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姑娘,你們這個手工略顯粗糙,但好在樣式新穎,這樣吧,我便以四串錢收了如何?” 尉遲飛燕笑著搖了搖頭,伸出了五個手指。那掌柜了然于胸,心知她要討價還價,其實他老早便料到這一手,出價是便留了余地,于是笑道:“五串錢?好吧,就依了你……” 飛燕這時才開口笑道:“我說的是五兩銀子?!?/br> 第5章 掌柜的被唬得瞪大了眼兒,連連擺手說:“姑娘,你這是獅子大開口??!當你繡的這些個是皇宮里的御用繡品嗎?不行,不行,要不你就拿走去別家試一試吧!” 可是飛燕卻依然笑吟吟地說:“掌柜,您說的我們繡工不佳的確是大實話,可我賣的不是繡品,而是這些個式樣。你的繡坊齋雖是京城里最大的,可是最近出的貨色樣式盡仿的是對街萬簇坊的樣式,而且價錢比他家低了三層,賺取的利潤不高,而且仿著別人到底是慢了一個月,因為樣式滿街都有的了,銷量也是不佳。京城里的貴婦們愿意買高價的繡品圖的便是與眾不同”四個字。而我的這些式樣一定是京城里的獨一份,等到一個月后別家開仿這些式樣的時候,我定會出一批新的給掌柜送來??墒钦乒袢羰强床簧衔业睦C品,那我便要送去萬簇齋了……” 說完收拾了式樣轉身便要走,這番話說到了掌柜的心疾處,便是出聲叫住了她們??墒悄贸隽诉@個個樣式后,又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高價收了它們。 飛燕看出了掌柜的躊躇,便笑著說:“這樣吧,我先留著三樣,掌柜的給我一兩銀子即可,您依著樣子讓繡娘們拿去仿,若是賣得好,您派人去梧桐巷里最里面的那扇門前掛著黃紗燈籠的那戶人家里尋我,我再將其余的樣式賣您可好?” 掌柜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于是飛燕留了三樣繡品,將其余的打包便準備出了千繡齋回轉回家。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千繡齋對面,老對頭萬簇齋的店門前,一位錦衣華服的貴氣女子被侍女攙扶著下了馬車。 沒成想那貴婦無意中瞟見了對街的飛燕,便再錯不開眼兒,引得飛燕也不又得抬眼瞧她,這一瞧不打緊,倒是認出了故人的模樣,有心想喚出對方的名字又覺不妥,也不知對方是否要與自己相認。就在這時貴婦見她目光遲疑,便知必定是故人,倒是驚喜地叫出聲來:“燕兒,可是認不得我了?” 這時飛燕才緩緩地笑了出來:“怎么會忘了你,隆珍jiejie?!?/br> 這下了馬車的女子便是她兒時的密友,原先定國侯府的小姐隆珍。那日她入了已經改為驍王府的定國侯舊宅時,還心念這兒時的閨蜜玩伴,不曾想在這里遇到了故人。 原先還擔憂著定國侯在齊軍進城之初在家中飲了鴆酒,以身殉國隨著大梁的繁華而去,自己的這位小友處境堪憂,可是現在看來,倒是衣食無虞。 隆珍也甚是激動,顧不得逛鋪子購買繡品,便是拉起飛燕的手要去附近的茶館一敘。 可是飛燕卻是略顯遲疑,她心知自己現在的言行都在那二皇子的掌控之中,擔憂與隆珍小姐走得太近牽連著她,便是委婉地拒絕道:“今日與隆珍小姐一見,便是放下了牽掛著的心,不過家里卻有些事務,還需要飛燕回去料理,就此別過,還請小姐自便吧?!?/br> 隆珍聽聞了這話,臉色登時一變,冷聲問道:“難道你也是同那些個舊友一般,嫌棄我堂堂侯府小姐給了驍王手下莽夫做了妾室?” 她雖然是說得冷厲,可是語聲卻是微微戰栗,。