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驍王今日歇朝,應該是剛好沐浴完畢,。坐在溫泉池邊的竹棚臺階上,一邊飲著清茶,一邊欣賞著樂娘彈奏的悠揚輕緩的琴聲,當真是逍遙自在得很。 只見他披散著滿頭微濕的長發,一身寬松素色麻布長袍,僅在腰間微微打了個結兒,光裸的腳上踩著一雙柚木制成的木屐,伴著悠揚的古琴聲在地面上輕輕擊打節拍。 飛燕進府時,一再央求著總管早些領了自己去見驍王。卻不曾想竟是看到這樣衣衫不整的男子,他雖然身罩長袍,可是屈膝而坐,那兩條肌rou糾結的健壯大腿盡是露得徹底,不禁疑心他那長袍下面似乎是未著寸縷…… 饒是飛燕,也覺得臉色微紅,有心想要惱,可是又是自己一味強求著來見驍王,怎么看都是她打擾了主人的清凈,倒是怨不得這殿下衣衫不整了。 那驍王似乎正聽到得趣的地方,手指在膝蓋也是輕輕撫節,微微閉著俊眸,濃黑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深深的影子。尉遲飛燕雖然心里焦急,卻心知不可在這個陰沉莫測的二殿下面前失了分寸,便是跪在一旁低著頭,靜靜等候。 過了好一會,那樂娘攏完了最后一個音符,抱著琴悄悄退下后,那驍王才慢慢睜開了眼道:“尉遲小姐,好久未見?!?/br> 第11章 雖然嘴里打著招呼,可是他的眼兒卻并沒有看向她,舒了腰身后,便起身突然解衣,露出同樣肌rou糾結的上半身,趴伏在了竹亭里的竹藤床上,伸手喚來了一位侍女,那侍女恭敬地跪在藤床邊,素手沾取去一旁玉盒里帶著藥香的褐色軟膏,在掌心化開成水,在驍王后背的一處猙獰的傷口處溫柔的來回輕撫…… 飛燕一眼便看出了那傷口似乎分外眼熟……這分明是中了至毒“百日愁”的癥狀??! 莫非是當日之傷竟是還沒有愈合?飛燕心里一驚。若是沒有搞錯,這傷口……當是二年前的一筆陳年積債。這二殿下懸賞緝拿于她,又幾次三番派了些刺客上山,如此這番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害得她差點被那刺客得了手。 樊景一時氣憤不過,竟然率著幾個親隨偷偷下了山,在一次遭遇戰中,假扮著大齊的兵卒,偷偷挨近了當時督戰的驍王,放了一記帶毒的冷箭。 可是過了幾日便傳來消息那驍王已經解了毒性,安然無恙的巡營了。 樊景還心下納悶,直以為自己失了手,可是現在一看那傷口,雖然逐漸愈合,但還有些潰爛,而且那周遭有些發烏的顏色的確是“百日愁”發作時的癥狀,看來驍王雖未喪命,可是劇毒難盡解,竟是讓傷口潰爛了足有兩年…… 百日愁的毒性霸道,只需要一點點,中者立刻會渾身酸軟十有八九是難逃一死,就算僥幸解了毒性,也會落得夜夜全身骨縫痛麻的下場,若是男子中毒,更是會傷及男兒的根本,終身不舉,再難有后…… 當時樊景得到這種毒物的植物,便要在山上大量種植,以待戰場上全軍的武器皆涂抹此物。到時候便是傷敵無往不利了。 可是尉遲飛燕卻是聞言蹙眉極力反對。 兩軍相遇,對敵廝殺各為其主,傷亡再所難免,醉臥沙場不起也是男兒本色!可是若是這等陰損的招數,便是有些沾染者死的用心毒辣了,就算不死,落下那種終身難以擺脫的病根,讓人斷子絕孫,也是失了帥者之仁。見她心中不喜,幾次爭論后,樊景才算作罷。 如此說來,這驍王正值男兒大好年華,卻妻妾全無,京城里出了名的不沾女色,竟是這般難以啟齒的緣由…… 看到這,尉遲飛燕心里一沉,突然有些明白驍王對那白露山義軍的執著了,日日受著當日毒物的煎熬,依著驍王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罷甘休?自己一時情急,喊出了要吐露義軍軍情之言,只怕是拿不出“干貨”來,這驍王便是不好打發了…… 這廂瞟了一眼傷口后,秉持非禮勿視的態度,盡量不抬頭去看二殿下猶帶著溫泉熱氣的軀干、大腿,低聲說道:“民女此來是懇請二殿下垂恩,施以援手解救民女那被誣陷的堂妹敬柔?!?