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但相較于這個,明玥眼下倒是更在意另外一個問題。 ——這女官原是公主府的人,她拿的牌子也是公主的,包括這車馬她都見過。那么葛鳳棲呢?她是倒戈到了太子或越王一邊,幫著他們來誆騙自己嗎?可若不是這樣……那葛鳳棲此時多半也已受制于人。 ☆、第196章 馬車走的是去往葛鳳棲別院的方向,但尚且沒到地方,車便停了。 明玥下來時留心看了一下,——這是個獨院,位置還不到城郊,算不上偏也算不上遠,周圍布著不少侍衛,雖都穿的與尋常百姓無二,但那身姿和眼神騙不了人。 進外院時,看見還有其他幾輛馬車,再往里走是個園子,等穿過這個這個園子,就依稀能聽見有女眷說話的聲音。 那女官和姓竇的婆子帶著她與紅蘭一路往里,從內門東側的抄手游廊過去,明玥一下就看見東邊亭子里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葛鳳棲和崔婧。 葛鳳棲正好面朝著她,看見明玥進來之后愣了一瞬,隨即連連冷笑,拿手指點著崔婧:“好啊,好啊你們!去把我大哥叫來,讓他來跟我說話!” 崔婧卻不急,輕聲細語地勸慰道:“公主莫急,你現今的身子可不能動氣。殿下晚些就會過來,公主不是早念著要瞧瞧這出院子么,現都打理好了,小住上幾日也成的?!?/br> 葛鳳棲氣得直喘粗氣,六個月大的肚子一鼓一鼓的。 崔婧這才轉過身來,看了明玥一會兒,怪笑著點點頭:“裴夫人來了,公主正找你呢?!?/br> 明玥站在原地,依舊禮數周全的福了個身,說:“太子妃若要見妾身,派個人去傳就是了,不必打著公主的名義?!?/br> 崔婧挑挑眉,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明玥半晌,又看向那女官,明玥猜她可能是想問怎么只有明玥一個。 那女官剛要說話,葛鳳棲卻殺氣騰騰地沖過來,二話不說,抬手便鎖住了那女官的喉嚨,“是你?!我一向帶你不??!你拿了大哥什么好處?” 葛鳳棲手上、腕上都十分有力,那女官憋得滿臉通紅,漸漸有窒息之兆。太子妃先冷眼瞧著,眼看她即將要上不來氣,才去扒葛鳳棲的手:“好了好了,公主與殿下還置什么氣,你們是同胞兄妹,殿下為公主好還來不及呢。公主若不信,晚些見了殿下就知曉了??煨┤鍪?,公主難道真要當著肚子里孩子的面殺人么?” 葛鳳棲氣息一沉,松了手。 女官彎著腰,劇烈咳嗽起來。崔婧瞧竇婆子那樣子是有事要回,遂也不理葛鳳棲和明玥,帶著她兩人先去了別處。 明玥四下看了看,想給紅蘭找個坐的地方,方才車夫那一腳踢的極重,紅蘭一直白著臉要吐,還嘔了口血。葛鳳棲往東邊指了指說:“那邊有暖閣?!彼屔磉叺膬蓚€丫頭幫著,將紅蘭背到了暖閣里,先歇在一張矮榻上。 這環境倒比明玥想象的“人質”待遇好很多,她呼了口氣,四下打量起來。 葛鳳棲黑著一張臉,不停地來回走,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卻漸漸紅了眼圈,“我沒有要害你,你信不信?” 說實話,明玥在路上的時候是存疑的,不過在見到葛鳳棲的一瞬,她心里就已相信了她,于是明玥點點頭:“自然信,公主沒有害我的動機。其實太子妃硬要召見,我便是明知有詐也不得不來的。