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息工夫，赤玄就快衣不遮體了。

    要不是南鴻子幾次伸手將赤玄真人往前一拽，沒準這時候，饕餮已經在享用餐點。

    赤玄跑得鞋都要掉了，趕不及開口說話，只能用神念痛苦追問：“這仙宮，怎會…空無一人？”

    他們跑了半天，岔道回廊華麗的亭臺無數，就是沒遇到一個人。

    南鴻子尚有心情調侃：“這嘛，有兩個可能?！?/br>
    釋灃看不過去，冷哼：

    “第一，這些仙人都被吃了，第二，我們掉進了陷阱，在幻境里跑來跑去?！?/br>
    “??？”

    想也知道，來參加壽筵的神仙眾多，饕餮想要把仙宮里的人全部吃完，怎么也得耗費個一年半載。再者，要是一頭饕餮就能解決掉北玄天尊這邊的勢力，南顯天尊這么多年忙忙碌碌在干啥？

    “那這只饕餮，也是陣法里的幻象？”

    赤玄真人心稍稍一定。

    饕餮兇名遠播，在古荒沒有破碎時，連仙人都吃過，以至于八千年后，修真界仍有其名流傳。

    “不，它是真的?！?/br>
    南鴻子肯定的說。

    方才最后一次將赤玄真人撈出時，兇獸利爪劃過他的手臂，疼痛到鉆心的感覺，以及瞬間變為烏黑的鮮血，都在說明他們處境的艱難。

    釋灃瞥了一眼，帶頭跑進間隙窄小的廊柱亭閣。

    “轟！”

    饕餮悍然沖過來，健碩的身軀，撞開了兩根柱子。

    逃至前方的三人，恰好被橫倒的柱子一掃，匆匆跳起閃避時，巨大的黑影撲襲而來，危急時刻只能仰面暴退。

    饕餮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向他們伸出利爪。

    “咔嚓?！?/br>
    赤玄真人驚駭提起云辰仙君給他防身的仙器法劍一擋，結果劍身片片破碎，崩得特別徹底。這情形，讓釋灃立刻放棄了攻擊兇獸。

    “走！”

    南鴻子全力一掌，將釋灃推了出去，結果沒發現釋灃早已拽住了他袍子，兩人一起翻跌出去。

    巨大的風聲擦耳而過。

    釋灃一愣。

    眼前景象劇烈變化，云霧升騰。

    釋灃勉強回頭，恰好看到仙宮越變越小的輪廓，以及方才根本沒看見的，正在回廊上驚駭奔逃的仙人們——

    “是兇獸！”

    饕餮蹲在壞了一半的玉石闌干上，利爪破壞了飛檐吊垂下來的彩絳，靈活的一翻身，跳上仙宮屋頂，幾步奔進云霧堆積之處，不知去向。

    “……”

    釋灃默默側頭，發現還有不少仙人失足從仙宮摔落。

    玄仙級別的，掉了一截，心有余悸的喚云立足，歪歪斜斜的飛起來。

    筆直往下掉的，都是仙宮仆役，還有一些本來是湊熱鬧的小真仙。

    “赤玄呢？”

    釋灃問的是很有默契，跟自己一起裝似往下掉的南鴻子。

    “那邊?！?/br>
    南鴻子指仙宮的一處飛檐。

    釋灃看到了掛在那里搖搖欲墜的身影。

    “最后躲閃不及，被饕餮拍了一巴掌，飛出去掛到回廊另一邊，估計已經昏過去了?！蹦哮欁娱L嘆，“想來性命無礙，有云辰子在，不必我們師徒掛心?！?/br>
    釋灃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奔流的天河只剩下逶迤細流，已經能看到下方昆侖之巔的建筑穹頂時，他才一字一句的說：“這饕餮，怎么像是助我離開仙宮？”

    “什么？”

    南鴻子驚訝的側過頭：“風太大，我聽不清?！?/br>
    “……”

    片刻之后，十幾道墜空身影，分別落入昆侖連綿的群山之中。

    天空廣博，地上的仙人尚不知曉發生了什么事，十幾道身影落點又雜亂，即使仙宮反應過來要找，那也是好一陣之后了。

    快砸到地面的時候，南鴻子無賴的拍拍釋灃：“徒弟，你不想師父摔斷腿吧，快拉一把?！?/br>
    釋灃一聲不吭的將對方推開，端著這萬分嫌棄的模樣，穿過樹頂時微微一翻身，懸空立于林木之間。

    南鴻子撲在樹冠上，滿頭滿身的葉子，還恰好啃了一口長在樹干上的白靈芝。

    他若無其事的從樹干上爬起，探手將那根靈芝拔了，像啃雞腿一樣津津有味的咬起來。

    “您…你是餓了幾頓沒吃？”

    南鴻子豎起一根手指，邊啃邊答：“一百年?！?/br>
    釋灃神色微變：“怎么回事？”

    不管南鴻子在人間逍遙，還是飛升到仙界，都不可能被短了吃喝，只怕閉關也不忘記給葫蘆灌滿酒，怎會一百年沒吃？

    “這事說來話長！”

