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灃自方才起，就一直沒有閉上眼。

    神色不變，眼底深色愈發濃重，就像醞釀著狂風暴雨的夜色。

    釋灃沉得住氣，甚至對他來說，看到這樣失態的陳禾，就能緩解那份強烈叫囂的妄念。

    師弟這般是因為自己，師弟神魂正因為碰觸不到自己而焦躁，師弟……

    陳禾耽擱的時間久了，感到釋灃的靈氣浸潤到神魂里，這才稍微好受了一下，他費勁了工夫，卻找不出釋灃有任何一處不妥。

    他挫敗的抽離神魂，睜開眼，試探著說：“師兄，要不我們雙修再試試？”

    只剩這么一個辦法了，不知道雙修的時候，紫氣會不會自覺消退一些，讓神魂像從前那般相融。

    陳禾沒等到釋灃回答，他感到奇怪。

    釋灃像是在思索什么，定定的看著陳禾。

    “我會特別小心！”陳禾脫口而出。

    話說完后，陳禾又反應過來這里面有歧義，只能硬撐著補充：“雖然境界相差懸殊，但唯有如此，才有希望突破仙核的束縛，我小心克制修為就是?！?/br>
    “不需要…”

    “??？”

    釋灃托住陳禾的后頸，低聲說：“師弟不要動就行?！?/br>
    隨即將人擁在懷中，視線所及處，正是頸項延伸到衣裳下方的空隙。

    陳禾身上自然不會只穿了那件禁錮畢方神魂的袍服，只不過其他衣裳不是仙器，僅是柔軟舒適的衣料，這些釋灃都再熟悉不過，每個細微處一清二楚。

    因為這些衣裳，本來就是他為師弟親手挑選的，有的甚至是自人間帶上來的。

    陳禾掙了一下，立刻被釋灃按住。

    “不必解衣?！?/br>
    “……”

    陳禾正一頭霧水，發現釋灃確實沒有動內衫，而是摸索解裳。

    衣襟松散時，稍有起伏都能看得分明。

    仙人不需呼吸，吐納靈氣只是修煉，在釋灃視線內，陳禾忽然急促起伏的后背，顯然是明白了什么，他俯在師弟耳際輕聲說：“不要催動神魂，不要用功法，我們在人間最初也是修為相差懸殊，忘掉功法，只要氣息相融…”

    “可是，第一次的時候我喝醉了?！标惡倘滩蛔≌f。

    他下意識的摸索儲物法器，可是陳禾沒有貪杯的喜好，仙釀這種東西他顯然沒有。

    “我要是不小心…呃，怎么辦？”

    釋灃發現自己的耐心消耗殆盡，索性只給了師弟兩個字：“別動?！?/br>
    第401章 也沒什么

    “阿嚏！”

    羅波真人一路都在打噴嚏。

    他神魂虛弱，氣血兩虛，如果不是吃了兩顆仙丹，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但是打起噴嚏來，卻是中氣十足。

    石中火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阿嚏！我這是怎么了？”羅波真人心里納悶極了。

    仙人不會生病，他這樣子倒是像撞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比如說氣運。

    南鴻子看天，徒弟的火也跟浮初世界氣運有點微妙關系，結果石中火啪嘰一口親了羅波真人，禍害到了羅波什么的，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青辭仙君倒是惡人偏有惡人磨的，我看他沒有好日子過了！”羅波真人聽說南顯天尊抓了青辭走后，頓時十分解恨。

    “只怕不是這樣——”

    南鴻子慢悠悠的揮了下拂塵，意態逍遙的催動法寶。

    雖然他們腳下這件法寶長得寒酸了點，是一片破破爛爛的大葉子，還飛得很慢，飛不高。時不時有仙人駕馭法寶嗖的一下從他們旁邊、頭頂上越過，羅波真人都聽到了那些路過的仙人毫不客氣的嘲笑。

    “你就沒有別的法器了？”羅波真人氣沖沖的問。

    “這又不是逃命?！?/br>
    南鴻子說著，還不忘打擊一下羅波：“該逃命的時候跑得不快的人，不是你嗎？”

    要是早走一步，脫離困陣，何至于有今日。

    羅波真人覺得自己仙核都快被氣裂了，他怒道：“你們還陷在萬瀑谷里，我猶豫了一陣，耽擱了時間，這有什么錯處？”

    南鴻子擺擺手，一句話點出關鍵：“別！我不信你最后是放心不下，肯定特坦然的想要是我都解決不了的事，你留下也添亂，這才準備腳底抹油。誰知抹的油不夠多——”

    “胡說八道！”

    羅波真人眼神游移，心虛啊，還真的就是真相。

    “不就是修為徒弟比差？跟吾一樣，看開就好?！蹦哮欁有Σ[瞇的說。

    “你！”