/br> 驍王閉著眼,任憑美婢揉捏著后背頸肌。懶洋洋道:“十六衛的事務,本王向來管不著,他們辦差,必有他們的道理,尉遲小姐說說看,有什么值得本王出力的?” 尉遲飛燕低頭言道:“那日殿下詢問小女家父白露山逆賊,??墒且驗槟觐^久遠,真是想不起了,后來倒是依稀想起家父以前曾經提及前朝梁高祖在世時,曾經在白露山一代秘密修筑了銀庫,曾經移了一部分國庫的銀兩過去,以備戰事發生不時之需……若是及時找到,倒是免了被叛軍占去,借此財力作亂之虞?!?/br> “哦,竟有這等奇事?那銀庫的地圖呢?” “后來,據說地圖是在隨著舊帝跌入了山崖……” 這時驍王已經涂抹完了藥膏,合攏好了衣裳,在床榻上單手支著頭側臥著,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飛燕:“說了半天,本王想要找地圖,就要搜尋大齊半個國土。在不知名的山崖下去找副不知在不在的白骨,然后再看看它的骨骸里是否有個影傳的地圖,再驗一驗這地圖是否真是所謂的前朝寶庫的圖跡……尉遲小姐好膽色啊,這幾日的商賈生涯倒是練就了三寸不爛的唇舌,只這短短一路的時間,便是想出了這么個滴水不露的鄉野傳言糊弄本王了……佩服!” 驍王說話聲音低沉,語音慵懶卻極富穿透力,此時語調里的辛辣調侃,倒是被一一演繹出來。聽得飛燕也是頭皮一緊,也暗罵自己荒誕。 若是時間允許,飛燕覺得自己定能想出個更穩妥的,被這二殿下一番毒舌品評后,她也是自覺接下來差不多該被拖下去痛打嚴懲一番了……于是便是硬著頭皮說道:“民女這里真是沒有殿下想要的情報,不過家父遺有幾本兵法著作,若是殿下不嫌棄,民女愿意獻上,以供殿下閑暇品評?!?/br> 說完,她便俯首緊貼在地,等待著驍王的發落。 過了好半響,才聽驍王說道:“小姐救妹心切,本王倒是體諒一二。尉遲將軍乃是個用兵的奇才,奈何未棲明主,憾然早逝,那幾本遺作一定是小姐心愛之物,本王雖一心傾慕尉遲將軍的才華,卻不忍奪喪父孤女之所愛,還是請小姐珍藏在身側吧?!?/br> 說到這兒,他微頓了下,說道:“那十六衛驍騎營拿了人,必定是送到大理寺的女監,那沈康再大的膽子,也不會在本王手下面前擒了人后,關入自己的府中落人口實,大理寺新任的刑官乃是個忠正之人,若是經過他的手續,倒是不用擔心那沈康會動用私刑,還請小姐略寬些心,待到明日一早,本王會去大理寺要人的?!?/br> 聽聞了這話,飛燕竟是顧不得非禮勿視,略感詫異地微微抬起頭來,卻看到那驍王也看著自己,表情淡然,倒不像是誆騙的模樣。 “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一早,本王自會派人將敬柔小姐送歸府上的。魏總管,送客!” 從王府出來,尉遲飛燕還有些恍惚,竟然沒想到那看起來難纏的霍尊霆竟然是這樣痛快地應下了自己的請求。若不是明知道他是個“不行”的,有時候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還真會誤會他有些什么不軌的意思…… 當尉遲飛燕出府后。那肖青便被驍王叫來,吩咐他馬上去大理寺打點,照拂那尉遲敬柔無虞。 肖青領命后,看著正在穿衣的驍王的傷背,想起就在前日,他突然命令自己用沾了劍鋒草汁液的利箭刺向后背,便覺得主子現如今的行事愈加看不懂了,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你為何這時命人尋來劍鋒草淬毒提煉?要知道這劍鋒草的毒性表象可是肖似百日愁的,雖然中毒后及時救治,可以更好增強身體的抗毒性,但就算是藥還有三分毒,更何況這種霸道的毒草?還望殿下珍重身子,才是我等屬下的福分?!?