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沒動。

    過了一會兒，她終究沒能忍住，還是起身去拿了手機過來。

    短信果然是趙飛白發過來的。

    “睡前要吃維舒?！?/br>
    沈曼一愣。

    維舒是趙飛白為她買回來的一種國外產的保健藥片，對改善睡眠質量有著很好的療效，而且還沒什么副作用。

    她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嘆了一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走到桌子旁拉開抽屜，找出藥片含在嘴里，然后又去倒了杯溫水一口氣灌下，沈曼又重新回到大床上躺著。

    想了想，她又回了個短信過去。

    “好?！?/br>
    趙飛白很快就回了個短信過來，“早點睡，把夜燈打開，俏俏受了驚，當心她晚上警醒?！?/br>
    幾乎是沈曼剛看完這條短信，睡在小床上的俏俏突然就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用帶著濃重的哭音大嚎了一聲，“mama！嗚嗚嗚……mamamama……”

    沈曼被嚇了一跳，趕緊扔了手機，去小床那兒把女兒抱了起來搖晃了幾下。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mama一眼，又抽抽噎噎地閉上了眼睛；只是，小姑娘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沈曼的衣角，死活也不肯再撒手。

    沈曼只得抱著女兒，走到墻邊去把夜燈打開了，然后又回到了大床邊，索性讓女兒睡在大床上與自己做伴。

    臨睡前，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床前的那塊空地……

    那一處卻空空如也。

    沈曼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將頭湊在俏俏的身后，感受著女兒的呼吸聲，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起來，沈曼抽了個空子問沈云，“哎，小豹子昨天晚上還好嗎？”

    聞言，沈云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姐你不知道……小豹子的小肚子那里，好大一塊於青??！”沈云忿忿不平地說道，“那死老頭也太狠了，小豹子才四歲，他，他怎么就下得了手！他還是不是人……”

    說著，沈云忍不住心疼得掉下了眼淚，“昨晚上小豹子連做夢都在哭，但又講不出話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哭，是被嚇著了還是哪兒疼呢……姐，你說，以后我的小豹子……他不會真的有什么心理障礙吧？”

    沈云嘆了口氣，說道，“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不如呆會兒有了空，你就和虎生一起帶著小豹子去看看，看看心理醫生怎么說?！?/br>
    沈云點了點頭。

    沈曼又說道，“哎，你就沒勸過你婆婆，勸她干脆跟你公公離婚算了？只要她跟你公公離了，你婆婆的日子也好過些?！?/br>
    曾老漢去鎮上的小酒坊稱了二斤老白干，此時正拎著酒瓶子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冷不防地好像聽到沈氏姐妹正在議論自己，連忙躲在一旁偷聽……

    可沈氏姐妹卻并沒有發現他，仍然自顧自地說著話。

    沈云嘆了一口氣，“我早勸過我婆婆，讓她早點兒跟老頭離婚了?？墒?，在老家的時候……哎，在老家可不能提‘離婚’這兩個字，那些宗族長輩個個都喜歡擺譜……老頭兒打我婆婆的時候，他們也來罵老頭，但是罵完老頭又來勸我婆婆……說什么，哎，反正就是女人天生就應該要服侍男人，一輩子都要順從，男人打罵幾句算什么，這也是她的命之類的話……”

    沈曼“呸”了一聲，說道，“那種老家不回也罷，你們在這里不也過得挺好？以后你們把老頭擺脫了，再在這里買套房子，把戶口也遷過來，小豹子上學的事兒就解決了，以后你和虎生的社保養老也解決了?！?/br>
    沈云沉默了半天，說道，“我再勸勸我婆婆?！?/br>
    沈曼也想了想，說道，“如果真打算要離婚的話，還是要請個律師好些，畢竟人家律師都是專業的，也比咱們考慮得周到，老頭畢竟是虎生的繼父……憑他這些年來沒給虎生吃過一粒米兒也沒給虎生買過一件衣服，但就算你婆婆和他離了婚，恐怕你家虎生還是有贍養義務的?！?/br>
    沈云憎惡曾老漢由來已久，昨天小豹子又被那樣狠狠地踢了一腳，忍不住負氣道，“姐，你說……這種人渣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用，老天怎么不收了他！”

