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蠢貨!”她忍不住罵,卻到底沒能再說什么,轉眼去瞧那惠姨娘。 這惠姨娘容貌嬌媚,卻偏有一股弱不禁風的楚楚風情,再去看焦氏,她雖已經有了年紀,但是眉眼依舊清秀婉約,顰著眉的時候,更有種惹人心憐的氣質,她們二人其實長相并不相似,可氣質卻頗有幾分相近之處。 能這般了解謝文崇的口味,并貼心地將惠姨娘送到謝文崇的身邊,焦氏卻沒有辦法真正將她驅逐,就因為這惠姨娘背后有人撐腰。 且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柏氏的嫡長女,嫁到長威侯府的謝媛,也就是曾在玉陽樓中差點被謝氏兄弟嚇破膽的薛元林的親娘。這位侯府的當家夫人聽了兒子的話,從此對謝氏兄弟深惡痛絕,又擔憂謝府落在謝氏兄弟這等“惡形惡狀”的人手中,自己的母親和侄女等怕是要遭了秧,雖知孝期有子實為不孝,但謝明崇在任上,要瞞住消息卻不算難,也不是說有了妾就能懷孕的,焦氏已經十數年不曾有孕,哪知道這惠姨娘過去需得多久才能生下孩子,孝期又如何,哪能真這么巧,且即便是有了孩子,等到孩子長到五六歲上,謊稱小上一歲幾個月的,不過長得快些,也不算什么。連謝媛也是沒想到,這惠娘會這么快懷孕生子。 原謝明崇外放任期未滿,還得幾年才得回京述職,哪知道內閣成立之后,朝廷一派新氣象,卻是改了規矩。謝文崇原將這稱作惠娘的女子養在外面,得知這惠娘懷孕,卻想著jiejie說得清楚,反正在任上,瞞住消息也容易,這個兒子若是沒了,下一個還不知道有沒有,便咬牙讓惠娘給生了下來,前后另找了婆子來看著守著,并不讓焦氏插手,也嚴令伺候她的人保守秘密,直到兒子生了下來,才領她回家,讓焦氏抬她做姨娘,焦氏倒是沒吵沒鬧,冷冷淡淡地答應了。 女人敏感起來,怎會真不知丈夫養了外室? 焦氏本是聰明女子,雖為此肝腸寸斷,卻不曾真正失了理智。 柏氏也不喜歡謝氏兄弟,甚至不待見謝玉,但是,她絕對做不出這等愚蠢的事來。 既然謝玉將這封謝媛寫給謝明崇的信給她看了,就說明謝玉對這件事心知肚明,不管這封信是如何落在謝玉手中的,現在需要的就是表個態度,謝玉如今可是正正經經的靖王妃,自然是站在她的親生弟弟那邊的,她的女兒搞的小動作被謝玉知道了,柏氏難免有些尷尬,又對自己不爭氣的子女感到惱怒。 “真是讓你看笑話了?!卑厥嫌行┢v。 謝玉微笑著,“談不上,我畢竟也姓‘謝’,這等家務事,自然不敢稱麻煩?!?/br> 焦氏這才驚訝看來,姓謝? 隨即她便想起之前京中來信,恐怕這位……便是從江南接來的那兩個侄兒的親生jiejie,老三謝明生的嫡女謝玉吧? 當真想不到,跟在劉氏身邊長大的謝玉,會生成這副模樣。 但又思及他們姐弟自小喪父,母親又不是那等剛強之人,江南本不太平,怕是被迫也要成長起來吧? 焦氏嘆了口氣,看了看身旁的小女兒謝韻,卻是心中憂慮。 “但我畢竟是出嫁的女兒,所以祖母,這件事,還得問一下老夫人,該如何處置?!?/br> 在謝玉看來,老夫人魏氏的頭腦要比柏氏清醒多了,行事也更加利落。 柏氏嘆了口氣,“自當如此?!?/br> 既將信送到,謝玉轉身就走,再不關注此事。 且不說這孩子方才兩月,他本身就是外室生的庶子不說,長大也須得十數年,到時候謝氏兄弟早成了氣候,對他們哪里還造得成威脅,若他們當真這么沒用,謝玉也不用再為他們cao心了,趁早該干嘛干嘛吧! 明玉樓中仍是日日車馬如龍,甚至需要提早預約,方能在這里吃一頓飯,京里權貴多,在漸漸顯出新氣象,日愈繁華之后,到明玉樓吃一頓飯才是真正上檔次,乃是身份的象征,是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恐怕還會繼續火下去,人總是有從眾心理,即便是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年代,依舊如此。 謝明崇回來得突然,又出了那事,本就在孝期,不便大宴賓客,謝文淵索性邀了同輩的親屬同些許好友在明玉樓擺了幾桌,既有面子又免了麻煩。 雖說例如丁之榮、薛元林這等明顯與他們不對付,但因是同輩,又是近親,不得不請,到底還是發了帖子去。 監察司副統領是正經的從三品,雖說是前所未有的官制,但畢竟是從三品,以謝文淵這會兒的年紀,哪怕是掛個名的虛職,都足以叫人艷羨了,那等天生的侯爵他們比不得,但例如薛元林這等侯爵家的嫡子,除非將來繼承爵位,否則恐怕終其一生都攀不到這個高度。 