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薛宸冷哼一聲,說道:“兩百兩,也虧他說的出口,只憑一句皇親就讓咱們賤賣十多年的老鋪子,未免太可笑了?!?/br> 姚大嘆了口氣,說道:“這也是強權壓人!不僅僅是咱們鋪子,后頭左右還有幾家被他們sao擾了,有一家糕點鋪子和糖果鋪子,他們就開價五十兩,老板見他們兇神惡煞,不敢惹,只能答應下來了。咱們若是不答應,他們今天肯定還會再來?!?/br> 薛宸想了想之后,對姚大說道: “那人今日再來,你且拖著他,把他的來歷弄清楚了來回我,到時候我再定奪?!币娨Υ笥行┖ε碌臉幼?,薛宸又接著說道:“讓兩個護衛隨你回去,有消息就差他們回來找我?!?/br> 姚大得了大小姐的準話,又得了兩個護衛,最起碼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了,便對薛宸行了禮,從側門出了薛家的院子。 薛宸在府中等到了辰時三刻,果然姚大掌柜不負所托,派了護衛回來報信,只說了一句話來:“那人姓戴?!?/br> 姓戴…… 薛宸在書房中踱步,腦中回想京城之中,有哪個姓戴之人沾著皇親,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了一點點的眉目。 仁恩伯爵府的長媳似乎就是姓戴的,本身出身不太高,上一世薛宸做生意時曾與這人打過交道,做生意沒什么本事,但脾氣卻是一等一的差,她記得,這個戴氏從前總是跟著太史令家的嫡小姐余氏身后做事。 而余氏……正是衛國公府的三夫人,而他們所說的沾著皇親,只怕就是衛國公府的長媳綏陽公主了——也就是婁慶云的親生母親。 猜透了這一層關系,薛宸心里就更加納悶而來,綏陽公主怎么看都不像是會缺這一點錢來弄店面的人,如果真是她下的令,她也沒理由讓手下的人去張揚啊,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薛宸敢斷定,這件事綏陽公主定然是不知道的,而這些人只是狐假虎威罷了。 薛宸讓衾鳳去喊嚴洛東過來,然后自己便去了書案后頭,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書信寫好的同時,嚴洛東也來了。 對薛宸行過了禮,薛宸說道:“你去替我查查仁恩伯爵府的戴氏,看看她最近都見了什么人,打算做什么事?!?/br> 嚴洛東點點頭,問了一句:“仁恩伯爵府要順帶查一下嗎?” 薛宸想想他的能耐,遂點了點頭:“你若是方便,一并查了也好?!?/br> 嚴洛東離去之后,薛宸就喊了枕鴛進來,交給她一封沾著她獨有花箋的書信,說道: “你帶著這封信去大理寺門口守著,看見少卿車馬出來就去攔著,將信交給他?!?/br> 枕鴛不解:“小姐,您是讓我攔路告狀去嗎?大理寺少卿的車馬如何是我這種小丫鬟能去攔的,聽說平民攔路告狀,首先就得打十板子?!?/br> 薛宸瞥了一眼怕怕的枕鴛,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說道:“你把信交到他手上,他若還打你,回來我讓你打回來?!?/br> 枕鴛揉著額頭,說道: “小姐,我哪兒敢打您啊。要不若我真給打了,您折合現銀給我吧。一板子十兩?!?/br> “……” 薛宸差點沒忍住一腳把這個財迷的小丫頭給踢出去。 她這封信是要交給婁慶云的,畢竟這件事牽涉著他的母親綏陽公主,先給他事先告知一下,免得到時候若是沖撞了公主,也沒個說得上話的人,盡管薛宸不敢保證婁慶云一定會幫她,但直覺他總不會害她就是了。 而這封信送出去之后,薛宸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有期待婁慶云會百忙之中給她回信,甚至有可能這封信婁慶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但不管怎么樣,只要她把信送出去了,將來若是鬧出了官司,總也算是個憑證。 下午的時候,嚴洛東就幸不辱命回來了,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自然又是將仁恩伯爵府調查了個底朝天,就連仁恩伯昨天晚上睡在哪個小妾院里的他似乎都打探出來了,而戴氏的一切就更加不用說了,盡數全顯山露水了。 “仁恩伯爵府近年來入不敷支,戴氏勉強維持,最近她與衛國公府三夫人余氏看中了中央道那轉角的位置,想要把那里盤下來開酒樓,但是戴氏沒有錢,而余氏也不打算出錢,于是就安排了戴氏的娘家兄弟戴建榮招了地痞去威脅每家鋪子,小姐您的春然茶樓亦在其中,您那兒是打頭的位置,估計他們勢在必得?!?/br> 薛宸冷笑:“勢在必得,也要有那個本事?!?/br> 嚴洛東看著薛宸這幅表情,想起上回她在田莊里的那番作為,知道小姐不是個好惹的,有膽色,有謀略,幸而身為女子,她若是男子,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小姐打算如何?” 對于嚴洛東的問題,薛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對了,你知道仁恩伯世子在煙花巷藏了個外室嗎?” 嚴洛東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然后便點點頭,說道: “這個,我可沒跟小姐說過,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這種桃色消息,嚴洛東還是對薛宸有些顧及的,畢竟薛宸是未出閣的小姐,這些事情聽多了總不是好的,可沒想到,即便他不說,小姐竟然也知道這個。 薛宸就知道他有所隱瞞,笑著說道:“上回去東府里聽京兆尹夫人說起過。這個外室姓單,聽說很得仁恩伯府大公子的寵愛,除了正妻的名分不能給她,其他什么都給足了,戴氏見了她都得規避三分,你說我要是把戴氏想買咱們茶樓的消息告訴單氏,她會怎么做?” 這個消息可不是在東府聽來的,而是薛宸上一世特意打聽來的,仁恩伯大公子對這個外室簡直是掏心掏肺的寵,雖不說寵妾滅妻,但也好不了多少,戴氏在這個外室手里沒少吃虧。 正妻和外室見面,那就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戴氏要的東西,單氏自然有興趣,只要單氏出了手,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嚴洛東從前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對婦人內宅之事并不是很懂,便很謙虛的站在那里等待薛宸下命令,薛宸前后踱了兩步之后,心里就有了主意,對嚴洛東說道: “找些人,去煙花巷一帶散布消息,就說仁恩伯爵府大公子出手豪氣,要花重金買下春然茶樓,送給大夫人,其他什么都不用說?!?/br> ***** 衛國公府三房內院之中,余氏和戴氏正湊在一張桌子前算賬,戴氏高興的對余氏回稟: “現在已經有四家鋪子同意賣,最難搞的春然茶樓都已經有了意向,開始跟咱們談價錢了,和之前的嘴硬完全不同,看來還是咱們打出去的招牌太響亮,那茶樓的老板怕了,這才妥協的?!?/br> 余氏心滿意足的喝了口茶,看了看自己剛剛用鳳仙花染成的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 “怎么不怕,這可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我就不信還真有那不要命的?!?/br> 戴氏以余氏馬首是瞻,聽她這么說,立刻趨身上前拍馬道:“是是是,三夫人英明。只不過,公主那里知道這事兒嗎?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人給鬧出來,公主那兒不會怪罪吧?!?/br> 戴氏雖然也覺得打著公主的旗號在外頭辦事實在是爽利,但也怕今后出事,牽連了自己。 余氏瞧她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不禁冷冷一哼,說道: “哼,你怕什么,不是還有我在嗎?公主那兒自然是沒事的,我與公主那可是正經妯娌,我說的話,公主平時都能聽進去,這事兒我之前就和她打過招呼了,就說咱們酒樓開張算她一份股,她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若真遇上個不怕死的,那你也別對他客氣,該怎么著怎么著,到時候自然有公主兜著,量那京兆也不敢把事情鬧到公主面前,就算真鬧了,我也不怕,公主的性子我門兒清著呢?!?/br> 得了余氏這個吩咐,戴氏也就放心了。又是一番奉承,然后便離開了衛國公府。 ****** 薛云濤派人回來傳話,說是今晚就不回來吃飯了,天氣越來越熱,薛宸也覺得沒什么胃口,就想先回房里梳洗一番然后清清涼涼的再決定要吃什么。