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嗎
“沒有,怎么會?!蹦腥嘶卮鸬?。 崇令不信,他又不是三歲稚童,被打劫過一次,還相信他說自己沒有壞心。 他把食盒收拾了一下,隨便用個袋子裹著揣回包里,起身抬腳就走。 掛在樹上的那個小鬼聽見就慌了,不管不顧地沖他嗷嗷哀求。 崇令沒理會,腳下越走越快,不想看見背后的男人。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明知打不過還要跟他打一架,那樣他不是在發泄,而是在自取其辱。 商瀛還沒有被人這么冷臉對待過,朝著崇令離開的方向深深看了眼。 不就是幾天前搶了他一個女鬼,哦,外加一個陰胎,他就這么生氣? 商瀛不太理解,回頭看向被吊在樹上一臉絕望的小鬼,捆著它的繩子被加持過道法咒,崇令不管它,那這滿山的小鬼估計也救不了它了。 這個人間的捉鬼師還真是心狠,生氣了對這種沒有劣跡的小鬼都不放過。 商瀛替小鬼默哀。 不過他也沒想過要幫幫忙。 山上幾乎沒人來過,草木亂長一通,枝椏伸向四面八方,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腳該往哪里踩。 樹林枝葉茂盛,雜草叢生,崇令走了一會兒后回頭就已經分不清來時的路了,再沒有別的身影,他松了口氣。 在地上撿了根木棍探路,從正午又走到天黑,他依舊沒有找到自己夢里的那棵樹。崇令開始懷疑,自己夢里的場景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天上掛滿星星,隱約能聽到遠處動物的嚎叫聲,崇令用木棍在樹下寫好符文,才爬上粗壯的樹,月光下看不清遠方。 林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側耳傾聽,聲音太雜亂讓他都分不清是動物還是邪祟。 一聲哀嚎響起,有一只大腦袋的鬼撞在樹干上,被剛剛崇令留下的那排符文傷了個措手不及,鬼魂有些散,風吹一下就能各奔東西的感覺。 接著又有一群鬼接二連三撞到樹上,強勁些的只是變得透明了一些,差勁的就直接魂飛魄散了。 哪怕這樣也沒讓這群邪祟起退縮的心思。 崇令翹著二郎腿坐在樹干上,低頭朝下看這場鬧劇,時不時還會在加持一下樹干上的符咒打發時間。 他的生魂竟然能引得這么多小鬼垂涎? 大概是因為深山老林無人光顧,所以一丁點兒人的生魂都能讓他們為之奔赴。 那大哥的魂魄肯定就不在這里,不然怕是早就被這些小鬼分食了,哪還有給他傳夢的功夫。 崇令想通這一點,就打算明天離開了。 這時候,樹下的奇形怪狀的各種鬼都往后退了幾步,崇令還在納悶的時候,發現那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上了他所在的這棵樹,此時竟然無視了樹干上的符文在他身邊坐下。 也對,保命符都破不了他的結界,何況只是樹干上隨便寫的那排符文。 商瀛提著兩只小鬼,一手一個,坐穩后就遞了過來。 崇令怔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給你?!鄙体职褍芍恍」硗吧炝松?。 崇令一臉懵,“我要這干嘛?” “還給你兩個鬼?!彼f。 崇令差點被氣笑了,對著那兩個呆頭呆腦的小鬼,“我缺這玩意兒?” 說著他又指向樹下不遠處聚集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小鬼,“你覺得我差這兩個?” 商瀛看向他指的方向,那群小鬼又齊齊退后幾步,然后頃刻間四散開,眨眼間沒了蹤影。 崇令訝然,聽見身邊男人笑了聲,又問他說,“他們都跑了,這兩個還要嗎?” 崇令:“……” “不要!”崇令煩躁道。 商瀛聞言將手剛松開,那兩個小鬼倒霉的一溜煙沒了影。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沒有小鬼的窺探,也沒有蟲鳥的鳴叫,更聽不見遠處的狼嚎,就像是被封閉了聽覺,寂靜得可怕。 身邊坐著的人沒走,崇令想不明白自己跟他有什么聯系,除了上次被他打劫,就沒有別的交集,那為什么這個鬼像是盯上了他一般? 崇令不怕黑,更不怕鬼,可是他適應不了休息時身邊有陌生人存在。 而且還在分不清對方來歷與好壞的時候。 “你不走?”崇令忍不住率先開了口。 商瀛說:“我沒事干,來人間也沒有認識的人?!?/br> 所以就因為自己無意間多看了他一眼,于是報復來了是嗎? “而且別人也看不到我?!鄙体a充道。 崇令泄氣,他差點忘了身邊的是個實實在在的鬼。 要和一個打劫過自己還威脅過他的鬼共處,實在不算是令人開心的事,尤其是崇令這樣順風順水地長大的人,目前的處境更像是被強迫了似的。 崇令心頭不爽,往樹枝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后,目光冷漠地看著黑夜里的天空。 他無視商瀛的存在,思考著自己漏了哪里,這座山上肯定是沒有大哥的魂魄了,那夢里的那棵樹還能在哪? “你要睡覺了?”