只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就得了這般高位,怎么都該春風得意,謝文淵卻依舊是那副沉穩的模樣,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一身并不華貴的天青色衣袍,愈加顯得溫潤如玉風度翩翩。 說實話,這天來得人并不少,連丁之榮和薛元林都不情不愿地來了,最早在他們進京之時就聚過的那群少年幾乎都來了,甚至還有幾個未收到邀請的謝家人,同樣送了禮到謝家,再從從容容地到了明玉樓。 而在這群謝家人中,最受人矚目的就是謝文楚。 他與謝文淵、謝文博乃是同年,只是他們是進士,謝文楚卻是探花,當年自是無比風光,也有人樂得拿他去踩謝氏兄弟,謝文楚自然也有些驕傲的心思,然而一年過去,謝文淵成了從三品的監察司副統領,謝文博明明是個進士,卻放棄了清貴的文職,反倒成了武官,那時候謝文楚還嘲笑過他,可是現在他自己仍是個八品給事郎,這對兄弟卻一個從三品一個六品—— 到底心里不是滋味。 唯有用個文官清貴來安慰自己,但下官見到上官到底是要行禮的,這上下尊卑不可亂。 “阿姐?!敝x文博走到了謝玉身邊。 謝玉仍站在窗前,“你怎么不幫著文淵招呼客人?!?/br> “他自己應付得過來,再加上還有相正、相成幫著呢?!敝x文淵道。 謝玉挑起了眉,“怎么,鬧別扭了?” “沒有?!敝x文博哼了一聲道,“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看到我和他吵過架?!?/br> 呵呵,是沒有吵過架,他倆信奉的都是“動手不動口”的原則,但是自從謝文淵打不過謝文博之后,每次鬧別扭就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謝玉柔聲道:“說吧,什么事?!?/br> 謝文博撇撇嘴,“姓李的的事兒?!?/br> “哦?!?/br> 作為一個混到大晉高層的外族人,這件事定性之后才叫震驚朝野,于是,與李瑞明親近的人個個自危,幸好他平日里與朝臣本沒有多少往來,才沒有波及大范圍,但他的兩個女婿,包括與他兒子結親的人家,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來洗清自己,三皇子被審賜毒時還有人為他求情,但是為李瑞明求情的人一個都沒有。 大晉朝的歷史上并非沒有經歷過外族入侵的慘事,尤其蓅目族并不是那種信仰和平的民族,他們從信仰到習性都充滿了攻擊性,是以幾乎是一致決定給他除以極刑,雖說他還沒對大晉造成什么實質上的傷害,但是深挖就發現幾宗大晉能臣冤死案中都有他的影子,再加上曾死得莫名其妙的鎮國大將軍生前恰是他的“好友”,到底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 “邊疆之禍不是一日兩日了?!敝x玉輕輕道。 “這個我知道,”謝文博皺眉道,“我看過些許記錄,大晉雖強,但那些外族也不弱,蓅目族只是其中一支,甚至不是最強勢的一支。但他的那個主意,也太……完全是個餿主意好嗎?” 確實失之以正,但是……他們什么時候正過? “文博,看來你才是我們家最正直的人呢?!敝x玉感嘆。 說起來,謝文淵倒是表面上再如何溫文爾雅睿智知禮,骨子里卻真正同謝玉一脈相承。 “阿姐你也贊同他的主意?” “至少能少死一些人,免去一些戰爭,不好嗎?” 謝文博:“……” “況且,壯士千里去,一擊必殺之,這么瀟灑之事,我都想去了?!敝x玉笑盈盈道。 謝文淵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阿姐,你的文采真不怎么樣?!?/br> “那當然,讀書的是你們,又不是我?!敝x玉答得理所當然。 “你當真不想去?”謝文淵道。 謝文博嘆了口氣,“也沒有?!?/br> 只是他這個年紀的少年,又讀過許多兵書,到底向往的是在戰場上千軍萬馬間打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吧? 然而謝文淵的主意卻是——李瑞明恰好有個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幼子,蓅目族中卻無人見過他,只需謝文博冒充他的身份,帶上一隊玉陽十二塢的好手去,可有人假作他的妻子,又或仆傭,護送著他一路北上,不需要塞外的人太相信,哪怕是將信將疑,一旦打探清楚草原的形勢,弄明白幾個重要人物……全部刺殺之,計劃人物全部殺死,便可南歸。 “阿博,這也是一場戰爭,”謝玉看向他,“雖不必將那些個草原人物看得太厲害,但這絕不是一場老虎搏鹿,比起江南那些個烏合之眾,草原上……還是有相當厲害的圍殺之局的。包括我十二塢中人,并非我們下令,全憑自愿,因我也無法確定他們能夠完好歸來?!?/br> 謝文博嘆了口氣,“我愿意去?!?/br> 謝文淵凝重點頭,“我只求一件事,你能夠帶著我們的人,平平安安地歸來,若是當真形勢太過惡劣,不必真正講究將他們全部殺死,未來我們自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他們?!?/br> “你要記得,沒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敝x玉也鄭重起來。 謝文博點頭,認認真真地答:“定不負所托!” 定嘉四十二年夏,謝文博率玉陽十二塢陸蕎、衛裕西、奚水子、章元南等一行十三人,一路北行。 十月,塞外迎來了一個新的天翻地覆。 ☆、第44章 誰在說謊 謝文博走的那天,謝文淵沒有去給他送行,不過前日里兄弟二人喝酒喝得大醉而歸,該說的話都說敞亮了,倒是沒有半分隔閡。謝玉去送了,謝文博只鄭重道:“阿姐,你放心?!?/br> “對于你,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謝玉嘆了口氣,“只記住阿姐一句話,不要逞英雄?!?/br> “我知道?!?/br> “那便走吧,我等你回來?!?/br> “阿姐保重?!?/br> 謝玉笑起來,“我自會保重?!?/br> 她看向站在謝文博身旁假作他妻子的陸蕎,李瑞明的幼子確實成了親,那的的確確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且是個武官家的,但李瑞明一出事,她娘家迅速與李家撇清關系,她自己也很快回了娘家再沒回來。 陸蕎卻扮演的是一個情深意重的妻子形象,而她本也是大家閨秀,甚至不需要演,本身往那兒一站就很有說服力,且這次漠北之行乃是她主動請纓,以她的武功在玉陽十二塢中都算上乘,謝玉便準了,并未因她是魏瑾瑜的表妹而有什么特殊處置。 “愿你們一路平安?!?/br> “定不負大龍頭所托!” 京城已是初夏,花開錦繡。 ** “大龍頭,那張璃又遞了信來?!?/br> 在這種時候,謝玉真不想聽到這種消息,于是冷笑,“她還沒鬧夠?” 鬧? 其實不是鬧,應當說是她努力笨拙地在討好謝玉,信里將自己的姿態放得一次比一次低,然而,謝玉對此毫無興趣。 “大龍頭,不如之后不許她再遞信出來,讓莊子那里的人看緊點?!?/br> 謝玉腳步頓了一下,“替我遞個消息給她jiejie,讓她把張璃接了去,雖說那魏瑾瑯死了,她有權利一直住在魏家,但是我可是不想放個想亂了綱常人倫一直覬覦我丈夫的‘弟媳’在身邊?!?/br> 這話相當不客氣,幾乎是赤|裸裸的打臉,張璃其實從未明著說過,但是瞧她一封封信字里行間對謝玉的諂媚討好和自憐自哀,就知道她是個什么意思,她想回京里來,且那副將自己貶到塵埃里,說是絕不會同謝玉相爭,謝玉想讓她如何便如何,愿意一輩子做謝玉的奴婢——這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了好嗎? 這樣舔著臉,心大臉更大。 “是,大龍頭?!?/br> 這邊消息傳了去,隔天張璃的jiejie便派人用馬車低調地將她接走了,至于接到哪里去,就不是謝玉需要cao心的事了,若是張璃安分守己地呆在院子里,她也不愿意計較她父親的那些破事,既利用了她一回,也不少她那一口飯吃,既然心大了,那就抱歉了。 數月之后,便聽說張璃遠嫁,終其一生,再未回到京城,此乃后話。 謝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阿芒和小滿睡得正香,這兩個孩子極好帶,或許是因為謝玉日日用內力給她們溫養經脈的緣故,日日吃了睡睡了吃,長得也比尋常孩童要快一些,幾乎是如饑似渴地吸收能量,然后在睡覺的時候將之消化。 魏瑾瑜還在宮中,那些個閣臣還未散,只是又快要到他休沐,便約好了要去京郊的莊子散心避暑,于是,謝玉便讓人收拾了東西起來,帶著這倆還在昏睡中的貨一起去。 “大龍頭,江南急信!” 朝雨腳步匆匆地走進來,臉上少有的帶著凝重之色。 謝玉接過信,只看了幾眼就皺起了眉。 “吩咐下去,我明日就回江南?!?/br> “大龍頭?” “還不快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