只是一個有準備,一個沒準備罷了,區別也不大?!?/br> 葛鳳棲聽她這樣說卻更難過了,一下趴在桌案上哭起來。 明玥見過她打馬揚鞭,見過她打殺賊匪,卻是頭一回見她哭,不由也有些無措,上前摟了摟肩頭,“公主這是怎么了?” 葛鳳棲哭的嗚嗚的,也不說,只嘴里翻來覆去嘟囔一句“為什么非要這樣啊”。她自顧自的哭了一陣兒,末了一擦眼淚,又沒事了。 明玥心道多半是孕期綜合證,等她緩了一會兒才問:“公主是何時來的?可知宮里發生了什么事?” 葛鳳棲喝了兩口水,又捂了一下臉,再抬頭就像方才那個嗚嗚大哭的不是她一樣,說:“是我輕信大哥了。我上半晌便被騙到了這里,你瞧瞧我的兩個丫頭,她們都是習武的,我鬧也鬧過了,打也打過了,出不去?!闭f著她又往西邊一指,“那邊的暖閣也有不少人,不過她們都真以為是太子妃請她們到此敘話暖房呢!有兩個還是帶著嫡子、嫡女來的,蠢到家了。那邊多是文官家眷,這邊你、我,一會兒還不知有誰,你說我大哥今日要做什么?” 明玥心底一緊,下意識動了動腳腕,感覺到靴子里yingying的東西硌到了腳踝,這才稍稍安心。 ………………………………………………………… 皇宮。 老皇帝展著手臂站在殿中,貼身的大太監輕手輕腳地替他脫下身上的常服,捧了朝服過來?!噬辖駜簺]去上朝,早朝是由太子主持。這幾日皇帝的身子越發不見起色,夜里總是多夢,昨晚上好容易睡得實一些,今早便沒起,一覺睡了個足。起來后還去御花園轉了轉,午膳也用得不錯,大太監瞧他這會子精神好,想是要換了衣裳去御書房的。朝服捧到跟前,皇帝卻揮揮手:“不要這個,取胡服來?!?/br> 大太監一頓,“是”,忙對伺候的小太監使眼色,捧了衣服去換。 正這時,小太監在外面唱稟了一聲,太子來了。 皇上沒說話,面朝著殿門,見太子正自丹陛拾階而上,正南的太陽照在他身上,反著刺眼的光。 外面的的太監宮女嚇得嘩啦啦跪倒一片,丹陛之上的禁衛已將人攔住,“太子殿下,宮中不得著甲、佩劍!” 太子直直地戰著,看向殿中的皇上,身上有股子勢在必得的冷漠和囂張。 父子二人隔著空氣中細小的微塵遠遠對視,大太監接過司衣宮女捧來的胡服,緊提著一顆心伺候皇上穿衣,一面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皇上……可要立即宣龐大人?” 皇帝穿好了兩個袖子,依舊看著殿外,沉聲吩咐:“讓太子殿下進來?!?/br> 禁衛得令,只好側身讓開,太子大步走近殿中,跪地行禮:“兒臣請父皇圣安?!?/br> 大太監跪在地上給皇帝系好胡服腰帶,皇帝走前兩步,面色微微一變,垂眸盯了自己貼身的太監一眼,大太監緊張又茫然,拿不準圣意到底為何。 也就是一瞬,皇帝面色恢復如常,他站定沒有再動,也沒有再看這殿里伺候的其他奴才,只緩緩背過手,問太子:“你著輕甲、帶佩劍入宮是要做什么?逼宮?殺了朕,取而代之?” 太子抬起頭來:“兒臣不敢。只是父皇這半年來日日cao勞,龍體欠安,該歇一歇?!?/br> 皇上冷笑了一聲:“看來你今日是打定主意了。太子殿下帶了多少人馬闖宮?” 太子沉吟了片刻:“父皇,只要您安心頤養天年,兒臣定當全力盡孝,讓您在別處的行宮里過得舒心安樂?!?/br> “別處行宮?”皇帝挑了挑眉,太和廣場上日晷晷針細微地移動著,投影在晷面上,未時正點。 