尉遲飛燕聞言更是一驚,再抬眼望向隆珍發現她雖然是錦衣玉釵,可是面容的憔悴凄楚卻是厚厚的脂粉掩蓋不住的。 飛燕眼見著她情緒激動,便是忙伸手拉住了她:“jiejie怎么可這樣想,只是如今飛燕也是處境艱難,怕連累jiejie罷了?!?/br> 隆珍也自知自己有些失態,聽聞飛燕這么一說,見她粗布荊釵的打扮,想起她父親離世的境遇,也是心下了然,回握住了她的手說:“如今這日子就是天天的往下捱著,活過一天算一天,有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說著就拉著飛燕一起上了馬車,去了附近的茶館中去。 茶館上午清冷無人,可隆珍還是挑了最里面的清凈雅間與飛燕獨處。 揮退了自己帶了的婢女,隆珍未語卻落下了兩行清淚。 原來當初前朝舊帝逃離皇宮,據說是半路跌落了山崖,死得沒了蹤影,一時間京城風云突變,大梁的百年基業一朝傾覆,大梁上下的王侯將相更是成了過眼的煙云。 定國侯聽聞先帝死訊,以身殉節后,她原本是要跟著母親出了京城的,奈何馬車剛出了城門,便遇到了驍王手下悍將竇勇的隊伍,于是便被攔截了下來,當她瑟縮在母親的懷里卻被蠻力拖拽下馬車后,因為生得嬌俏被那竇勇一眼看中,提著腰兒便被擄上馬背入了京去。當夜便是拖進了幔帳糟蹋得不成樣子,幸而那竇勇得了個侯府的千金小姐甚是新鮮,一朝玩弄得舒坦后,便命自己的手下將她的母親送回了江南老家,獨留下她入了將軍府成了妾室。 “我也是有心效仿忠烈女子咬舌自盡,可是想起母親卻是不忍離去。到底……是不如我的父親,為了大節便是不顧我們母女二人了……”想到這些年在將軍府里熬度的苦楚,隆珍的淚水便是止不住,那竇勇原是新野一名屠戶,當初霍允造反,他也別著兩把屠刀參了軍,因為驍勇善戰成為霍尊霆的愛將??墒撬陌l妻原本也是個鄉野的村婦,粗鄙不堪,吃飯剔牙,看戲時甩了繡鞋就能剔腳。這個婆娘是竇勇的母親當初給竇勇說的親事,竇勇也不甚喜愛,但是礙著她在自己參軍時,給母親送終盡孝,感念著不能休妻??墒沁@正妻的床榻算是徹底地冷落了下來。 如此一來,她見看著隆珍的高門小姐的做派也是妒火重重,見天兒小狐貍精、浪蹄子地指桑罵槐。 做了十六年的侯門小姐,隆珍哪里經歷這等泥腿尚未洗凈的潑婦陣仗,便是困頓不堪,只覺得破鍋配爛蓋,竇將軍與這婆娘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則是前世的修為不夠,今世跑到這阿鼻地獄活受罪來了。 幸而那竇勇雖是莽夫,看著她日漸憔悴,到底是起了些憐香惜玉之心,在將軍府外安置了別院,讓她搬出來居住,才算是略松緩了口氣。 隆珍說完自己的遭遇后,又問起了飛燕,飛燕便是微笑道:“父親去世后,一直躲在鄉下,新近在來京尋到了我的叔伯。如今在繡坊里賣些繡品,趕巧兒便是遇到了你?!?/br> 隆珍原本自憐自哀自己的遭遇,可是想在看到尉遲飛燕的通身打扮,雖然是十八的大好年華,卻是穿著樣式土氣的布衣,烏黑的發髻上也沒個閃亮的飾物映襯著,大約以后的姻緣也難以稱心如意……原來自己是這樣的苦,而飛燕又是另一番苦楚,當下倒是先將自己的愁緒擺到一邊,反而憂心起飛燕以后的著落了。 想著自己出門時,侍女帶了些準備買衣物的銀子,便吩咐侍女將荷包拿來,一股腦地給了飛燕。 尉遲飛燕生平從未在他人的手里接過錢財,自然是連忙推卻,隆珍卻一瞪眼睛:“這個時節了還擺些個甚么遠錢財的矜持?清高倒是能蒸出幾兩米飯?” 這位昔日的侯府小姐到底是在那將軍府里錘煉了多年,將那大夫人的粗鄙潑辣也沾染了幾分,不由分說就將那錢袋子塞進了飛燕的里懷中。 