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亮翅
祁暄的肩膀被人從后面輕輕拍了一下,他轉過頭,等看到沈蘊湊近的臉后,差點原地起跳。 他心虛地蹭蹭鼻尖:“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沈蘊沖他皮笑rou不笑道:“就你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br> 程子由倒是微微松了口氣——還好,沒有聽到他問的奇怪的問題。 沈蘊像捏小貓一樣掐住祁暄的后頸,朝程子由道:“今天麻煩你照顧小孩兒了,這小鬼我就先帶走了?!?/br> 猛男乖巧點頭,跟沈蘊說了聲拜拜,又看了祁暄一眼,還朝他擠眼睛,然后才離開。 沈蘊慈祥地看著祁暄,微笑著開口:“來,跟我聊聊,剛才胡說八道什么呢?” 祁暄后退一步,逃避沈蘊的視線,目光閃爍道:“我——” 忽然他腦海里靈光一現:“我說的是我另外一個哥哥!” 都說說謊的人不敢跟別人對視,祁暄反向cao作,強迫自己直勾勾地盯著沈蘊。 在落日的橙色光芒下,他發現沈蘊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釀著一汪清甜的蜜酒,又像奇異而瑰麗的寶石。 沈蘊挑眉:“你說的是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 祁暄點頭。 沈蘊摸摸下巴:“奇怪啊,你跟程子由說他干嘛?程子由只知道你是我表弟,不知道那個人啊?!?/br> 祁暄:“……” 沈蘊摸出手機,做低頭發消息狀:“我問問他?!?/br> 祁暄一秒破功:“你別問了,說的就是你?!?/br>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無意間看到你手機上的消息了,那些小說名字我都還記得?!?/br> 小說?什么小說?沈蘊茫然了。 “什么寵你入骨、總裁嬌妻別逃、嬌俏媽咪……”祁暄掰手指數著,煩躁地抓了下頭發,“媽咪干啥來著,記不得了?!?/br> 沈蘊:“????” 他回憶起來后,在心里用中文罵了一遍王文瑞,用英文又來了一遍。 “不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你洗澡的時候手機一直在響,我無意中看了一眼?!?/br> 沈蘊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解釋道:“哪些都是我朋友發給我的,我沒看?!?/br> 祁暄“哦”了一聲,刻薄道:“無中生友唄?!?/br> 這天沒法聊了。 沈蘊懶得跟他較勁兒,轉而問他今天玩得開不開心,祁暄卻跟口香糖似的黏上了這個話題,繼續糾纏不休:“就算是你朋友發的,那肯定也是你自己感興趣唄?!?/br> 沈蘊揉揉太陽xue:“真不是?!?/br> 祁暄:“那你喜歡哪種?” 沈蘊想了想,沒想出個結果,就隨便道:“活潑的,性格好的吧?!?/br> “之前那個小護士?” “你怎么總是問這問那的。我連人家口罩下面臉長啥樣都不知道,一想到她就跟想到打針……” 祁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對,我看到護士也害怕?!?/br> 沈蘊不明白為什么小孩會這樣關心他的感情生活,但換位一思考,他們長輩似乎也很喜歡關注小輩們的戀愛。 這都是相互的,畢竟人類對于八卦有天然的喜好,無論年齡多大。所以感情八卦也在眾多八卦中一騎絕塵,最能滿足百無聊賴的人民群眾們的好奇心。 他們商量好去c市的第二天,天氣非常給面子的放晴了,沈蘊帶著祁暄坐高鐵去c市,一出高鐵站,迎面一條紅色橫幅異常顯眼。 “歡迎沈導蒞臨c市指導工作!” 沈蘊:“……” 不用問,用腳趾頭想想都是王文瑞那廝干出來的事兒。 王文瑞是沈蘊在學校里關系最好的同學之一,平時上什么課、課上講了什么、考試考什么,王文瑞兩眼一瞎一概不知,消息來源全部靠沈蘊,沈蘊就是他學業的主心骨。所以王文瑞經常喊沈蘊“領導”,喊著喊著變成了“沈導”。 王文瑞迎上來,看到沈蘊邊上的祁暄:“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導游小朋友嗎?” 沈蘊點點頭,朝他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別說漏嘴,王文瑞回應了個ok的手勢。 王文瑞自己開了車過來,他通過后視鏡看了祁暄一眼,沖他擠抬抬下巴:“小朋友,暑假出來賺零花錢???” 祁暄:“嗯?!?/br> “真厲害,挺獨立啊?!?/br> 祁暄沒搭話,眼睛瞅著窗戶外的風景。 “要不你住哥哥家吧,哥哥家是大別墅,房間多,你平時就給花園澆澆水、剪剪樹枝,哥哥包你吃住還給你零花錢,你看怎么樣?” 祁暄把視線收回來,在后視鏡里跟王文瑞對視上:“我不?!?