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原是已拐過街角,到了裴府門前了。 明玥:“…………” 明玥僵笑著被放在大門口,管家迎出來,裴云錚挑挑眉,揚鞭先走了。 ☆、第171章 同一時刻,南關街。 喜車剛走了半里路又停了。這回前方攔路的不是儼儼精兵,而是幾個太監,一道圣旨。 再往旁側看,另有一行人寒目而視,為首的正是鄭澤瑞。 此刻,那領頭的大太監已經將旨意宣完了,一撩手中的拂子,細著氣說:“林大人,請吧!倉儲司郎中耿大人已經到啦?!?/br> “龐公公”,人群已經被隔出來一個圈兒,說話的是打府里急匆匆跟出來的林家老爺,“不知是何事這般急小兒今日……” 那龐公公笑了一聲,說:“林老大人吶,您是沒進宮去瞧!安國公府的阮小將軍打益州得勝歸來進宮面圣,那傷的喲就剩一口氣!這時刻還在宮里診治呢,阮老國公急得差差在殿上吐血,十幾位大人都在,您說這事它急不急呀?” 林老爺身子骨一顫,著急地看向自己的兒子,正趕著葛鳳棲的車駕到了,林老夫人也顧不上旁的了,忙過來求葛鳳棲道:“公主,駙馬爺,您看,這怎么說也得叫臻兒拜完堂不是……” 葛鳳棲環視一圈,見竟有一行宮中禁衛跟著前來,不由與鄧文禎對視,夫妻二人都道了個糟。 “怎一回事?”葛鳳棲叉著腰問。 龐公公顯然素知她的脾氣,忙樂呵呵地行了禮,簡要將事回了,葛鳳棲和鄧文禎一聽卻也是默然。 ——如今這情形,林臻今日怕是要去被問罪的,那么,花轎是進還是不進? 不進,難免要被人說三道四一番;可若進了,鄧素素即便不會立時成了寡婦,但罪臣之婦恐是少不了的,更多則,鄧家也有可能會因此受到牽累。 鄧文禎一咬牙,心內已有了決定,他和葛鳳棲不發話,意思已然明顯。 龐公公便打個千兒,又轉向林臻道:“林大人,莫愣著了,宮里可還等著?!?/br> 林臻微微拱手,回頭看了眼喜車,面上倒也沒有多少懼色,一時有人上前,林臻拉住崔煜低聲道:“朝堂之上,風云變幻,本就如此,林某心中早有準備,此事我會和耿大人一應擔下罪責,還望崔兄請那人保全我父母?!?/br> 崔煜拍拍他的胳膊,示意放心。 林臻又與林老爺說了兩句,對鄧文禎和葛鳳棲笑了下,一抖袍子走了。 龐公公揚著嗓子道:“各位也都請了吧,圣上有言,大人們都留神待詔,有沐休的也一律回職?!?/br> 這會子圍觀百姓早被趕了出去,留下的都是家中為官的,一聽此話,忙不迭地都各顧各了。 方才熱熱鬧鬧地一場迎親,片刻,已只剩了孤伶伶的喜車和不知所措的喜娘。 鄧文禎心里壓了股火,卻見鄭澤瑞還怔怔地站在原地朝這邊望,不由走過去冷笑道:“四郎這也是從宮里出來?” 鄭澤瑞竟未著鎧甲,面色蒼白,點頭道:“正是?!?/br> 鄧文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咬牙,“休要告訴我你今日是成心的!你甚時候回來不成?不早不晚,偏趕在這時辰!” 鄭澤瑞往他身后瞥了一眼,沒說話。 鄧文禎一拳搡在他胸口,鄭澤瑞腳步虛浮,竟被他搡得后退兩步,身子打了兩個晃才堪堪穩住,只是歪著一邊身子,有些站不直。 “瑞哥兒!”有人快步過來扶了他一把,是跟著崔煜擠上前來的鄭明珠,“你真是蒙了心!”鄭明珠說著皺眉看了鄧文禎一眼,又低聲道:“看我不叫祖母……” 鄭澤瑞吁了口氣,艱難道:“大姐,你想多了?!?/br> “四郎真是不凡”,崔煜過來挑了挑眉,眼睛瞥見鄭澤瑞右臂有少許血跡滲出來,便如沒看見一般伸手用力在那處拍了兩下,似笑非笑說:“剛一回來,便連自家的表妹夫都要參一本,當真是不徇私情?!?/br> “如今還不是”,鄭澤瑞呸出一口血道:“我便是這個性子,大姐夫也不是頭一天知道?!?/br> 崔煜嘬著牙花子笑了一聲。 鄭澤瑞朝鄧文禎抱拳一揖:“鄧表哥見諒,明日我定會來府上請罪,眼下先失陪了?!?