飛燕自然知道隆珍的心思,若是再推卻倒是顯得矯情了,便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從茶館里出來時,隆珍遞給了飛燕一塊手牌,將自己所住的別院地址告訴了她:“若是有事,便是叫你叔伯帶著牌子來尋我,可千萬別自己前來,若是被那竇勇瞧見,那樣的莽漢可是甚么混賬都能做出來?!?/br> 與隆珍告別后,飛燕便與鴛鴦回了家中。那兩名青衣人跟了飛燕一日,到了晚上便有以一人回到王府稟報。 驍王聽著飛燕這一天的行程,慢慢地飲著手里的茗茶,然后說道:“明日去那店鋪,將她親繡的那三樣買回來?!蹦侨寺犃蓑斖醯姆愿?,便是領命出去了。 而驍王則放下茶盞,回轉了臥室,侍女撩開內室的簾子,床榻邊竟然懸掛著一副殘破的美人圖畫。 驍王立在畫前駐足欣賞,一雙深眸專注地看著畫上之人。這畫上的美人竟是一身男裝,只是頭發并沒有梳成男兒的發髻,而是編成了條烏黑的辮子長長地垂掛在胸前。她手執地圖在一塊大石上定坐,遠山淡云都成了映襯,而那女子望著遠方的鳳眼,目光也如飄忽不定的浮云,想來畫下這副畫作之人,也是與觀者同樣的感受,覺得無法把握住畫中的清麗佳人吧? 這副畫雖然保養得宜,可到底當初是兩年前在火盆里搶救出來的,邊沿都被火舌燎得焦黑,雖然事后驍王找了工匠修補表框,畢竟還是殘破了。 不過……現在倒是不用了,驍王伸手將那畫從墻上摘下,既然人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么想要從他的手中逃脫便是難如登天! 第6章 雖然尉遲飛燕在千繡齋的掌柜面前說得氣定神閑,可是這繡品的銷路如何,她其實也是說不好的。至于那些別致的圖樣,不過是先前她在白露山上時,在西域來往波斯的走私客商那里看到的地毯花樣,稍微改動配色加以改良后,便拿出來充一充場面。 這便是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只不過她之前細心觀察過千繡齋與萬簇齋之前的競爭,利用得也不過是這掌柜的心結罷了。 可是沒想到,第二日下午,那掌柜的竟然是親自上門要來買她剩下的繡品,一臉殷勤,并約定好了一個月后再給他送上一批新式的。尉遲飛燕心下納悶怎么這么快?她不知道,昨天與隆珍散了后,那隆珍有心捧她的場面,便是舍了萬簇齋,去了千繡齋,看了看樣子后,特意要新鮮的式樣,見掌柜捧出三樣兒來,說是早上新收的,便知道是飛燕的繡品,也不問價錢,一口氣依著這樣子定了十套。掌柜自然是樂得眉開眼笑,立刻拓下圖樣送給繡坊的繡娘們。 哪成想大手筆還在后面,到了下午,又有名男子指名要清晨送來的三樣繡品,掌柜眼珠一轉,張嘴就要了二十兩,那男子居然都沒有討教還價,當即付了現銀。 結果前后算起來,掌柜賺的缽滿瓢平,自然是樂得再收些了。 飛燕雖然心內納悶,不過既然掌柜肯收,她自然也是不能拒絕,便將剩下的繡品打包賣給了掌柜的。 這下賣了繡品得的錢,連同之前隆珍給她的合在一起足有二十兩。不過她并沒有將銀子交給叔伯,不然這些個銀兩又要轉天兒見了空。眼下一時離不得京城,總是要熬上時間的,等那驍王在自己這里得不到什么叛軍的由頭,才會放松了對自己的鉗制。 賣繡品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尉遲飛燕看準了街角的那間粥鋪,那粥鋪原先的生意不錯,雖是小本買賣,但是足可養上一家幾口無虞??墒侵噤伒睦习逯懿昧思卑Y上個月離世了。因為他的獨女也出嫁了,這粥鋪無人打理便要兌出去。 