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花瓣澡,薛宸站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然后才磨磨蹭蹭的走出了澡房,換上一身滿是花香的衣裳,坐到了梳妝臺前。 就看見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拿起來對衾鳳和枕鴛揚了揚,衾鳳枕鴛都表示不知道是什么,薛宸看了看這沒有寫字的空白信封,心中有個猜測,也不敢貿貿然打開,便讓衾鳳去給她倒茶,讓枕鴛去拿扇子。 等到支開她們倆之后,薛宸才敢飛快的打開了信,看了看上頭的寫的字,眉頭果真就蹙了起來,只見一張大大的信紙上,只寫了一行字: 戌時芙蓉園,老地方。 芙蓉園,老地方……婁慶云。 這家伙還真懂得拿著雞毛當令箭,她不過是給他送去一封陳情信,他倒好,將之當做是邀約,還堂而皇之的回信……可嚴洛東不在府里,她竟然連這封信是什么時候送來的都不知道。 實在不想去赴這莫名其妙的約,可是薛宸又想著今日戴氏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算是牽扯上了綏陽公主,若是婁慶云拿這件事說的話,她還真沒有說不去的理由。 無奈的收起了信,神色平常的讓枕鴛替她干發梳頭,枕鴛奇道:“小姐,這么晚了還梳這墜馬髻做什么?” 薛宸有些心虛,手里捏著那封信,硬著頭皮說道:“韓鈺約我出去?!?/br>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拿韓鈺來做借口了,反正那丫頭是出了名的瘋癲,誰也不會對她的舉措感到奇怪的。 果然,枕鴛聽說是韓鈺,也就不再多問了,乖乖的給薛宸梳了頭,衾鳳去讓管家套馬車,問薛宸要不要她們跟隨,薛宸只說去將軍府,不需要帶她們,兩人將薛宸送上了車,便轉身回了府。 ☆、第55章 薛宸讓車夫將馬車駛往芙蓉園,之前她停馬車的地方。那里算是他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也是直覺吧,薛宸就是覺得婁慶云所說的‘老地方’就是那里了。 “小姐,芙蓉園那里晚上不開,您這么晚了去做什么呀?” 薛宸的聲音平靜的傳出來:“與人有約,快去吧?!?/br> 車夫老王見小姐并不想多說,也就識趣的不再多問了。他只是個車夫,只要安全的把小姐送去那個地方,至于其他的,就是護衛的事情了。 到了地方之后,果真在那天兩人相遇的老槐樹下看見了一輛精巧的馬車,馬車下站了一個美貌的華服丫鬟,等薛宸的車停穩了之后,便巧笑倩兮的迎上前來,在車簾前對薛宸屈膝說道: “我家小姐恭候多時,愿與小姐一同觀賞繁星,還請小姐改坐蔽府馬車入園?!?/br> 薛宸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槐樹下的馬車,心里又將婁慶云暗自罵了一頓,不過表面上卻也不敢露餡兒,畢竟她還是要名聲的,這一點,婁慶云倒是做的比她地道,還知道讓一個婢女出來迎她。 從馬車上走下,薛宸看了一眼那婢女,并沒有看出任何情緒,薛宸深吸一口氣,對老王說道:“你們就在外面等我,我至多半個時辰就會出來了?!?/br> 老王點頭稱是,將馬車趕到了路邊,薛宸指了指她身后的護衛,對那婢女問道: “你家小姐不介意我帶護衛進去吧?” 那婢女露出一抹訓練有素的微笑,對薛宸說道:“小姐實在多慮,有我家小姐在,芙蓉園中再安全不過了的,小姐的護衛只怕去了也是無用武之地的?!?/br> “……” 薛宸無奈,只好將人都留在園外,自己上了那輛精致的馬車,車緩緩駛入芙蓉園中,薛宸心中納悶,都說芙蓉園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會開放,普通官宦人家想要進來都需要提前預約才行,可薛宸沒想到她晚上竟然也能進園,不禁又一次對上位者的特權產生了感慨。 馬車在花園中緩慢行駛一小會兒后,便停了下來,不等薛宸自己掀開車簾,先前那婢女便主動替她做了,姣好的容貌掛著喜氣的笑容,實在叫人討厭不起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請下車,已經到了?!?