/br> 鄧文禎面無表情,葛鳳棲見人已往宮中方向去了,便拉拉他,“先去瞧瞧素素罷?!?/br> 鄧文禎一時回過神來,經這半晌的鬧騰,車里竟半點兒動靜也沒有,忙折回去瞧,卻見鄧素素出奇平靜地坐在喜車里,自己掀了蓋頭,見是自己哥哥,微微松下肩,說:“我都聽見了?!?/br> 鄧文禎斟酌了下,道:“哥哥的意思是不能進林府?!?/br> “我聽見了”,鄧素素木然的點點頭,放下了蓋頭。 鄧文禎低嘆一聲,命喜車掉頭。 后面崔煜對著葛鳳棲搖頭,“公主,此事對鄧姑娘名聲影響頗大,四郎辦得十分不妥,我在這里替他致歉了?!?/br> 葛鳳棲向來不喜太子妃崔婧,連帶著崔煜也懶得搭理,直接噎人道:“鄭四郎還沒死,輪得到你來說?”說完連個白眼都欠奉,直接扭身走人。 裴云錚回到府里已是戍時七點一刻。 太夫人沒見著兒子時心里百般惦記,現下見了卻先將人斥責了一通,裴云錚垂手乖乖聽著,明玥也跟著陪站,太夫人瞧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笑了,又說:“今兒街上的事我都聽姝兒說了,你便魯莽吧!這般一鬧,回頭你叫明玥可怎么見外祖、舅舅一家?” 裴云錚也不解釋,只道:“是,確是兒子魯莽了,明日就與明玥一并去一趟燕郡公府?!?/br> 太夫人虛虛點他兩下這方叫用飯,飯畢,瞧他一臉疲態,實心疼地不行,趕緊打發回去休息。 明玥早先吩咐燒了熱水,回到正房便叫人抬進來,一面要幫裴云錚更衣,裴云錚卻擺手道:“你且歇著,我自己來?!?/br> 明玥微頓了頓,說:“那可要叫春燕或春草進來伺候?” “不必”,裴云錚摁著肩膀將她推了出去。 明玥蹙眉在屏風外站了片刻,隨手幫他將兩面的簾子也拉上,出得外間喝了幾口微酸的紅果糖水,驀地又返身回去,沖口問道:“可是受了傷?” 裴云錚剛脫了里衣,正低頭解腰腹處的繃帶,見明玥又忽地進來,下意識側身避了避,抬手捂著明玥的臉說:“莫看,已快好了?!?/br> 明玥張嘴在他手掌邊緣狠狠咬了一口,怒道:“受了傷怎不說!松開!讓我瞧瞧?!?/br> 裴云錚被唬了一跳,小心地拿開手,卻見明玥一臉怒意地瞪著他,不由笑了下說:“不礙事的,上過藥了?!?/br> 明玥瞪他一眼,不應聲兒,只盯著繃帶上一道道的血漬,伸手去解,一圈圈繞開藥紗,傷處猙獰的呈現在明玥眼前。 明玥輕抽了口氣,那傷自肋下直至小腹,足有一指節深,rou皮外翻,因天氣炎熱,大約又被水泡過,直是流著膿水,紅腫不堪。 “陶大夫呢?”明玥打了個激靈,跺腳道:“傷成這般你先前竟還在街上耽擱!這會子又不叫我看,裴小白!你、你真是可以!”說到后面,明玥愈發覺得心下騰起一股邪火,可自己也不知到底是想說什么,便拿起一旁的澡豆,使勁兒往熱水里砸。 裴云錚猛一下勾住她的脖頸,眸子中閃著熠熠的光,迫問道:“你可是在心疼?你說,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明玥本氣得腦仁兒疼,聞言更覺腦中嗡一下,奮力掙開,卻是憋得滿臉通紅,也不理人,徑自朝外頭吩咐:“春燕,去請了陶大夫來!” 裴云錚微微翹了唇角,須臾,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等小心翼翼地幫他沐浴一番,又折騰著大夫來給他換完藥已是二更天。 明玥自己也被鬧出了一身汗,洗漱過后只覺又累又乏,動都不想動了。 裴云錚換了身極輕軟的絲衣,平躺著將明玥的頭發在手指上繞來繞去,笑說:“不是還要問白日里的事么?” 明玥還在別扭,“嗯”了一聲半晌才說:“那林家公子怎樣了?我四哥呢?你們定是成心的,恰巧便趕在今日?!?/br> “那林臻和耿鄔今兒下午都已下了刑部大牢,現由大理寺徹查此事?!