    羅波真人后知后覺的想起，能把南鴻子擠兌回去的人，整個北玄派里面只有釋灃，他跟南鴻子對上，真是找不痛快。

    “不要胡吹大氣，你這點破本事，還是一個可憐的玄仙，幾時比我強了？”羅波真人冷哼一聲，就算差點丟命，元氣大傷，他也是實實在在的羅天上仙。

    南鴻子也不跟他爭，只是打了個哈哈，負手看起四周風景來。

    有的人，就是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股說不盡的超塵脫俗。

    至少路過的仙人沒有再嘲笑的，而是投來好奇的目光，想知道到底是誰，閑得發慌竟然在趕路的時候感悟功法。

    仔細一瞧，只是個小小的玄仙，好奇心立刻沒了。

    甚至還有人覺得這個玄仙還算識趣，知道苦修，懂規矩不橫沖直撞。

    “不好?！绷_波真人眉頭緊皺，一路飛來，他連續看到幾處熱熱鬧鬧的仙人聚地都變了模樣，這個很好辨認，因為許多地方都張著防御陣法，符箓一看就不是北玄天尊麾下仙人習慣用的那些。

    六百年前，盡管南顯天尊北玄天尊兩方對峙，但還沒到扔出一個陣法，時刻戒備對方打上門來的程度。

    “稍安勿躁?！蹦哮欁友燮ざ疾惶?。

    羅波真人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說青辭仙君沒好果子吃，南鴻子那微妙的一句否決，羅波琢磨過了滋味，臉色霎時氣得發白：“南顯天尊握了青辭作為籌碼，還能向元承天尊開條件，他二人一旦聯手，只怕我們這邊夠嗆！”

    “哎呀，別怕，你還有徒孫?！?/br>
    羅波真人想也不想，脫口說：“你兩個徒弟，都是羅天上仙，就算在這六百年里有所突破，仙界整個亂起來，抵得上什么事？”

    羅波真人被救星后，南鴻子看在崔少辛雖然耍小聰明，但好歹指出了條路的份上，給了兩顆丹藥一件法寶，然后隨手將他丟給了陳禾的屬下羅靜姝。

    聚合派崔少辛這人，南鴻子還是知道一點的。

    對付這種野心勃勃卻又識相的人，就讓他自己去掙扎吧，拼出了點名堂，再利用不遲。談信任就不必了，給機會就成。

    至于羅靜姝，南鴻子由棋觀人，發現她極有眼光，長于策略，一個崔少辛，她絕對按得住，南鴻子索性做了甩手掌柜。

    畢竟北玄派覆滅之事，要說他對聚合派沒有一點芥蒂，是不可能的。

    崔少辛當年冷眼旁觀，無利的事情統統不沾手，如今依樣畫瓢的讓崔少辛來領會一下被隨意擱置，沒有價值就沒出頭之日的處境，也不為過。

    羅靜姝白蜈那邊都是魔修妖獸，沒人來跟羅波真人說仙界的情況，于是這位曾經的北玄派掌門，根本不知道陳禾釋灃已經被北玄天尊請回去了。

    “是啊，六百年這么短，在人間都不夠壽終正寢的?！蹦哮欁咏苹捻樦_波真人的話說，“貧道徒弟能有什么成就呢！”

    “……”

    羅波真人再聽不出這是反話就傻了，他沒好氣的說：“行了，知道釋灃天賦卓越，你小徒弟根骨也不差，他們這是突破了？”

    作為對北玄派與天尊姜初兩重效忠之心的羅波來說，要是己方這邊多出一位仙君，自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你提點他們多小心，南顯天尊要是沖他們下黑手，可是防不勝防?！绷_波真人以師門長輩的身份叮囑了句話。

    “是得讓釋灃注意?！蹦哮欁狱c點頭。

    羅波真人不贊同的瞪了他一眼。

    雖說小徒弟是附帶的，釋灃代師收的，但是南鴻子這樣偏心不管陳禾死活，在羅波真人看來，顯然過分了。

    “貧道小徒弟也沒什么本事，逃命還是行的?！蹦哮欁愚壑鲏m，斜眼說，“六百年來陳禾也沒什么大突破，就是成了天尊而已?！?/br>
    羅波真人一晃，差點從破葉子飛行法器上摔出去。

    “你，你說什么？”

    “你有一位徒孫成了天尊，雖然是半路撿來的，跟你沒什么關系，但也是很漲面子的事情，不是嗎？”

    南鴻子仙風道骨的說著這話，羅波真人簡直想把他從眼前踹走。

    一手扶住額頭，好半天羅波才勉強接受了這個驚喜，眼神發直的喃喃自語：“這樣一來，不是沒必要怕元承天尊了？”

    南鴻子收起了那份戲謔，搖頭道：

    “世無定數，誰能說得準呢？”

    這話半點不錯。

    即使成為天尊，陳禾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件事。

    譬如說——崔少辛活下來了，那個急著想要兒子報仇的薄云天呢？

    ***

    南顯天尊可算是攜威而來，狼狽而回。

    他心情不好，自然沒人敢去觸霉頭。

    那些從困陣里脫身的南顯一方的仙人，有滿肚子話要說，但是見氣氛不對，也都個個低頭裝鵪鶉。

    待得車駕落于一處仙宮，南顯天尊拂袖而去后，眾仙才猛地松口氣。

    流鶴仙君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厚待，大約因為另外兩位仙君也是這六百年新晉的，沒有擺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讓流鶴甚為感動。

    但感動歸感動，流鶴不可能就這樣為南顯天尊效死了，別人不知道楊心岳陳禾的能耐，他剛從困陣里出來豈能不知？

    兩位仙君請流鶴說萬瀑谷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也好去向天尊稟告。

    至于其他人，就將目光盯上了那些大難不死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