情……” 明媚向來聰慧,觀察力甚高,理應不會看錯,我爬起來,輕手輕腳出了臥室,然而客廳里并沒有人,茶幾上也空無一物,連包帶錢都被全數帶走,毋容置疑是常為安的作風,一貫的冷靜,讓明媚的話顯得可笑。 常為安會難過?這次事件中他是最后的勝者,我們是他手下敗將,他還有什么好難過的?一定是明媚看錯。 這之后我就成了窮光蛋一枚,再沒有擁有自己私房錢的權利,這算是他對這次事件的懲罰,我雖有抵抗憤然過,但因他并不限制我用卡消費,吃穿用度上頗為大方,又有人打理一切,實際需要我大額付現的地方并不多,因此我并未真正感覺到這個懲罰有多嚴重,也未真的將他的告誡當回事。 直到后來發生一件事,我才真真正正明白這個告誡并不只是個單純告誡而已,而也正是那一次讓我徹底見識到常為安的可怕,以及真正認清他于我而言的身份角色。 那時已上大學,明媚去了國外,常為安終于松口讓我住校,住宿生活讓我與安琳雅如慢慢親近成朋友,有時候一起出去郊外或者偏遠地方游玩,難免會遇到不能刷卡的情況,安琳雅如會一邊笑我一邊幫忙付掉,她們并無嘲笑之意,但我不能不苦惱,同時也警醒我,以后沒有了常為安的這些卡,我便是真正的是身無分文。 我本就是抵債,可別妄想離開時還能得贈一筆青春費做補償。當花骨朵不再是花骨朵時,我也得生活,最起碼在最初的那段時間里能生存下來。 我說過我一向膽大妄為,有了這個念頭后,便很快行動起來。 嚴格說起來,除一些原則問題外,常為安給我的自由度其實很大,他并不過多干涉我的私生活,我買了些什么用了些什么他偶爾會過問,但不過是隨口聊起時的話題而已,并不會事無巨細都要知道。 這讓我很容易鉆到空子:用卡幫安琳雅如付賬,之后再讓她們還我現金,此方法甚好,幾個月下來,我終于擁有一筆屬于自己的存款,長此以往,等我大學畢業時,數目一定夠可觀。 只是還來不及高興,便被常為安察覺,他到底是從哪里知道我至今都覺得無從得知,但他當時的臉色我至今都記得清楚,面容冷冽如寒冰,目光凌厲如箭矢,每一寸都似繃緊了力量就要破弦而射,他的口吻偏偏依然平靜如風,極大的反差更讓人心驚膽顫,“明朗,你將我的話當作耳旁風,很好?!?/br> 他之后不再多言一句,很快雷厲風行用實際行動來告訴我該因此付出何種代價。 我手中所有的卡被凍結,再買不了任何東西,他的房子我不好再回去,只能住到宿舍,正逢假期,其他人都早早回家,我一個人住在宿舍里靠平日買的一些零食果腹,我有嘗試去經常讓學生做兼職的地方找工作,但別人一看到我的樣子便拒絕掉我。 有人好言相勸,“一看你就從未做過事,何必來受苦?!?/br> 有人不留情面,“一身名牌貴的嚇死人,跑來做幾十元一天的小時工,尋我們開心么?別鬧了,我們忙的很,沒空招待體驗生活的大小姐?!?/br> 這些并不算糟糕,最糟的是明媚打來電話,她告訴我學校突然通知她她的學費未繳齊,必須盡快繳上,否則便要做退學處理,而她的管家拒絕再處理她的日常消費賬單,她不能不驚慌,“公寓房東說房子不再續租給我,讓我三天內搬出去,jiejie,到底發生什么事,我該怎么辦?“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人所為。 明媚急,我更急,可我自身難保又能想出什么辦法來, 以前的親戚朋友天高地遠,早已沒有來往,學校里我的朋友并不多,唯有安琳雅如,可安琳回了老家,雅如家在市內,但她是月光族,每月生活費都未有多余,況且又如何開口一下借那么多…… 我急的嘴角起瘡,卻一點點辦法也沒有,而明媚再度打來電話,她快哭出來,“我的護照簽證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不能再用,jiejie,我是不是不能回國了?” 沒有多余時間考慮,我只能回去找常為安,卻被告知他去了國外,三日后才能回來。 三日后明媚就要被趕出來流落在異鄉街頭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茫然的返回,天降大雨將我從頭到腳澆了個透,我竟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頭走了多久,后來意識清醒后,一睜開眼就看到常為安坐在床頭,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你暈倒在街頭?!?/br> 我沒去問是誰將我帶回來,這不重要,他是要懲戒我卻并不是趕我離開,所以我的一舉一動肯定依然在他的監控中。那一刻,看到他我猶如看到救星,是的,不是應該憎恨的惡人,而是救星。 我抓住他的衣袖,淚眼朦朧的哀求他,“你幫幫明媚?!?/br> 常為安用指腹擦拭我的眼淚,手指溫暖,動作輕柔,“明媚剛打過電話來,說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br> 原來,我昏睡了一天,而僅僅一天常為安已讓一切又回歸原位,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我打給明媚的確認電話里,明媚驚魂未定的哽咽,“我以為再也無法與你相見,jiejie,我好害怕?!?/br> 我知道她害怕什么,但她不會比我更害怕。 常為安就在我面前,我卻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他,看著他都情不自禁的發抖。 常為安將我神色盡數收入眼底,他黑眸一閃,低嘆著擁我入懷,“明朗,我一點也不想這樣做,可你不聽話,我別無他法?!?/br> 他的嘆息聽起來那么不真實那么虛假,可我已不敢再不以為然,我只是任由他抱著,放棄掙扎。 之后我大病一場,病愈后與常為安的關系表面上恢復如常,而實際上,我對他的認知發生了徹底的,清醒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