/br> 薛宸實在不知道婁慶云搞這些花樣做什么,但她如今算是騎虎難下,只好跟著人家的步調,走一步算一步,可下了馬車,河面上的花燈叫她眼前一亮,她認得這里,正是芙蓉園中的景翠園,上回薛繡和韓鈺在這里‘偶遇’元公子的地方,從這里有一條九曲回廊,通到湖面,她甚至還記得,當時湖水碧波瀲滟,可現在碧波是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許許多多,多如繁星的小花燈,一個個放逐在水面上,確實像是繁星一般閃耀。 “這星星是不是比上回又漂亮了些?” 一道特別的清雅聲音自暗處傳來,薛宸循著聲音望去,就看見婁慶云其人單手搭在橋墩之上,穿著一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官服,但這卻絲毫無損他英俊的外貌,月光下的他仿佛整個人都收斂了月之精華一般,俊美如玉,美人如斯。 婁慶云緩緩走近薛宸,只覺得鼻尖吸入一些她身上的清新皂角味,她穿著一身淡色的交領襦裙,看起來既端莊又秀麗,精致的五官此時正十分嚴肅的盯著自己,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倒影著點點星光,有一種暗夜精靈般的美麗。 薛宸環顧四周,先前送她來的丫鬟和馬車早已不知去向,四周除了河面之外,便是月光的慘白,沒由來的,薛宸心里升起了一絲絲的害怕,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這動作卻沒能瞞過婁慶云的那雙眼睛,亦步亦趨的跟上了一步,來到薛宸面前,彎下腰,與她平視,說道: “現在知道怕了?” 薛宸不敢與之對視,趕忙斂下了目光,說道:“大公子約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嚇唬我吧。我的車夫和護衛都在外面等著我,我與他們說了,若是我半個時辰不出去,他們便進來尋我?!?/br> 言下之意就是,你給我老實點,我也是帶了人過來的。 婁慶云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月光下他的那樣爽朗迷人,讓薛宸內心無比的糾結,這人真是浪費了他一身的好皮相,行事這般不拘一格,實在叫人難以預測。 “喲呵,還威脅起我來了。你這丫頭太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的請你來看花燈,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成了壞人了?” 歷經兩世,薛宸也沒遇過這樣無賴的人。 好像自己怎么說都是錯一樣,干脆抿了嘴不說話了,婁慶云見她這般生氣,也不再逗她,說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是你今天派人給我送了花箋紙,說是有話跟我說嗎?” 薛宸走到湖邊,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團,看的婁慶云也覺得有趣,學著她的樣子,與她一起蹲在了河邊上,薛宸往旁邊挪了挪,與他保持距離,嘴上說道:“我要說的話,信里都寫著了,哪里還需要特意見你的面說呀!不過,既然見著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br> 婁慶云長手一伸,從水面上勾起一朵蓮華燈上來,遞到了薛宸面前,將薛宸的一張小臉映襯的特別好看,紅通通的臉頰,像是嬌羞一般,黑亮的眼睛中盛滿了叫人神醉的光芒,小小年紀竟然就有如此內斂的目光,實在是不容易的。 腦中又想起來她的行事,潑辣的像是一匹無人馴服的野馬,不禁又笑了起來,說道: “說的好像你對我客氣過似的?!?/br> 薛宸只當沒聽見,斟酌著語句說道:“這回的事情原也不是我挑起來的,與你說只是想告訴你一聲,別到時候真的沖撞了誰,平白遭人記恨?!?/br> 婁慶云笑而不語看著她,好半晌才又將手里的蓮花燈遞給薛宸,薛宸不懂他什么意思,接過了花燈,誰知道婁慶云卻又突然站起來說道: “我再給你撈一盞,你要什么?” 薛宸無語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多少,不過不管怎么樣,她已經當面和他說過了,這件事兒應該就能放手去做了吧。瞥了一眼水面,瞧見了一只兔子花燈,就想起了自己院子里樣的那只小肥兔子,正要說話,卻見一根鉤子已經伸向了水面,套住的正是她看中的那一盞兔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