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走到客房樓下,她清楚地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趴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朝這邊看著。 那是趙飛白。 大約是因為俏俏在房間里睡覺,所以他也不敢輕易離開。 可他卻一直呆在陽臺上扒著欄桿往大堂的方向張望著;沈曼知道,他肯定一直豎著耳朵仔細地聽,只要一有不對,他就會沖到前臺去幫自己…… 她站住了腳步,抬起頭看著陽臺上的他。 他亦靜靜地看著樓下的她。 沈曼突然笑了起來,進了樓道繼續朝房間走去。 說來也怪。 不過是上了幾十級臺階,但沈曼的精力卻幾乎被消耗殆盡,在上最后幾層臺階的時候,她甚至還要停下來歇一會兒,然后才能繼續走。 推開房間門,涼爽舒適的溫度頓時讓她精神一振。 趙飛白已經迎了過來。 他一手接過了她手里提前的飯盒,另一只手替她關上了門,還關切地問道,“怎么這么晚……那個老頭后來沒鬧事兒吧?” 沈曼“嗯”了一聲,脫下了高跟鞋換上竹席面的拖鞋,又伸出手將別在大波浪長發上的發箍取了下來;然后走到了大床邊,吻了吻已經睡熟的俏俏,這才輕手輕腳地去衣柜那兒拿了一套睡衣進了衛生間。 洗完澡以后,沈曼已經累得不想動了。 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準備把房間再收拾一遍。 可她卻站在屋子的正中間,怔住了。 房間里……不能說被整理得非常干凈整齊,但還是看得出來被刻意地收拾過了。 平時散落一地的各種玩具此時已經被集中放進了大布籃里,俏俏的游戲床也被收拾得清清爽爽,沙發上也并沒有臟衣服什么的…… 沈曼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趙飛白正好從衛生間里出來,手里還拿著幫她清洗過,還在滴水的內衣褲,坦然自若地去了陽臺上。 沒過一會兒,她就聽到了洗衣機啟動的聲音。 趙飛白……他在做家務? 他在陽臺那兒探了個頭,輕聲叫著她的名字,“……快過來吃宵夜??!” 沈曼努力按壓住心中的異樣感覺,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趙飛白替她拉了拉椅子,讓她坐了下來,然后就打開了她帶回來兩個飯盒,還把筷子遞到了他的手邊。 一個飯盒里的素菜卷應該是為他準備的,而另外一個飯盒里裝著的燙青菜是她的……見他正用筷子挾了幾個素菜卷到她的青菜碗里,沈曼連忙阻止他,“那些是特意給你做的……晚上我只吃燙青菜,對了,你也少吃點……” 聽她這么說,趙飛白到底還是夾了一個素菜卷到她的飯盒里。 沈曼的陽臺其實也挺寬敞的,但放了洗衣機,又放了幾盆花還有一桌兩椅之后,就顯得有些擁擠了;趙飛白在沈曼的椅子下點了一盤蚊香,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也不開燈,就著自夜空瀉下來的清亮月光,靜靜地吃著宵夜。 趙飛白挾了一個素菜卷吃了。 這素菜卷其實就是春餅,只不過面皮兒摻了麥,而且又是蒸熟的,所以熱量低又因為含有雜糧而會延緩饑餓感…… 沈曼很了解趙飛白。 他個頭大,平時飯量也大,而且一肚子餓就容易低血糖;所以她費盡了心思,才換著花樣的準備份量少又不利長胖的各種宵夜給他。 趙飛白一口就吃掉了一個。 第一只素菜卷里頭的餡兒是黃豆醬拌黃瓜大蔥絲。 他咂吧咂吧嘴,又挾起了第二只素菜卷。 第二只素菜卷里的餡兒是酸辣蘿卜絲的,第三只素菜卷里的餡兒則是香菇豆干絲的……他的飯盒里一共放著六只素菜卷,大約每只素菜卷的餡都是不同的,當他吃完最后一只素菜卷的時候,也正好有七八分飽了。 而沈曼還咬著一根青菜慢慢的吃。 趙飛白問道,“……你收留了曾老頭?” 她皺著眉毛點點頭。 他又問,“那你怎么安置他?” 沈曼想了想,說道,“安排他上晚班看大門吧,讓他錯開跟沈云曾mama的休息時間……” 趙飛白道,“就他一個人給沈云添堵嗎?” 沈曼就想起了嬌縱蠻橫的曾迎盈。 “阿云的小姑子……看起來也挺潑辣的,明天讓她跟著我在餐廳里工作,盡可能把這倆父女和阿云她們分開?!