/br> 要知道,接種草毒,淺淺劃道傷口即好,何須刺出那么猙獰的傷口,而且此時正值夏天,傷口容易潰爛,并不是接種草毒的好時節??! 驍王穿好了衣服,活動了下筋骨,覺得一宿的劇痛似乎加劇了。這草毒他是每三年一接種的,正是因為如此,當年才算是僥幸逃過了樊景暗算的那一支毒箭之險。 去年冬季,他才剛剛接了草毒,今年又接種得的確是頻繁了些,所以襲來的劇痛也較以往加倍了許多。 可是如若不這般,怎么能麻痹那只輕盈的小金燕呢? 想到這,他的眸光逐漸轉深,心知是時候收網了…… 飛燕回轉家中時,敬賢也已經回來,驚聞家中巨變,便是有些無措憤恨地坐在父親的床邊,看到堂姐回來,說是meimei第二日便能放出,才緩緩松了口氣。叔伯的傷勢倒是無虞了,那鴛鴦傷得重了些,入了也便發起燒了,一個勁兒的喊著小姐,折騰了一宿,天亮時,人才清醒過來。 本來飛燕心里還忐忑著驍王所言是不是打了誑語,因為說定了是一早,卻是等到日rou偏西也不見敬柔的蹤影。就在飛燕等得有些焦躁事,終于有一輛驍王府的馬車將發絲蓬亂的敬柔送了回來。 那敬柔下了馬車,撲在jiejie懷里便是嚎啕大哭,飛燕暗自擔心,便拍著堂妹的后背單獨入了敬柔的房中,細細詢問她一天一夜可曾受了什么折辱? 那敬柔哭了一通,緩解這一夜的驚嚇,便是小聲說了那大理寺女監的情形,除了監婆子略兇狠,在帶著臭味的爛棉絮木板上煎熬了一宿,飯食湯水居然比爹爹做得還難吃外,倒是沒有旁的刁難。 飛燕看那敬柔的神情不是說謊,也放了心,親自給她打了洗臉水,梳洗整齊頭發,囑咐她去看叔伯的時候不要一味的哭泣,要讓傷重的叔伯安心養病。敬柔點了點頭,便去叔伯的房中去了。 尉遲瑞眼看著女兒回來,頓時放下心來,拉著女兒一陣的詢問這事情的緣由。 飛燕出門時,這才發現送敬柔回來的那名侍衛并沒有離開,便又回屋打開妝臺的抽屜,取了幾兩銀子,出門酬謝這侍衛還有車夫。 沒想到那侍衛卻是抱拳婉拒,恭敬地說:“二殿下有吩咐,若是尉遲小姐料理好了家中的事務,請隨小的入王府,二殿下有要事與小姐相商?!?/br> 尉遲飛燕略一皺眉,想了想,囑咐著敬賢與敬柔在家中做飯照料后,便隨著那侍衛第三次入了那驍王府。 這次再見驍王,他的衣冠倒是整齊,一身白綢的騎馬勁裝,手揮著馬鞭,似乎是這個晚飯時節還要外出的樣子,見飛燕進來,便示意她隨行在自己的身后,一邊匆匆向府門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言道:“本王一會要進宮面圣,魏總管已經請來了幾名宮里裁衣的師傅,便讓侍女帶著你去裁衣,記住挑些顏色華貴些的,再順便挑一挑搭配的頭面首飾,因為時間太趕,倒是不能事先定制了。就且挑些戴一戴……” 饒是飛燕也被這驍王弄得有些糊涂,驍王人高腿長,加上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她跟得甚是吃力,一路提著粗布羅裙緊跟在他身后,已經是微微帶喘,心里不由得暗罵道:既然這般趕時間,為何還要叫自己前來見他?不是個東西,倒是個頂會擺譜滅人威風的! 不過霍尊霆的這番沒頭沒腦的吩咐,倒是叫人疑惑,便喘息著問道:“為何殿下如此……如此吩咐?” 霍尊霆已經走到了驍王府的門口,將馬鞭扔甩給了一旁的馬童,踩蹬上馬后,才俊眸微瞇地移向了一路跑得小臉微紅的飛燕姑娘,若無其事地說道:“明日父皇母后可能要見一見你,倒是要弄一身整齊的宮衣……” 說著又一臉挑剔地補了句:“這般粗布蓬頭垢面的,莫要驚了圣駕?!?/br> 尉遲飛燕聞言,一雙鳳眼頓時瞪大了,她直覺自己似乎是沾染到了什么甩不掉的麻煩上了。飛燕的表情落入到霍尊霆的眼中,薄唇微微揚起了似不易察覺的微笑。 飛燕有心再問,那驍王已經是策馬揚鞭,疾馳消失在了夜色里。 就在這時,一旁的魏總管說道:“尉遲小姐,請入一旁的客房讓師傅量尺寸,這連夜制出一身衣服可是時間略趕??!” 