于是飛燕帶著鴛鴦跟周伯的女兒談攏了價錢,十兩銀子將那簡陋的粥鋪兌了下來。周伯的女婿是京城府尹里的差役,因為兌下攤子時,飛燕給的價錢不低,周伯的女兒爽快的答應以后飛燕開張時,她的夫婿那會多多照應,倒是杜絕了官府小吏的sao擾。 可是萬事俱備,叔伯那里卻是打死也不肯讓飛燕拋頭露面去賣粥。雖然家道頹敗,但士卿大夫的晚節猶在。典當家底乃是祖蔭庇佑,墮落為小販商賈那可是萬劫不復!不可!不可! 叔伯也是從敬柔的嘴里聽聞飛燕兌下粥鋪的事情,當時家中還有一位客人,也是位前朝遺老,叔伯的好友李瓊大人。他原本是大梁戶部從四品巡官??上С?,這官職也是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飛燕猶記得叔伯自豪地說李大人依然仕途穩健,在朝為官,要拜托他為自己尋一個青年才俊。等李大人沒事時找尋叔伯一同坐在院子里飲酒,聽他們閑談間才弄明白,原來李大人如今出了戶部,在京城的西門做了城門官兒……早開晚關,差事清閑,倒是穩健得很??! 將叔伯聽聞了侄女要開粥鋪,氣得惱了起來,見老侯爺著了惱,李大人飲下一盅酒,又在口里補了幾顆炒花生米,才慢條斯理道:“這本是貴府家事,老朽本不該多言,可是你的叔伯才跟老朽提起,要替賢侄女留意合適的婆家,如今要是賣起粥來,好說不好聽……就難辦你叔伯囑托了……” 叔伯一聽李大人說了這般遲疑之詞,更是心急了:“你聽聽!為了點蠅頭小利耽誤了終身大事??!聽叔伯的,明兒趕緊地將那粥鋪脫手,風吹日曬的,有什么可干的?” 尉遲飛燕看敬柔因為自己的多嘴,而愧疚地看著自己,笑著拉了拉她的手,然后對著兩位長輩道:“叔伯心疼飛燕,飛燕心里清楚,可是飛燕實在是不想嫁人,就算嫁了也是心中不喜,倒不如隨侍在叔伯身邊,照顧好我的這兩個弟妹。如今敬柔的年歲也大了,叔伯若是有心,先給敬柔尋個妥帖的婆家才好,而且賢哥兒已經是許久未入學堂,就算將來無心仕途,男兒總要通曉經史才能看事豁達,這些個都是需要錢銀的,當街賣粥有什么不好?一切諸事我已經料理穩妥,叔伯自不用cao心,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尉遲瑞被說得有些無言以對,說到底他的這個侄女的性情還是隨了她那離世的父親,一旦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的性子向來綿軟,怎么說服這倔強的侄女,還真是頭痛。 不過敬賢與敬柔兩兄妹倒是很支持堂姐的小生意。父親的三箱子家私已經快要見底了,去當鋪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慢,拙荊見肘的日子便是體現在飲食上,幾日不聞rou滋味是常有的事情。兩兄妹都是長身體的時候,經常半夜夢見紅燒豬肘咬著被角餓醒。二人年齡雖小,卻也會看出這個十八歲的堂姐說話做事,要比父親靠譜些,堂姐開了粥鋪,吃一口飽足的倒是方便呢。 第二日一大早,倆兄妹便早早起來,粥鋪的門臉兒小,他們幫著堂姐還有鴛鴦將粥鋪前的雨遮用竹竿支撐好。又擺好了桌椅。不大一會爐灶的炊煙升起,粥鋪算是開張了。 掌廚的是鴛鴦,以前在將軍府里時,她是從小廚調出來伺候的小姐,后來去了白露山,小姐的腸胃不好,吃不慣山上的飲食,也是她親自烹制羹湯,手藝自然是沒得說,昨晚拌的小菜用紅油佐料調配,腌制了一宿,正是入味,配上白粥能開胃地多食幾碗,更何況鴛鴦做的雞粥鮮味十足,清晨饑腸轆轆怎么能拒絕得了這等漫溢的鮮味? 因為粥攤守著附近的一處學堂,來往的年少學子不少,加上以前的老主顧,早上一開張,便是來了不少食客。