鄙蚵f道。 他又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br> 沈曼也知道。 但今天這兩個人的出現實在是太突然了,她一直之間完全沒有思想準備,所以只能見招拆招了。 沈曼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交代meimei,讓她千萬不能在曾老漢和曾迎盈的面前落單,免得受皮rou苦,又吃了虧。 她正這么想著,就聽到趙飛白低聲說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一點兒,盡量別落單,萬一被她們欺負了又還不了手的時候,能忍就忍,回頭我再去找她們算帳?!?/br> 沈曼一怔。 說起來,她已經不是那個總躲在他身后,萬事都要依賴他的小女人了;所以說,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已經久違了…… 她的嘴角莫明其妙地就綻開了兩朵笑意。 “我會防身術,哪里就會吃她們的虧?再說了,我還是這里的老板呢,她們敢欺負我?還想不想要這份工作了!”沈曼笑著說道。 ☆、第24章 姐妹 第二天一早,沈曼就把曾氏父女倆叫到了廚房旁邊,把具體的工作分配給他們。 曾老漢被分配到從每晚九點到次日早上七點上班,主要工作職責就是看守客棧大門,說白了也就是防小偷防醉漢之類的;曾迎盈倒是上白班,但她要先去廚房培訓,三天以后等對上菜等程序適應了以后,就會去餐廳工作。 曾氏父女想了想,也沒啥意見。 昨天他們住的那間房,只有一張窄窄的小床。曾迎盈睡了床,曾老漢就只好和衣躺在地上。曾就迎盈長了個心眼兒,一大早的問著人找到了曾mama的屋子去查看情況,看能不能讓父親挪到母親屋里去住。 可曾mama的屋子也是窄窄小小的,里頭還堆著不少雜物……而因為目前正是l市的旅游旺季,所以除了曾mama之外,還有兩個女工也和曾mama睡同一間屋。 曾迎盈只得打消了把父親挪出去的想法。 曾mama倒是已經有許久不見女兒,此刻一見女兒,便將昨日挨打的那一幕全忘了,拉著曾迎盈的手就哭了起來。 正好有個工作人員被沈曼派過來照顧曾mama,見曾迎盈在,就忙不迭地撂挑子,告訴曾迎盈要這樣侍候曾mama,還要那樣侍候……曾迎盈哪里愿望侍候病人!慌忙就搶先一步退了出來。 再想一想沈曼的安排,正好讓父女倆岔開了白班和夜班,兩人起碼能在休息時間都睡在床上……所以父女倆就都沒吱聲。 很快,兩人就被分別帶到廚房和大門口去“實習”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也不知是不是沈曼的錯覺,她總覺得沈云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沈云性格文靜柔弱,但她平時也愛笑……但自從這曾氏父女倆摸到客棧來以后,沈云就總是垂著頭,即使抬眼看人,也是目露驚恐;還時不時地發愣,講錯話…… 沈曼找了個機會去問沈云,“哎,曾老頭以前到底有多混?” 現在的曾老漢,每天都從晚上九點起上班,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所以沈曼很少跟他打照面,至于這個人到底樣,她心里還沒底。 沈云愣了一下,又低下了頭。 “他是個混蛋,最最混蛋的……老混蛋!”沈云輕聲說道,“原來在老家的時候,他每天就只做三件事:打我婆婆,喝酒,調戲婦女……” 沈曼皺起了眉頭。 沈云繼續說道,“他們家實在是太窮了……我聽說,那時候虎生還小,我婆婆每天都要帶著虎生去地里干活,干完了地里的活,回到家還得做飯洗衣服地侍候他。而他每天在家就罵娘打虎生……” “我婆婆常說,自改嫁以后,她就只在懷迎盈的那幾個月里過了那么一段好日子??珊髞硭齽偵掠?,還沒出月子他就一腳把我婆婆踹出門,讓我婆婆去做農活……虎生心疼我婆婆,就擼了袖子下地種田。那個時候,他才十歲多一點……”說著,沈云就紅了眼圈。 沈曼道,“老頭這么蠻橫,你就沒攛掇著讓虎生好好教訓他一頓?反正又不是他的親爹?!?/br> 沈云搖了搖頭。 好半天,她才說道,“姐,你不知道,老頭這個人……最是記仇,就算當時吃了虧報不了仇,也會一直惦記著,想方設法地報仇。