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公主臉一紅,嗔怪道:“我為哥哥憂心,哥哥卻來打趣我。都什么時候了,哥哥還這么沒正經。我都快替你急死了?!?/br> 太子見她是真心為自己,這才正色問道:“皇妹,你在方家這么久,可曾……覺著有什么不對?” 永寧公主聽太子這么問,頓時大驚失色,道:“皇兄這是何意?莫非懷疑我的婆家人對你不利?” 太子道:“你莫如此大驚小怪,也未必就是方家人在搗鬼。只是,要整垮我的人,必有所圖。我若倒了,皇妹想想,得益最大的人,將會是誰?” 永寧公主小聲道:“皇后?” 太子道:“這就是了。我本就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垮我的人,也爬不到我上頭去。做這么冒險的事,能得什么好處?除非那個人是皇后。我若倒了,她的兒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以后的太子?!?/br> 不管皇后表現的再怎么賢良淑德,不理政事,他都認定了,害他的人,一定是皇后。 太子又道:“方家與皇后的關系,不用我說罷?” 當初要不是方家大力支持薛皇后,就算她有兩個年幼的兒子,也未必就能做皇后。若是皇上執意就要立申淑妃,誰敢保證淑妃日后就生不出兒子來?可是有了方家的支持就不懂了。首先后宮里,就有一大半倒戈薛皇后的人。薛皇后也由以前的窮酸樣兒,變得出手闊綽起來,拉攏了不少人幫自己說好話。 朝堂之上,見風使舵的人也不少。許多大臣公然支持立薛氏為后。他們畢竟站在禮法這一邊——薛氏有子。 永寧公主道:“可我實在是沒覺著他們要對皇兄不利。閑遠也跟我說過,當初支持薛皇后,不過是覺著申淑妃若登基為后,只怕會對方家不利?;艏遗c方家早年暗里有過齟齬。那霍志賢很是記仇,又頗有些蠻不講理,若真的讓申氏為后,只怕霍志賢小人得志后的嘴臉不好看?!?/br> 當初方家支持薛皇后,也有形勢所迫的意思在里邊兒。這一點,太子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永寧公主又道:“自從我與閑遠成親后,方家便與薛家的來往少多了?;市蛛y道還信不過么?” 太子蹙眉道:“你真覺得,方家人不會對我不利?” 永寧公主道:“皇兄連我的話都信不過么?咱們自幼兄妹情深,何況你妹子我還不糊涂,哥哥你若倒霉,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過了不成?” 太子道:“害我的人,只可能是薛氏,不會有別人。但她薛家還不至于有這么大的勢力,可以鼓動那么多官員出面來整治我的人?!毖κ媳澈蟮目可?,他只知道方家。若連方家都與薛皇后沒瓜葛了,那薛皇后又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呢?太子百思不得其解。 永寧公主道:“皇兄,我覺著閑遠說得對?;市秩缃褡钤撟龅?,是修身養性,還應當規勸那些由皇兄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讓他們安分守己,多出政績,不要總是想著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若哥哥手下這樣的官員多一些,有人要整垮哥哥,何須用陰謀?”陽謀即可。太子縱容手底下的人如此作惡,他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人了? 甚至可能連陽謀也不需要。萬一有哪個地方民怨沸騰,再鬧出什么□□來,只怕父皇就要氣死了。 太子深深看了公主一眼。他對這個meimei很失望,對她的話也有些將信將疑了。他并非懷疑meimei對自己的忠心,而是懷疑她有可能會被方家人蒙蔽。她太過于相信和依賴方閑遠了,跟他說個話,口口聲聲都是方閑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永寧公主察覺到太子對自己的不滿,詫異道:“哥哥為何這樣看我?莫非是覺著閑遠只愛cao持地畝,想來不理會政事,所以看得太淺,說得不對?” 太子深深吸了口氣,道:“也不是。他說的,倒也的確句句屬實?!敝皇钦l又知道,方閑遠是不是故意這么跟公主說了,好通過公主之口來告訴他,借此向他表忠心呢? 永寧公主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我就說么,我的夫家還能害皇兄不成?只要皇兄日后安安穩穩登……只要皇兄日后安安穩穩順順當當的,對他們方家便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彼退姆蚣?,分明和皇兄是一條船上的?;市诌@般無端的猜忌,讓永寧公主很是不解。 