飛燕在一旁洗著撿下來的碗筷,含笑著看著弟妹笨手笨腳地盛粥,扳手指算賬收著銅板。 舊時王謝堂前燕,終有飛入尋常人家時。 叔伯還是有些沉浸在以前侯府的舊日繁夢中,可是兩個弟妹必須要從舊夢里清醒,學得一門生計養家糊口。而她也是如此,也是要努力忘記以前的征戰廝殺,學著漸漸融入這一日三餐的平淡生活…… 三日下來,飛燕算了下帳,粥鋪盈余不算豐盈,但是精打細算,卻是夠維持一家老小的生計了。不過這般的忙碌,一天下來,人也是腰酸背痛,那兩兄妹過了初時的新鮮,也是喊著累,回到家中便是倒在床上酣睡了過去。叔伯許是生了她的氣,這幾日也未見他來粥攤瞧上一瞧。 這日到了黃昏,來食粥的人便寥寥無幾了。飛燕囑咐鴛鴦準備收攤,然后去臨街的rou脯割上二斤五花rou,燉上滿滿一鍋鹵rou,犒勞一下疲憊的兩小兒,也要讓他們嘗一嘗自食其力的甜頭,還要再打上一壺美酒給似乎猶在生悶氣的叔伯大人。 收拾得停當了,飛燕便先讓弟妹回家休息了去了,而鴛鴦則拿著錢去rou鋪買rou。她一個人留下來,在旁邊的水井那搖了半桶水,準備洗一洗微微出汗的臉龐,再熄滅爐膛里的火,就可以回家了。 恰在這時,在夕陽余暉里,幾匹高頭大馬從遠處疾跑了過來,馬蹄聲聲入耳,最后慢慢地來到了巷口。飛燕抹掉了臉上的水,抬頭一看,只見一名英挺的勁裝男子騎在馬上停在了簡陋的粥鋪前。高大的男子腰板筆直立于馬上,一身雪白的騎裝被晚霞鍍上了一抹緋紅。英俊的臉龐因為背著陽光,看得有些不甚分明。 尉遲飛燕雖然心知他派人盯著自己,卻不曾想到日理萬機的二皇子居然在詢問無果的情況下,又是抽空親來此處,不禁一愣。 驍王將馬鞭扔給了一旁的侍衛,便利落的翻身下馬,一旁的馬童立刻將馬匹牽出了狹窄的胡同。 飛燕趕緊向驍王施禮,然后低聲問道:“天色將晚,不知驍王殿下來民女這里有何貴干?”驍王神態自若地進了粥鋪,一股淡淡的檀木素香夾雜著男人身上獨有的汗味肆意地襲向了她的鼻息,看來這驍王應該是剛剛練兵歸來,此時天氣涼爽,他的衣服前襟卻是有一片汗漬。 他聽聞了飛燕的低問也不出聲,深邃的一雙俊眼緊盯著尉遲飛燕不施粉黛,有些微濕的素凈臉龐,慢慢地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又解了自己的領口…… 眼見著面前素巾裹頭的清麗佳人慢慢瞪大了眼兒,他才半彎著腰板,就著飛燕方才用剩的那盆洗臉水,嘩啦啦地洗起了臉來。 這般跳脫常理的舉動真是讓人無語到了極致,飛燕只覺得若是羞惱似乎有些小題大做,可是卻又種說不出口的郁結……便只能垂手立在一旁。 驍王酣暢淋漓地洗完了滿臉的汗漬后,自然地從里懷掏出了一方巾帕,擦拭著脖頸臉頰。飛燕在一旁看得分明,他手里的那個巾帕正是她賣到千繡齋的一樣繡品。 驍王將臉擦拭干凈后,便將巾帕放到一旁,坐到了一張桌子旁,悠閑地說道:“來一碗粥?!?/br> 第7章 飛燕勉強一笑,說道:“驍王來得不巧,粥鋪里的粥老早就賣光了?!?/br> 驍王扣好了衣領,薄唇微抿,平靜地說道:“姑娘的意思,是希望本王明日再來?” 飛燕可不愿這煞星日日到訪嚇到了弟妹,連忙接道:“但是民女倒是自留了些,原是準備著打包回去給家人食用,殿下要是不嫌棄這民間小食腌臜,民女這就熱來與殿下?!?/br> 說著她打開了一旁放置的食盒,利索地將那大碗里的粥又重新倒回到小鍋里,添了些水,就著爐膛余火將粥煮沸,噼里啪啦冒出氣泡…… 一時間,粥鋪里靜謐得只聽聞到柴草的噼啪聲,陣陣米香縈繞。 