    沈曼道，“還不是你們慣的！”

    沈云嘆了一口氣，“姐，你不懂，在他們老家……女人要逆來順受的那種觀念太深了。整個村子里除了虎生和少數幾個上過學念過書的后生以外，就沒有不打老婆的男人……只不過，其他人也都比較克制，沒有老頭那么陰損……”

    沈氏姐妹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分開，自忙自的去了。

    曾老漢臉色陰沉的拎著酒走了進來。

    他瞇著眼睛看向在餐廳里忙碌的沈曼，眼神忿恨而又狠辣；過了一會兒，他又朝坐在前臺柜臺里正低著頭專心算帳的沈云看了一眼，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忙過午餐時分，沈云和虎生就帶了小豹子一起坐了出租車，去找沈曼認識的那個心理醫生陳醫生去了，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一家三口才回來。

    沈曼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著急，一見他們回來就問，“小豹子怎么樣？醫生怎么說的？”

    沈云的眼圈又紅了，“陳醫生說，小豹子年紀小，咱們送醫也算早，慢慢地在她那時做幾期心理輔導，情況應該會好轉的……”

    沈曼頓時松了一口氣，說了聲，“那就好！”

    沈云欲言又止。

    被虎生抱在懷里的小豹子突然鬧騰了起來，只是小家伙什么也不肯說，就是哭鬧不止，沈曼沈云也不知道小家伙這是怎么了。

    沈云連忙把兒子接了過來，柔聲安撫；但小家伙卻依然鬧騰，直把沈云也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沈曼猜測道，“你們去了這么久，這一路上有沒有給小豹子買點吃的？小豹子，告訴姨姨，是不是肚子餓了？”

    沈云夫妻心急如焚，自己也沒感覺到餓，所以還真的忽視了這一點；而直到沈曼將這句話說出來以后，小豹子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趴在沈云的懷里不再鬧了。

    原來孩子真是餓了。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心里有些難受。

    小豹子已經四歲多了，原本也是個會跑會跳愛說愛笑的小孩子，壯得就像一頭小牛犢子似的；但現在，他卻連講話都不會了……

    沈曼連忙又招呼著meimei一家去吃飯。

    俏俏已經一整個下午沒見著小豹子了，小豹子一回來，小姑娘就圍在小豹子的身邊，一個勁兒的跟他說話，小豹子卻一直默默的捧著小碗扒白飯，一聲也不吭的。

    看著小豹子可憐巴巴的模樣，所有的人都嘆了一口氣。

    “小豹子，姨姨給你留了你最喜歡吃的鹵雞腿，小豹子一個人吃兩個好不好？”沈曼逗小豹子說道。

    小豹子搖了搖頭。

    俏俏拉住了他的手，奶聲奶氣地說，“豹子哥哥，俏俏和你一起吃雞腿，我們一人一個！”

    小豹子又搖了搖頭。

    小姑娘有點兒不知所措。

    豹子哥哥平時最愛吃鹵雞腿，怎么今天不愛吃了？

    小姑娘有些不敢置信，一直拉著小豹子的手，追著問了好幾遍，“豹子哥哥，雞腿……雞腿好吃……豹子哥哥吃雞腿，俏俏也吃……”

    小豹子終于怯生生的點了點頭。

    沈云一家在院子里支了張小桌子，又去廚房里拿了些菜和湯，飯什么的，三個人就默默地吃了起來。

    沈曼去餐廳轉了轉，見客人不多事情也不多，便又去了院子里，看著沈云一家吃飯。

    小豹子捧著一碗白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俏俏蹲在小豹子身邊，奶聲奶氣地勸他吃雞腿，她勸一句，小豹子就咬一口雞腿，沈云和虎生對視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沈曼嘆了一口氣，說道，“虎生，你老騎三輪車也不是辦法，太不方便了！你去考個駕照吧，以后送小豹子去城里看醫生什么的也方便……”