    釋灃板著臉：“那就長話短說?！?/br>
    “為師我呢，軀體缺了先天之氣，飛升艱難，于是混吃等死到處閑逛，結果一不小心跌進了幽冥黃泉。地府就地府吧，沒想到地府還連著一個惡魂小世界，為師忍受不了那個小世界要啥啥沒有，于是憑著不凡天資，從那個小世界飛升了，因為這個‘過渡’的緣故，仙界也沒人注意到為師出身來歷……”

    “除了云辰仙君？他告知了一切，恰好趕上天尊壽筵，人多易亂便于脫身，于是師父自告奮勇來救人？”

    “釋灃啊，不要瞎想，為師本來想跟你們一起去參加壽筵的，誰知道會遇到一頭饕餮呢？”南鴻子笑瞇瞇的說，“現在沒有賀壽酒喝，要怎么辦？”

    滿口胡言，沒幾句正經。

    釋灃忍著揭穿南鴻子的沖動，因為對方絕對會咬死不認：“仙界詭秘莫測，師父不要輕信舊識?！?/br>
    “這話不錯，云辰子實在……”南鴻子笑了一聲，“好吧，理應改口了，是云辰仙君。此人高深莫測，另有謀算，吾等當敬之遠之?！?/br>
    第311章 前路于心

    “仙界居，大不易?！?/br>
    南鴻子背著手感慨。

    抬頭是萬仙來朝的盛況，低頭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地脈靈氣充裕，處處奇花異草，靈禽仙獸。站在昆侖山中說這話，許多人聽了都要笑掉牙。

    釋灃沒接這個話茬。

    ——南鴻子的“居”，跟常人不同。

    他皺著眉，將南鴻子背著的右臂打下來，給不斷滲出黑紅血跡的傷口敷了一層藥粉，南鴻子很識貨，立刻避讓：“別浪費好東西，這點傷口不打緊?！?/br>
    “……”

    釋灃一頓，然后真的把藥粉收了回去。

    這讓做好了受徒弟冷眼，被徒弟訓斥的準備，甚至連如何反駁都打好草稿的南鴻子瞪直了眼：“貧道的徒弟還真是從善如流?！?/br>
    釋灃暗想，他多年涵養總是到了南鴻子面前就分毫不剩。

    尤其是裝傻充愣，心知肚明這套本事。

    “那只饕餮，是云辰仙君帶來的吧?！?/br>
    “胡說，上古兇獸在仙界亂跑，仙人們還不遭殃？”南鴻子從儲物法寶里將拂塵拿出來抖了一抖，鎮定從容的說，“云辰仙君將饕餮放入另一位仙君的仙宮，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北玄天尊麾下諸仙要內訌一場才能解決啊?！?/br>
    釋灃不理南鴻子的辯解，下山去了。

    南鴻子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這年頭，苦rou都不能當計了，累得rou白苦一場，貧道真是艱難??！”

    說實話，他就是想試那頭饕餮的真假，才沒有全力閃避。

    低頭瞅傷口：疼痛稍減，黑血的顏色也越來越淡。

    如果真是被上古兇獸所傷，哪能這么輕松？怕是傷口潰爛，毒氣行遍全身，沒有靈丹妙藥這條命已是危矣。

    南鴻子又回憶起他按圖索驥，找到釋灃所居附近時，正看見那只白羊慢吞吞的溜達。

    雖是背影，但這只羊確實沒有一點兇煞的危險之氣——不然南鴻子會垂涎欲滴的多看那么幾眼？

    當日——

    剛過升仙臺，南鴻子抖落一身焦灰，立刻就在歪在旁邊養傷的眾人羨慕的眼神里，迎來了一位專程來接的“同門”。

    被人一口叫破身份，南鴻子萬分吃驚。

    原以為無聲無息來到仙界，逍遙自在，可以自行其事，沒想到啥都沒來得及干，就有人等著自己了。

    換成旁人，估計立刻會冒出敵意。

    南鴻子只對來接自己的這個人很感興趣：不是北玄派先輩，只是昔年舊識。

    他們相識尚早，縱然云辰仙君如今模樣大變，南鴻子還是能看出幾分當年故舊的模樣來，再者他與河洛派云辰子只是有一段同路之緣，此后既無深交，也沒有信函往來。又是多年往事，旁人知曉此事，冒充云辰子而來的可能性極小。

    只是對方到底懷有何種目的，就說不好了。

    “令徒身陷難處，許多雙眼睛盯著他的去向，也就仙宮里的那些小真仙不知他的來歷了?！痹瞥阶有φ?，“牽一發而動全身，天尊麾下許多人，都在打陳禾的主意?！?/br>
    “我那小徒弟性子古怪，又不討喜，仙界能人異士還少？何必盯著我那才飛升幾百年的小徒弟？”南鴻子故意將陳禾貶得極低。

    云辰子的笑意微冷，低聲道：

    “他乃變數?！?/br>
    “如何說？”

    “這煌煌天界，氣象萬千，然則暗藏殺機，陰謀塵封多年，諸人皆身在局中，掙脫不得。一個能打破天道的變數，何其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