尉遲飛燕并未移動,而是輕聲問道:“總管大人可知,那皇上九五至尊為何要見我這小小的民女?” 魏總管也說不上是什么表情,扶了扶帽子,微微發福的圓臉如同便秘一般糾結地看著眼前這位小女子,最后嘆了口氣,尖聲尖氣地說:“姑娘,別怪雜家說話難聽,您人看著不大,但能耐可是大了去了!如今這宮里已經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了!可惜了我們驍王的一門好姻緣,全是因為攬了你們府上的這點破事,得!倒是全攪和了!” 第12章 魏總管畢竟是個下人,也不好多說??墒秋w燕已經是差不多弄明白了,那個前來生事兒的,竟是當朝國舅的兒子,驍王未來的二舅子。飛燕不知這些個當朝皇族內里的隱情,可是想想二皇子親自出馬,居然都能拖延到傍晚才放人,而且那皇帝又是在這個時間召喚二皇子進宮……他說皇帝要召見自己又是何緣由? 想來也不是這十四歲的一個女娃的緣故,必定是另有些隱情了。 原以為重新回到叔伯的身邊,便是可以過些每日思餐飲平淡的日子,卻偏偏一不小心,卷入了這些個大齊新貴的紛爭里……必定是后患無窮??! 想到這里,飛燕微蹙眉頭,但也只能靜待其變。 這邊飛燕在侍女們的服侍下丈量著尺寸,那邊驍王的寶駿也來到了宮門前。 說起皇帝為何這個時候要見他,還真是筆亂帳。 今天一早,他命大理寺監放人的時候,沈康親帶著一隊的驍騎營兵卒守在了門口,只甩下了一句話:“不親見驍王的手諭道明緣由絕不放人?!?/br> 這沈康這般有恃無恐,是覺得驍王就算再寵愛這街市里的小女子,也得要一要皇家的臉面。既然他親拿了下來,那就算是驍王也得惦量惦量,皇上賜婚的話猶在耳旁,他便迫不及待地給未來的岳父家難堪,這造成的后果他可能承擔的起! 不過若是識趣些,來說些動聽的軟語倒也罷了,賞這小娘皮一頓嘴巴,讓她斷了以后在后院與meimei爭寵的心思,也就放人了事。說到底,他沈康就是想要下一下這過氣二皇子的威風,給太子出口惡氣! 可是從早上等到中午,二皇子的親筆書信沒等來,倒是等來的親爹,沈茂公虎著臉讓他放人。沈康有些傻眼,這霍尊霆的腦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驢踢了,竟是不怕事兒大的親自告知了國舅沈茂公。 這父親大人也是,那驍王不顧體面因個沒入府的姘頭親跑到未來的岳父府上告小舅子的狀,他的爹爹倒是也配合!頂著炎熱的日頭親自坐著馬車來到大理寺監。于是便憋著悶氣問父親,有他這般當爹的嗎?竟是任著那驍王這般變著法兒的折辱著沈家,莫不是等meimei出嫁時,通房丫環不算,還要再選幾個貌美的侍妾去跟meimei固寵不成? 沈茂公都要被這混不吝的兒子氣炸了,當著他下屬的面兒就狠狠給他左右兩個嘴巴! 沈康一時被打得蒙了方向,只覺得從驍王到他親爹都是瘋了!倫理呢?常綱呢?一時間,沈家公子混世魔王的倔脾氣也涌了上來,親爹來了也不行!就是一口咬定捉的是反賊,就是不放人了! 這邊父子二人杠上了,那邊沈府里也亂陣仗。驍王府派人來過話兒,自然也傳到了夫人沈周氏夫人與小姐沈靜雅那里,沈周氏一聽,頓時亂了心神,在看女兒聽了后煞白一片的小臉,又真真是心疼極了,只覺得著這平日看著沉穩的二皇子真不是個良人,直后悔自己替女兒去求那皇后賜婚。 過不多大的功夫,又傳來了自家老爺與兒子在大理寺杠上了消息,更是頭大如斗。 沈周氏與宮中的沈皇后姑嫂感情甚篤,以前在新野的時候,這沈周氏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都是找尋小姑子商量。 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沈周氏便是深深地后悔,當初沒有聽皇后之言,求皇帝指婚給太子,而是順了女兒的心意,可到頭來卻讓霍尊霆下了沈家的臉面。