商瀛問他。 崇令“嗯”了一聲。 “人間的抓鬼師不都是夜間活動?”商瀛繼續問。 他竟然還在惦記讓自己為他做免費勞動力,崇令覺得自己喉間哽了一口血。 想著與其讓他誤會,還不如直接告訴他自己的來意,把這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男人先打發走,“我不是來抓鬼的,我是來找殘魂的?!?/br> 商瀛慢慢環顧四周,“這座山里沒有殘魂?!?/br> 崇令眉頭一動,坐起身略微湊近他一些,“你能感知到?” 商瀛微微頷首,“很難嗎?” 崇令頭一回仔仔細細打量他,他的身軀被藏在黑色的外衣里,隱隱能看出其中的健碩,金穗花紋在夜里由為顯眼,這人長相帥氣,不顯老成,眸子漆黑,其中藏著的傲氣與莊嚴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年齡。 “你不是閻王吧?”崇令脫口而出。 他沒見過閻王,可在平時打交道的那些陰差嘴里也能探聽一二,他們的描述和眼前的這人沒有半點共同點。 商瀛蹙眉,語調一如既往的沉穩,“當然不是?!?/br> 崇令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將這個可能否認了,他現在更好奇這個男人有多大的本事,“那市區里,你能感知到殘魂嗎?” 商瀛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 崇令輕拍了一下腦袋,重新躺回去。 他剛剛又問了個奇葩問題。 市區里的殘魂數不勝數,哪里還需要刻意感知。 所以在市區萬千魂魄里感應到大哥的殘魂,無異于大海撈針。 況且,人家愿不愿意幫忙還是另說。 他再回過神的時候,本來還坐在他腳邊的男人已經沒了蹤影,崇令扯了扯嘴角,他來果然是有目的而來的。 崇令閉上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提防那個男人太過用心,總覺得他走以后,山里的狼嚎鬼叫聲再次響起,最直觀的感受便是——自己的腳下,這棵大樹的樹干又開始被小鬼哐哐撞擊。 有了這群小鬼在底下活動,周圍的空氣的涼爽了幾分,夜風吹得人心頭放松,不知不覺就陷入夢中。 他夢見之前被搶走的那個女鬼,坐在奈何橋邊抱著柱子哭天喊地,怎么也不肯喝下孟婆湯,她身后排隊的鬼們不由著急。 “你快點喝了投胎,別耽誤我選的良辰吉時哎!” “是啊,你運氣好能走后門插隊來往生,千萬不要浪費機會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眾鬼七嘴八舌,抱著橋扶桿的女鬼哭得更悲傷了,“嗚嗚嗚,寺里的老和尚膽小怕事不肯幫我,好不容易有個小道長肯為我出頭,我還被搶走了,我好慘??!” 不多時,有兩個陰差走過來,一人一邊用鐵鏈鎖著女鬼的肩膀,灌她喝了孟婆湯,給推進了往生門。 “哎呀,帶著鐵鏈往生,這真不吉利!” “快快快,快往前走,可千萬別也被鎖了?!?/br> 奈何橋上沒多久又恢復了高效率運轉,秩序井然。 - 第一縷天光撒在山頂的時候,崇令睜開眼睛,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麻木的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怎么又做夢了,還夢見那個被搶走的女鬼去往生? 難道是因為昨晚和那個男人相處好一會兒的原因,所以潛意識里還在憤憤不平? 女鬼被押著往生前說老和尚不幫他,又是什么意思? 崇令搖了搖腦袋,從旅行包里掏出面包,就著冰涼的礦泉水咽進肚子里,然后順著大樹的枝干滑到地面上,握著指南針朝山下走去。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崇令幾乎是走一步滑三步地前行著,速度倒是挺快,只是可惜腳下踩著的這雙鞋就不太幸運了。 他急著下山,沒留神一腳踩空,眼看著就要滾下去,一只手突然攙住了他的手臂,把他身體的重心重新拉了回來。 熟悉的乍然出現,崇令竟然有點開始慢慢習慣了他出現時的突然與悄無聲息。 崇令道了聲謝,又忍不住嫌棄,“你怎么又逛到人間了?” 這個鬼每天除了到處晃蕩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的嗎? “投胎的隊伍太長,我排到了六年后?!彼卮鸬?。 崇令“哦”了一聲,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兩句,繼續往山下走。 眼前目所能及的都是樹葉與雜草,如果不是指南針的引導,估計身處其中一會兒就找不著北了。 崇令在前走,男人在后跟,在撥開又一片巨大的葉子時,崇令發現居然到了眼熟的地方。 ※※※※※※※※※※※※※※※※※※※※ 商瀛:喏,還你兩個鬼。 崇令:呸,不要臉,以次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