永寧公主說的,也正是太子所不理解的。他也覺得,于情于理,自從方閑遠被選為駙馬后,方家便該和他一條心,可他總是不敢輕易相信方家。 太子又問道:“皇妹,方閑遠可曾與你說過仇無宴的事?” 他也是從那里以后,覺得方家未必就會和他一條心的。 永寧公主道:“自然說過的。閑遠說,方侯爺就是那個脾氣。既知道了仇無宴做下的好事,不管他是誰,都不可能放過他的。閑遠也為此埋怨方侯爺來著,被侯爺知道后,還一頓好罰呢?!?/br> 方閑遠這些話里,倒也沒什么破綻。依著方天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仇無宴這樣的人,竟然還不做聲,那才不符合他一貫的為人。何況方天德向皇上密報仇無宴之事,也并沒有做得十分隱秘。根據他在皇上身邊安插的眼線的說法,方天德當初密報皇帝,也只是因為仇無宴是太子的人,他不想當眾讓太子不好看罷了。 太子越想越覺著事情很可怕。 他認定了薛皇后是背后害他的人,可偏偏薛皇后那里,他一點把柄也拿不著,皇上對薛皇后也是越來越喜愛,仿佛恨不能將前頭十幾年冷落她的,全都給補回去。 他懷疑方家可能仍舊是薛皇后的人,也是摸不著任何證據。 他的對手,仿佛在明處,又好像一直隱在暗處。他還從沒遇到過這么棘手的敵手。仿佛故意暴露在他眼前,要跟他明刀明槍拼個高下,偏又滑溜隱秘的讓他摸不著一點把柄。 對了,除了永寧公主之外,范佩行也送了個人給他,還將那人安插到了方家。永寧公主可以知道方家內宅之事,那個年輕人卻可以跟方天德說起朝堂之事。 說起來,他只見過那個年輕人兩次呢。 一次是他從遼東回來,秘密見過他。一次是他從陜榆回來。兩次他都很風光。 俞謹白! 這個人真有舅舅說的那么可信么? 一個肯為舅舅豁出命的人,就一定肯聽舅舅的話,一心一意來幫他么? 他近來為了擺脫困境,走出的每一步棋,幾乎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而他自己呢?他總覺得自己在一步步走入對手布下的陷阱中。 這其中,真的沒有俞謹白的功勞么? 他最隱秘最信賴的幫手中,唯有俞謹白是后來新加入的。在俞謹白接近他之前,他不記得自己何時處于過這樣的劣勢之中。 永寧公主眼瞧著太子陷入了沉思,遲遲不再理會他,便叫道:“皇兄,皇兄,你這是怎么了?” 太子這才回過神來,道:“沒什么?!比绻嶂敯资莻€不可信的人,那就太可怕了。 太子又問道:“你可知道,方侯爺是怎么知道仇無宴做的丑事的?” 永寧公主回道:“不是說,方侯爺發現了仇無宴賄賂敵軍的明珠么?” “是怎么發現的?” 永寧公主道:“閑遠對我說,是方侯爺底下的人給他送來的皮貨里夾著的。他后來才發現的。一問才知道,原來那些皮貨是從敵軍首領的營帳里繳獲的。方侯爺這才起了疑心,將此事秘密稟奏了父皇?!?/br> 準確說來,后來是皇帝的人查出來仇無宴干的事的。方天德最初,頂多是懷疑仇無宴。因為遼東,只有仇無宴仗著背后的靠山,大肆勞民傷財采東珠。也只有仇無宴守的城池曾在面對敵軍兩次大肆圍攻時,離奇解了困境。敵軍竟然莫名其妙的撤走,轉道去攻擊別的城池了。 永寧公主道:“這些事,皇兄以前都問過我的,我也是說過的呀?!?/br> 太子道:“可我卻一直沒查出來,究竟是方天德哪個下屬,向他敬獻了那批皮貨?!?/br> 他仔細查了從遼東回來的戰將們。那些曾經得過方天德提拔,而且有能力吞掉大批戰利品的武官,他幾乎一個都沒放過??墒菂s毫無頭緒。他們看起來,都很正常,很清白,不像是會跟當朝太子作對的人。 如今細細想來,他當初似乎落了個俞謹白哪! 俞謹白當初是游擊將軍,而且一直都是打先鋒。他若是想要貪墨戰利品,不但有權力,也有足夠的理由。只怕任誰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他的。畢竟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換回來的軍功。 可是據說,這位游擊將軍很清廉。他繳獲的戰利品,幾乎都上繳了,自己截下來的很少。 事實真的如此么? 永寧公主不滿道:“皇兄,你怎么又來懷疑我的夫家?” 太子道:“我只是隨便問一問。先給方侯爺禮物的人,未必就是方侯爺的人?;蛟S只是想挑撥我和方侯爺的關系,故意這么做的?!?/br> 永寧公主聽了這話,臉色才好看了,她道“我這次來,是來勸哥哥一句的,不要再跟太子妃嫂嫂鬧別扭了?!?/br> 太子不悅道:“她娘家人做出這種事來,難道我不該好好殺一殺她的威風?別盡給我惹是生非。這些是我的家務事,你怎么忽然來管?!?/br> 永寧公主道:“我原來自然是不會管這些的??苫市纸鼇淼奶幘?,不是不大好么?若這種時候,皇兄與嫂嫂還不能一條心,那豈不是更不妙了?朝堂后院都起火。那些事又不是嫂嫂授意娘家人做的。