殿外響起此起彼伏的短哨,須臾已是兵器交戈,皇帝一手扶著腰,最后一絲不忍也被抹殺掉,他驀然喝道:“龐濟!” 大殿曳地的簾帷后迅速沖出一人,軟劍一抖,直取太子咽喉! 太子反應也是極快,就地一滾,避開他這一擊,抽劍相迎,口中吹了個哨,殿外廊上的柱子后登時現出十幾人與禁衛打在一處。 太子到底身手弱些,龐濟得了“殺令”,此時招招奔著他的要害,二十余招過去,太子已顯狼狽,有近衛沖到身邊護他,太子便沖著殿內大喊:“父皇當真要殺了孩兒?” 皇帝此時在殿中已滿頭冷汗,一隊禁衛護在大殿門口,正要關上殿門,見一人不顧外面刀槍箭雨沖奔過來,一干宮女和太監追在后面,正是皇后娘娘。 皇后一見龐濟和太子已動起手來,心里一涼,尖著嗓子喊道:“住手!” 龐濟本已占了上風,卻見皇后不管不顧地沖過來,手下一頓,太子得了喘息機會立即退后兩步,轉頭沖著丹陛下的眾兵大喝:“禁軍統領龐濟膽敢以下犯上,應當即射殺!禁軍中有放下刀劍者,概往不咎;抵抗者,格殺勿論?!?/br> 下面的一排弓箭手立即拉弓搭箭。 皇后踉踉蹌蹌奔到太子跟前,也顧不上旁的,抬手就給了太子一耳光,“你要做什么!還不快讓他們退下!跟我進去給你父皇認錯!” 太子皺皺眉,抬手拭了下嘴角,漠然道:“是父皇要殺我,母后還請讓開?!?/br> 皇后跑的鬢發散亂,氣息不穩地指指他,心中又痛又恨,不由抓著兒子的雙臂使勁兒搖晃:“儀兒,你瘋了不成!” 太子不為所動,抽出自己的胳膊一抬,“放箭?!?/br> 說罷他由禁衛護著矮下身,退到廊柱一側。后面箭矢齊發,雨點般射過來。龐濟忙擋在皇后身前,一面護著她退后一面喊:“娘娘快請退到殿里去?!?/br> 皇后眼睛還盯著太子方向,卻被流箭逼得不得不往后退,剛一進殿只聽皇帝吩咐禁衛道:“將殿中伺候的,全部拿下?!?/br> 殿內的太監宮女聞言嚇得魂飛魄散,哆哆嗦嗦求饒,只有方才的司衣宮女和遞衣裳的一個小太監奪路便要往門口逃,被禁衛一刀了結,直接扔出殿去,當了擋箭的人形盾牌。 領頭太監一瞧瞬時懵了一下,噗通跪倒,話都差點兒不會說:“陛、陛下……” 皇后瞧出不對,慌忙跑過來扶住皇上,皇上看她一眼,頗諷刺笑了一下,說:“腰帶里……有根細針?!?/br> 那大太監如聽了個驚雷!——腰帶是剛剛他親手給皇帝系上去的! 按說在平時,皇帝這些冬衣上身前,他都是要細細查驗一番的,可是方才,因太子佩劍闖宮,情勢太過震驚,他又慌又急之下沒顧得上仔細檢查,堪堪就真被鉆了空子…… 這當口他倒不怕死了,只這一輩子的忠心……說不清了。 不過皇上這會兒顯然顧不上搭理他,皇后幫他解開腰帶,小心翼翼地繞到后面一看,——皇帝的左腰處,果然扎進了一枚細針。 皇后徹底崩潰了,此時此刻下這個手的,除了太子再沒旁人。 倒是守在殿內的禁軍副統領崔提先道:“這針上恐怕有毒,娘娘莫動,讓屬下來?!蓖瑫r又吩咐:“阿三、阿四,你們兩個速去把太醫帶來?!?/br> 皇上心里已然有數,——自己恐真要活不長了。 ……………………………… 殿外。 宮中各處打斗正酣,太子一面留心應付,一面默默地計算著時辰,那喊叫和兵器的聲音傳入耳,他一點兒也不覺煩亂,反升起一股大事將成的興奮。 正此時,有人急急來報:“殿下,越王帶人自北門攻進來了!” 太子猛地擰眉:“北門不是有賀將軍?!” “賀將軍被北軍大營的鄭四帶人截住,遲遲未到?!?