/br> 王文瑞眨眨眼睛:“為什么???” 祁暄想了想:“你說的聽起來有點無聊?!?/br> 王文瑞又提議:“那你給我當導游怎么樣,我也想去b市玩玩,剛好開拓下家族產業。哥哥給你訂五星套房住?!?/br> 祁暄思考了一會兒,一時沒找到拒絕的借口。 王文瑞繼續循循善誘,甚至不惜出賣沈蘊:“我比你沈蘊哥哥有錢多了,而且他這人還摳,你跟著我有rou吃?!?/br> “欸!”沈蘊甩了王文瑞一個刀子眼,打斷了他的話,“好好說話,不要拉踩比較?!?/br> 沈蘊知道王文瑞就是在故意逗小孩兒,但心里也有點兒好奇祁暄會怎么選。 就跟你抱回來一只小野狗,養了一周左右,突然某一天心血來潮把房門打開,想看看它是乖乖走回來還是頭也不回地跑走。 小野狗思考完:“我不跟你?!?/br> 王文瑞挑眉:“這么好的條件都不跟我?理由呢?” 小野狗坦坦蕩蕩:“他長得比你好看?!?/br> 王文瑞:“???” 王文瑞家的別墅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別墅白墻紅瓦,內部結構精巧又別致,裝修風格是新中式,家具簡潔清秀,配色淡雅舒服。 沈蘊總覺得住別人家里有些打擾人家的日常生活,本來打算繼續住賓館。王文瑞聽完理由,十分貼心地解釋說這一棟別墅是他父母送他的成人禮禮物,隨便他折騰,平時都空著也沒別人住。 沈蘊微微一笑,心說他替富三代cao心個屁。 祁暄興沖沖地奔去了一間面對著小花園還有落地窗的房間,沈蘊本想攔著他讓他客氣收斂點,王文瑞搖搖頭表示不要緊。 等祁暄鉆進房間,王文瑞湊過來,壓低聲音在沈蘊耳邊嘀咕:“那個沈導,麻煩你在祁老師面前多美言幾句啊,你跟他老人家關系好,多吹吹耳邊風,讓他下學期實習分給我個及格唄?!?/br> 沈蘊:“……” 果然富三代就是會精打細算,難怪今天這么熱情。 王文瑞還在繼續念叨:“良好就不必了,我這個人最大的有點就是不貪心、不貪婪。真的,我不要優秀,給我個及格就行。我明年要是沒法按時畢業,我爸一準抽我……” 沈蘊聽得太陽xue直跳,抬手制止了他的碎碎念:“你實習別再整個大水貨比什么都強?!?/br> 祁暄才習慣了和沈蘊睡一個房間,現在晚上躺在床上總覺得周遭少了點什么,靜悄悄得讓人不習慣。 他在床上烙了會兒煎餅,把枕頭各個角度都體驗了下,最后實在睡不著,一骨碌翻下床,擰開了房門。 他站在走廊里,聽到走廊盡頭一間房間里傳來說話聲和隱隱的電子音樂聲,于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沈蘊正在跟王文瑞打游戲,這邊別墅里又沒準備耳機,他們怕影響到走廊那一頭的小孩睡覺,特意把聲音調小了些。 然而他們玩的是一個喪尸恐怖游戲,王文瑞老是被突然出現的喪尸嚇得一驚一乍嗷嗷直叫。沈蘊只好不斷地把攀在他身上的王文瑞扒拉下去,然后再敷衍地安慰他幾句。 祁暄在門口聽了會兒動靜,又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 沈蘊和王文瑞的這種友情讓他感到陌生又新鮮。 母親病逝后,他轉校去了遠房親戚家附近的學校,等到他被父親接回來,又轉了一次學校,所以一直沒有太長地在某個地方停留過,也沒交到什么關系特別好的朋友。 他母親又很喜歡安靜,所以祁暄沒法邀請同學到家里來玩,再加上平時要照顧母親,很少參加班級活動,漸漸地就把自己混成了游離在集體之外的人。 祁暄陷在柔弱的枕頭里,對著黑暗的空間茫然地睜大眼睛,無意識地捻著被角,遲遲等不來睡意。 他開始想自己的母親,想她說話又細又輕的語調,想她那件經常穿的米黃色的拖地長裙,終于一點點陷入睡眠的泥沼。 早晨醒來,他習慣性先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 窗簾拉開,他險些嚇了一跳。 花園里站著兩個人。 沈蘊和王文瑞姿勢怪異,均是右手上舉,左手下落,一只腳前移曲起,虛浮著只有腳尖著地。 王文瑞身形略顯僵硬,他正比劃著動作,嘴里念叨著:“第六式,白鶴亮——” 沈蘊接上最后一個字:“翅?!?/br> “翅”和拉開窗簾的金屬聲同步上了。 剎那間,外面兩人也注意到了祁暄。 六目相對,寂靜如雞,倒是花園里的一只黑喜鵲“嘎”的嘹亮地叫了一聲。 祁暄覺得一定是打開的方式不對,于是刷的一下把窗簾又給拉上了。 被遮在外面的沈蘊和王文瑞:“……” 沈蘊扣了扣玻璃窗,祁暄把窗簾拉開一個角,瞪著一雙大眼睛,警惕地看著他們兩個,仿佛外面的人是神經病一樣。 沈蘊和王文瑞已經收束動作,恢復了正常的姿勢。 沈蘊整了整衣服,清清嗓子:“我們剛才打太極呢,早上起來鍛煉身體?!?/br> 王文瑞唱雙簧般附合道:“對,養生要趁早?!?/br> 祁暄:“……” 沈蘊又扣了兩下玻璃窗,催促他道:“醒了就趕緊刷牙,然后去客廳吃早飯,早飯還熱著呢。吃完我帶你去爬落塘山?!?/br> ※※※※※※※※※※※※※※※※※※※※ 沈蘊:……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