    虎生“嗯”了一聲。

    曾老漢陰森森地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突然用帶著濃重鄉音的口音接了一句，“有車開好啊，我在老家的時候也開車……開車方便得很啊，想去哪里都可以……”

    小豹子冷不防地看到了曾老漢，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手里的不銹鋼飯碗“咣當”一聲就打翻在地；跟著，小家伙拼命地撲進了沈云的懷里，一邊哭一邊瑟瑟發抖著。

    所有的人都怒視著曾老漢。

    曾老漢看了看面含震怒的沈曼，“嘿嘿嘿”地朝著小豹子笑了幾聲，伸出枯枝一般的干瘦胳膊，朝著小豹子的頭伸了過去，看起來像是想要摸摸小豹子的頭。

    可當他的手摸到小豹子的頭時，小豹子全身都繃得緊緊的，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沈云也抱著小豹子一個勁的直往后縮。

    虎生瞪著一雙牛眼盯著曾老漢，唯恐他再行兇傷人。

    曾老漢有些不自在，又“嘿嘿嘿”地干笑了幾聲，說道，“你哭個啥子咧，那么一點點小事哭個啥，被你娘慣得像個娘們似的，我們鄉下的孩子，哪個不是摔摔打打就大了的……丫的你又不是城里人，還那么嬌貴！”

    聽得出來，曾老漢此舉亦有想討好眾人的意昧，恐怕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一個四歲多的小孩子拳打腳踢；只是，見小豹子總是哭，連沈云也哄不住，曾老漢的語氣漸漸變得越來越不耐煩。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會哭，你嚎你老子的喪??！你到底死了爹還是死了娘你要嚎成這樣……”曾老漢酒勁一上頭，全然忘了自己想要與眾人和好的初衷，又開始罵罵咧咧了起來。

    沈曼皺著眉頭說道，“小豹子自有他的父母管教，就不勞你費心了！對了，你是不是已經到時間上班了？怎么還不去？不想工作的話……就趁早回老家吧！”

    曾老漢面色一僵。

    在場的眾人都十分憎惡他，聽到沈曼這樣奚落他，也沒人吱聲。

    見沒人幫自己說話，曾老漢恨恨地瞪了虎生一眼，然后又轉頭看了看，卻并沒有看到曾mama……然而他雖然敢對家人蠻橫，沈曼卻是貨真價實的客棧老板娘，他并不敢直接開口回罵，只好悻悻地走了。

    曾老漢一走，小豹子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沈云卻擔心地對虎生說道，“……老頭今晚會不會又發瘋？”

    虎生悶悶地答道，“晚上我守夜班，你和媽帶著小豹子一起睡?！?/br>
    見這一家子防曾老漢像防惡鬼一樣，沈曼搖搖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33|31.14.09

    沈曼鼓起勇氣，給趙mama打了個電話。

    趙mama的聲音聽上去疲憊而又沙啞。

    她根本就沒辦法說出長一點的句子，所以她把所有的話都拆成短句來說；而且說起話來不僅呼吸急促，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回想起前世今生，自己和趙飛白剛離婚的時候，那種對現實的極度失望，和對以后無依無靠的恐懼……前世的沈曼就是因為實在接受不了，最后才患上了抑郁癥的。

    而今生的沈曼，也正是因為對前世的結局引以為鑒，最后才鼓起勇氣開始了新的生活。

    所以，沈曼完全可以體會到趙mama此刻的內心感受。

    她很擔心，也挺自責的。

    ——畢竟趙mama待她就真的像親生母親一樣。

    沈曼在電話中極力勸說趙mama到自己開設的客棧來，小住一段時間以散散心。

    但趙mama卻不置可否。

    隔著話筒，沈曼都能感受到趙mama那種心如死灰的感覺，不禁有些緊張。

    想了想，她主動撥通了趙飛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