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不等老爺回轉,她便進宮去求見皇后了。 于是大理寺監的父子對峙方作罷,尉遲敬柔被放出來后,那邊一道宣驍王進宮的圣旨也下來了。 此時雖然是傍晚,皇帝卻并沒有處理完公務,所以也沒有擺駕回宮,就在書房里的茶桌旁用餐。 雖然入了皇宮已有五年,但是這大齊開國的皇帝飲食上的喜好還是跟在新野老家時的一般無二。兩張用豬油揉面的髓餅再加上一碗撒了蔥花放了nongnong陳醋,又撒了辣子的羊雜碎湯,還有一碟子拌苦菜絲。 驍王進來時,皇帝剛剛吞下最后一張卷了菜絲的髓餅,也沒用那玉柄描金的盤龍紋飾羹匙,單手端起盤龍湯碗,咕嚕咕嚕地一口飲下湯水。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似乎早已經對這大齊圣上飲食時,發出的龍吟虎嘯聲習以為常,各個如同耳聾,面無異色。 驍王向父王施禮,皇帝便點了點頭,示意他起身,坐到了茶桌兒的另一邊,問他有沒有食飯,見驍王言道還沒用膳,便叫著一旁的小太監又進了四張髓餅,叫二皇子也跟著一同用膳。 父子二人甘暢淋漓地喝過了羊湯后,齊帝才用溫熱的巾帕子抹了抹額頭脖頸道:“你跟沈家的老二是怎么回事?沈周氏在你母后面前哭哭啼啼,鬧得朕這里也不得安生?!?/br> 驍王聞言,起身跪在了地上:“兒臣犯了欺君之罪,還望父王懲罰兒臣?!?/br> 齊帝打了個飽嗝,半靠在了桌旁的軟榻上,一旁的侍女早就取來了冰塊擺放在一個精致的銅盆里,安放在軟榻一旁的柚木盆架上,再用團扇扇風,讓皇帝慢慢解了用膳后的燥熱。 皇帝微閉著眼兒,狀似愜意地問道:“哦?霆兒你倒是隱瞞了什么?” “父皇替兒臣說親的時候,兒臣一時猶豫,竟是隱瞞了早有了中意之人一事?!?/br> 聞聽此言,齊帝總算是睜開了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兒子問道:“若是早有意中人,為何不嚴明?莫非就是那沈周氏口里那個賣粥的商婦?” 驍王恭敬地低頭道:“父皇圣明,正是那婦人。兒臣本來覺得這兒女私情不當擾亂圣聽,表妹靜雅一心要嫁與兒臣,父皇也首肯,兒臣自當娶了表妹入府??墒潜淼苌蚩挡恢獜暮翁幝爜淼?,竟是去砸了粥攤,又胡亂抓人,結果錯擄走了那婦人十四歲的堂妹……兒臣覺得,既不能娶了她,又累得她家人受了難,男兒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丟人以極了。一時間心里氣極了,這才與表弟起了爭執……現在想來居然最后驚動了父皇與母后,實在是不應該……” 皇帝聽得臉色微沉:“原以為你自新野起義一來,隨著為夫南征北戰,做事沉穩老成,在兒女私情上竟是這般不知進退!當你還是新野小吏家里的野小子嗎?竟敢干些沾染野花的孟浪勾當!” 皇帝動了怒,書房里氣氛驟然凝固,只有那銅盤里的冰塊融化,滴落在銅盆里的滴答聲…… 而驍王也是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雖看不到表情,想來也是惶恐著圣意呢。 齊帝壓了壓火氣,接著問道:“逆子,要么不惹事,要么惹出來的是比天還大的事兒,若是尋常的拈花惹草倒也罷了,朕聽說抓的是前朝忠鼎侯的meimei,你卻說是錯抓……難道……那婦人是前朝將軍尉遲德的女兒?” 霍尊霆聞言這才微微抬頭道:“父皇明察,是兒臣一時女色迷心,被那賣粥的小婦迷住,有些不能自持,也深知她這樣的家世入不得皇室王府,原想著養在外宅便好。 現在兒臣惹得舅舅家宅不安,又讓表妹傷心,也算是被父王斥責罵醒了,這就回去遣走那名婦人,再向舅就表弟道歉,還望父王莫要因為兒子動怒,保重龍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