/br> 太子罵了句,往殿里看一眼,當即轉身,撤掉一半兵力趕往北門,對守在這處的領兵之人交代:“守住此地即可,不必強攻,撐住一個時辰就算勝了?!?/br> 等他趕到北門時,宮門剛剛被破。 越王來勢洶洶,甫一見他便破口大罵:“大哥,你不仁不孝!如此德行怎能當得太子大位?你把父皇、母后怎樣了?” 太子冷笑:“我當不得,難道你就當得?我不過是進宮請安,你此時帶兵闖宮又意欲何為?” 越王呸了一聲,越王妃也在行軍之列,她性子比越王還急,當即喊道:“多說無益!王爺,我們打進去自然就能解救父皇和母后?!?/br> 越王很是聽她的話,“呔”的一聲提刀便沖。越王未必多有謀,卻當得一個“勇”字,他手底下的人馬也多半如此,因而太子的人打起來不多時便占了上風。 太子腦子急轉,硬拼是拼不過越王的,他看了看,暗中使眼色,他在馬上主動迎著越王一陣兒猛攻,那廂里幾個功夫不弱的卻暗暗成圈,將越王妃圍在了中間。越王妃寡不敵眾,一個閃神,連人帶馬被絆倒在地,太子這邊的人拼著被傷將越王妃擒在了手里。 越王雙眼發紅,啊啊叫道:“你不講規矩!兩軍交戰,你怎能抓了她挾持與我!” 北邊第一道宮門已破,太子索性放棄,也不與越王多廢話,帶人迅速退守至第二道宮門。他將越王妃帶上門樓,對著底下的越王直接道:“撤兵?!?/br> 越王妃被綁著呸呸兩下,沖著自家王爺大喊:“王爺休要管我!破了這城門沖進去,我便不信他當真能殺了我!” 一旁的太子兵拿起劍便抵住了她的喉嚨,越王手中的大刀一顫:“夫人!” 太子淡淡瞥了一眼,倒笑了,又說:“連一個女人都舍不下,還妄想登九五之位?老二,撤兵吧。你現在撤走,來日,我會記著今日的情分,仍將你封為王爺,讓你與從前一樣?!?/br> 越王妃:“別……”嘴被塞住了。 越王呼哧呼哧喘氣,心里當真舍不下越王妃,然而到此一步又覺心有不甘,不由無聲地僵持著。 半晌,他咬牙問:“你把父皇和母后怎么樣了?” “他們很好”,太子說著,將越王妃往前推了推,越王妃身子一晃,險些自門樓上摔下來。 越王出了一身冷汗,狠狠一閉眼:“好……”他這個字尚未完全吐出,身后突然沖進一對人馬,也不出聲,弓拉至滿,一箭離弦,帶著森寒的殺意直取太子心口。 太子大驚,本能地拉著越王妃往后退,那箭擦著他的左肩便竄了過去。太子一瞥之下已看清來人,剛要說話,不想這箭竟是連發,第二箭已到跟前,射的是他的右肩,這一下他沒躲過,劇痛傳來,箭沒右胛??墒撬z毫不敢停留,因知必還有第三箭,遂索性整個身子躲在了越王妃身后,射箭的人笑了一聲,第三箭已發,不偏不倚,正射在太子稍稍露出的發髻之上。束發玉冠應聲而裂,太子被那箭矢的力道沖得后退兩步,微一閉眼,頭發四散下來。 這一隊人馬來得突然,三箭連發也是在轉瞬之間,門樓上的人稍稍被震住了,片刻后才也記起城樓上也是有弓箭的,于是也搭起弓箭,等太子命令。 太子披頭散發,呸出一口血沫,邊咳邊沖著下邊笑:“裴云錚,你來的真是時候。怎么,老三不在了,你倒做了老二的狗?” 裴云錚黑衣黑甲,漠然看著他,并不說話。 越王皺眉扭頭看了他一眼,然而就在這一眼的功夫,太子已經一直越王妃,“扔”。 旁邊的人得令,二話不說,抬手便將越王妃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