我記得我剛嫁給虎生的那一年,虎生跟我說,隔壁住了一位黃大娘,黃大娘是個孤老,以前年青的時候很照顧虎生,虎生讓我有事沒事多照看一下黃大娘……結果沒多久,就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傾盆大雨,虎生怕黃大娘有什么事,就冒雨去給黃大娘送吃的……結果他去了才發現黃大娘已經癱在泡滿了水的床上,人都已經不好了!” “我和虎生趕緊把黃大娘送到了村長那里,村長才開著拖拉機送我們一起去了醫院……黃大娘年紀大了又病得太久,被送進醫院以后,沒能挺住過……”沈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道,“在路上的時候,黃大娘就一直指著虎生的鼻子罵,說,說是老頭去揭了她家的瓦,就是想讓她死!為的就是要報當年的仇……” “后來也是村長說的,我們才知道。原來十幾年前黃大爺還在的時候,因為黃大爺和黃大娘都沒有孩子,所以村里的人對他們都挺好的,誰家里炒點什么好菜都會送一點去給兩位孤老。再后來,黃大爺家里殺豬,老兩口就決定賣一半兒留一半兒,留下來的那半頭豬被他們平均分成了幾十份,給平時幫過他們的人家每家都送了一份豬rou。后來……我們家的那個老混蛋上門去找黃大爺討豬rou吃,黃大爺不肯給還罵了他一頓……就為了這么一點小事,他就一直惦記著……” 沈曼瞪大了眼睛。 沈云苦笑,“后來黃大娘過世以后,虎生就和我一起為黃大娘披麻戴孝的辦后事;老頭氣不過,說他還沒死,虎生憑啥披麻戴孝的?這就是咒他死啊……他們就在黃大娘的靈前打了起來,后來我婆婆趁著老頭不注意,跑到黃大娘家里的閣樓上去裝鬼喊老頭的名字,老頭這才被嚇跑了……” “當時有個村干部,應該是新上任的大學生村官,是個外地人……他倒是挺為黃大娘抱不平的,就報了警。警察是來調查了,但是那本來就是下雨天,哪里有什么腳印手指印可以找?而且黃大娘的房子本來就漏水很厲害……再說了,族里的老人也說這是家丑,不宜外揚……后來黃大娘的事情就這么不了了之了?!?/br> “后來,老頭兒又記上了大學生村官的仇。他隔三岔五地去人家暫住的地方潑糞,要么就是去偷了村里的寡婦和老娘兒們的內衣內褲扔到大學生村官的屋里去……最后人家受不了,就辭職了?!鄙蛟茻o奈地說道。 沈曼皺起了眉頭。 這簡直就是個老流氓老無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急急地問道,“那……你在虎生家也呆了有兩三年吧?他有沒有虐待你???” 沈云突然就陷入了怔忡。 “阿云?”沈曼見meimei呆愣愣的,忍不住輕喊了一聲沈云的名字。 沈云被嚇了一跳! “???哦……不是!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沈云語無倫次地說道。 “什么沒有?”沈曼皺眉道,“老頭是不是也打過你?” 沈云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一雙眼圈卻變得通紅通紅的,而且還下意識地用雙手互搓起自己的兩條手臂來…… 沈曼咬著牙閉了閉眼。 “老頭打你的時候,虎生怎么不攔著?”沈曼冷冷地問道。 沈云的眼淚開始一顆一顆地往下淌,“虎生在的時候,他也不敢對我和我婆婆下手??!不過,我婆婆很護我,幫我捱了不少打……” 沈曼被氣得滿臉通紅。 可她卻拉著meimei的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沈曼才說道,“阿云,你這個傻丫頭,你有困難你怎么不告訴我呢?我是你親jiejie啊,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就算我解決不了,至少你也有個商量的人啊……” 沈云嚅嚅地說道,“我想著,你也是寄人籬下……而且城市里可不比我們鄉下,在城市里喝一口水走幾步路坐個車,什么都要用錢……再說了,你結婚以后也一直都沒出去找工作,女人沒有錢在家里就沒有地位啊……何況我又不是過不下去了,何必再去給你添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