驍王端坐在桌邊,拿起茶壺自斟自飲,一雙深眸順著茶杯的邊沿,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鍋灶邊那個干練嫻熟的小女子…… 尉遲飛燕卻是無暇顧及那身后男子放肆的眼神。如今的她,早已經不是五年前那高門小姐了。雖然在白露山上有鴛鴦隨侍,可是行軍時的勞苦是身在閨閣的安逸不能比擬的,倒是生火做飯不在話下,只是現在這般情形,連她自己都有些覺得造化弄人。 倘若是放在兩年前,尉遲飛燕真是打死也想到,自己居然會有給這驍王二殿下親自熱粥的一天?;叵胍郧?,那驍王在一次領兵圍剿白露山時,采取不戰而屈的圍困戰術,將整座山頭圍得水泄不通,立意要活活餓死山上的義軍。那時,山上的糧草所剩無幾,又是冬季滿山寸草不生的時節,連挖野菜草根都是不能,將士們每每餓極了,便眼望山下驍王大營,眼冒惡光,恨不得能拆解了這霍尊霆之骨rou,燉上一鍋噴香頂餓的。 后來她想出了一招“感同身受”,得了飛鴿傳書的情報后,又利用當時的三日大雪,派出一對驍勇的精兵,穿著木片削制的雪鞋,從本來無法下山的陡坡一路滑下,在敵人最薄弱的包圍帶快速突圍,一路疾馳,繞到了齊軍押解糧草的必經之路,在官道上澆上了水,隆冬時節,滴水成冰,這官道立刻變成了溜光水滑的冰場。 幾十輛輛運糧的馬車在官道上搖搖晃晃,馬掌下的鐵蹄更是成了要命的關節,在領頭了幾輛馬車紛紛栽倒在了官道一旁的山坡下后,腳上捆了防滑麻繩的義軍們一擁而上,斬殺了押解糧草的官兵,運走了十余車糧草后,將余下的付之一炬。 而運糧食上山的法子更是巧妙。山上的等工巧將老在就在一側的懸崖峭壁上安置了滑輪杠桿,當天入夜,她指揮大批人馬在山的正面詐攻,吸引齊軍的主力部隊的注意,聲東擊西,悄悄然在山后巧妙地借著吊筐將糧食運上了山去。 待到齊軍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后方糧草付之一炬,為時已晚,緊接著又是滿天風雪,道路被封,補給的糧草再難運來。饑餓的滋味依舊,不過卻是換成了齊軍。只能冒著風雪撤軍,被她派出的兵馬在后面追趕,又狠狠地打了一頓疼痛難忍的。 在那次冬日被圍解困后,她向樊景建議積極擴張,部隊的主力不再局限與白露山,以免再遇被圍死在山上的尷尬。而那驍王也是個記仇的,如同吸血的水蛭一般粘著不松口,這幾年來,互有輸贏,雖然因為近年南方義軍的鉗制,無暇顧及北方,也沒有再大舉剿滅,但是將樊景的兵力死死地阻隔在江水一隅,難以擴張…… 如今看來,欠下的飯總是要還的,當年餓得這位驍王不輕,冥冥中便是要一碗一碗的補回來??磥眸x鴦拌的小菜實在是開胃,驍王斯條慢理地吃了一碗后,居然還要再添,勉強刮著鍋底又添了一碗。 食盒子里的粥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飛燕只能打開米缸淘洗了新米,再重新入鍋熬燉。恰在這時,叔伯尉遲瑞滿臉喜色地從巷子的另一側趕來了。他剛從李大人的家中飲酒回來,臉色酒意未褪,腳步微微有些踉蹌,人還沒如粥鋪,便高聲嚷道:“飛燕,叔伯為你辦了一件大事,你的婚事可是有了著落!” 等入了粥鋪,他雖然瞟見有一個正做著食粥,可是沒顧得上瞧正臉,只當是個食客,便只顧說著自己新得的消息:“飛燕啊,李大人有位同僚,家中的兒子年方十九,品貌端正,年齡可是正相當,他的爹爹聽聞是尉遲將軍的女兒要說親事,很是歡喜,便要自己的夫人親自來瞧你,明日你就不要開張了,打扮整齊與叔伯一起去相親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