嫂嫂如今也收到教訓了,讓她教導娘家親戚一番也就是了,何必要跟她繼續死僵著呢?” 太子道:“這倒是正理?!?/br> 永寧公主嫣然一笑,又欲開口,張了張嘴,卻又沒說話了。她本來是想說,閑遠說的都是正理。這話本來就是閑遠跟她說的,她認為有道理,才來跟太子說的。只是太子似乎很瞧不上她這么聽信方閑遠的話,她還是不說了。 太子卻道:“有話就說?!?/br> 永寧公主道:“皇兄,我覺著皇兄如今應當暫避風頭,近來什么也不要做,靜觀朝堂局勢就好?;市址€住了莫要亂動,才好看清楚朝堂上究竟哪里有異動。若是皇兄因為暗地里有人做手腳,便做出對抗的行動,見招拆招固然好,卻也難免讓自己落個做得多錯得多的下場?!?/br> 太子道:“這番話就不是皇妹能說得出來的了?!?/br> 永寧公主只得道:“是駙馬跟我說的?!?/br> 太子嘆了口氣。meimei已經不是他的meimei了,是方閑遠的老婆。 他們兄妹正在說話,一時忽有乾清宮的太監來傳圣上口諭,要太子即刻進宮面圣。 ☆、第290章 駙馬 太子妃瞧著太子的臉色,也不自覺的跟著有些害怕。 她遞了一盞茶過去,太子哆哆嗦嗦接過來,幾乎是強逼著自己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 永寧公主瞧著像是不妙,忙問道:“皇兄,你這是怎么了?父皇跟你說什么了?” 太子對永寧公主道:“皇妹,你若早來勸我就好了,我也不至……” 太子話未完,有人來報說:“太子,滿先生到了?!?/br> 太子擦了一把額間的冷汗,道:“快請去外書房”又對永寧公主和太子妃道,“我去去就來,你們自便?!?/br> 待太子去了。太子妃這才對永寧公主道:“你勸太子的那些話,底下的人都和我說了?!?/br> 永寧公主道:“這起子嚼舌頭根的奴才?!?/br> 太子妃道:“是我詫異,為何太子忽然又不叫我繼續住小佛堂了,我這才問了問?!?/br> 永寧公主道:“原來是這樣?!?/br> 太子妃道:“我聽著,方駙馬倒確實是一心為著太子好的。方才太子也說了,公主就該早些來勸他?!?/br> 永寧公主道:“還是嫂嫂明白事理,皇兄那會兒的態度好生奇怪,我聽著,他竟像是疑心我的夫家。莫不是他身邊有什么人在挑撥吧?” 太子妃道:“太子又不糊涂,公主還是莫要多想了。太子方才不是也說了么?還是應該多聽妹夫的。只是……也不知父皇到底跟太子說了些什么,怎地將他嚇得這個樣子。幸好滿先生來了。他主意一向多,太子的謀士里,滿先生最了不得了?!?/br> …… 太子聽了滿先生的話,不由蹙眉道:“俞謹白有幾個膽子?你叫他,他都不去見你?” 滿先生道:“是。無論我悄悄發多少訊息給他,他都不肯出俞家大門。俞夫人進來似乎是病了,俞謹白說他要日夜不離守著妻子。屬下已想法子拿到了俞夫人的藥方,看起來,她應當病得不輕。雖無性命之憂,但也有些危險,需要人悉心照看治療?!?/br> 太子卻道:“他就算家離死了人,也不能抗命!這么沒規矩,誰給他的膽子?舅父這是送了個什么人給我!” 滿先生對俞謹白這一點,也頗為不滿,道:“太子說很是,這個俞謹白是屬下見過最沒規矩的了,鎮日里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般。除了俞夫人,也未見他將哪個人放在心上過?!?/br> 太子聽到這里,眼睛微瞇,道:“他對蕭夫人和方侯爺,是什么態度?” 滿先生道:“看起來,似乎也沒多么放在心上?!?/br> 太子道:“俞謹白不愿離開家門也罷。你莫要理會他,也不要再將咱們的消息傳給他。你再幫我查一些事?!?/br> 滿先生道:“但憑主子吩咐?!?/br> 太子道:“俞謹白在遼東時,都與哪些人交好?我要再仔細查一查這個人。雖然他是舅父送我的人,咱們也不該大意。早先咱們對他過于放心了。我總覺著他近來的表現大不尋常?!?/br> 滿先生倒也沒覺得俞謹白近來的表現有什么不尋常的。他覺得俞謹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自由散漫,誰也不心上。既然太子開口了,滿先生自然也沒意見,只是這種事,又何須太子交代呢。他道:“俞謹白在遼東時,幾乎與人人都交好,不過,與他交情最好的人是穆振朝?!?/br> “穆振朝?就是后來父皇查仇無宴時,查出其實是冤死在仇無宴手下的守備?” 仇無宴這個蠢貨,無膽殺敵,倒是敢對自己人下手。 也怪穆振朝自己不好,仗著功夫好,便什么事都敢探查一番,結果送了命。 滿先生聽到這里,心下不由一個激靈,道:“太子莫非是懷疑俞謹白么?屬下記得,穆振朝的尸體還是俞謹白最先發現的?!?/br> 穆振朝遭到暗算,身負重傷,卻依然逃了,只是依他的傷勢而言,應當是跑不遠的??上С馃o宴的人沒來得及找到穆振朝,就被俞謹白搶先一步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