迸嵩棋P淡漠道:“成心說不上,此事無非兩個結果:其一,我等如他們所愿,此戰大敗,葬身益州,到時所有過錯也將歸咎于我等身上,左右死人不能辯白。其二,便是像如今,我們既沒死,自然要反過來算賬。朝堂之事,向來朝夕可變,只是趕得巧了些。林臻在戶部任度支司郎中……四郎走時便心里有數了,可與你說過么?” 明玥細想了一下,猛記起那日在車上鄭澤瑞確實說了一句“你可知故意拖延糧草的有誰?”她當時沒有細問,鄭澤瑞便也沒有說,現下想想,那會子他恐也不知自己此去能否活著回來。 明玥支起半邊身子:“我還道是因著上次的事,你有意要四哥帶兵前去的?!?/br> “嗯”,裴云錚眼中染著笑,“我確實有此意,因而把你遣去送家書的人都留在了益州,此事也算半真半假,讓你和母親擔心了?!?/br> 他不說還好,一說明玥立時涌上滿心委屈,別開眼睛,又說:“可眼下叫我表姐怎么辦?!律法上卻沒有說男子一方獲罪女方便可直接悔婚的,可如是女方悔婚,卻要受杖刑………四哥此次可真是糊涂了!” “他是糊涂了”,裴云錚隨口道:“因而朝陽公主和駙馬反應快,傍晚時已然告到皇后娘娘跟前了,明兒個怕是要到家里去,我陪你去看看。 明玥趴在枕頭上:“早些不必這般鬧騰……” 裴云錚將她摟緊,輕聲道:“我與你好好的,不鬧騰?!?/br> 明玥悶聲哼了哼,裴云錚一路急行軍,幾個月里都沒睡個踏實覺,實已疲憊至極,此時抱著明玥不知不覺便睡熟了。 ☆、第172章 明玥早上睡了個自然醒,一睜眼日頭都已經爬上來了。 裴云錚得了幾日假,太夫人也想著兒子定是累壞了,讓他們今早不必去問安,因而兩人都實實在在地睡過了頭。 明玥伸個懶腰,結果一動,發現自己正跟只樹熊一樣掛在裴云錚身上,尤其一條腿還搭在男人腰腹的傷處……明玥一大早被自己打擊到了,趕緊滿頭黑線地把腿挪開,同時還摸了摸裴云錚的額頭,看他有沒有因傷處發燒。 她一動,裴云錚便醒了,只是未睜眼,伸手又將明玥撈回懷里,明玥不畏黑手,鼓著腮幫子吭哧吭哧往起爬,奮斗著坐起來,氣還沒喘勻,又被撈回去,明玥再起、再被抓,然后繼續起、繼續被抓…… 如此反復了三次,明玥折騰出一身汗,終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床上怒道:“起來!” 裴云錚笑出聲來,整個人壓到她身上狠揉了一通,直有些氣息不穩方拉著明玥起身,用過飯,今日得去鄧家一趟。 明玥有些擔憂,恐鄧素素想不開,裴云錚卻示意她沒事。 二人一路到了燕郡公府,管事的卻回話說半個時辰前朝陽公主帶著老爺、夫人都去了鄭家。明玥撫額,征詢地看像裴云錚,裴云錚點頭:“四郎傷得不輕,咱們該去瞧瞧?!庇谑?,夫妻兩個又改去了鄭家。 ——————————————— 松菊苑的正堂里,王氏臉色鐵青,旁邊的主座上坐著公主葛鳳棲,下面鄭佑誠、鄧環娘都在,鄧若谷、游氏、鄧文禎也在,另還有鄭澤瑞,在鄭佑誠身后站著。 “老太太,您瞧這事兒怎么著???”葛鳳棲端著一個碗盅,將蓋子扣得啪啪響,只是不喝。 王氏抬了抬眼皮,壓著一股子氣道:“此事與咱們鄭家,好似沒多大干系?!?/br> 游氏在下頭一聽便使勁兒攥了攥帕子,氣苦道:“原本是沒多大干系!但有一句話咱們得問道問道四郎,憑甚你不早不晚,偏要趕在昨兒那個當口兒?再怎么說咱們兩家也是親親的親戚,大丫頭要叫你一聲表哥!你怎地就要這般下她的臉?” 鄭澤瑞一臉懇切和愧疚,一瘸一拐地上前揖禮,剛要開口,王氏卻道:“話不是這樣說,昨兒若不是瑞哥兒攔車耽擱著,素素那孩子豈不是一嫁進林府便沒了夫君?朝堂上的事可是沒準兒的?!?/br> 她這話倒不是全無依理,游氏一時噎住,鄧文禎起身道:“老太太,若是沒有昨日之事,舍妹確實已該嫁入林府,那么之后是福是禍,鄧家自會一應承下來,便是現如今,鄧家也未有退婚的打算。但昨日四郎在宮里說了些話,回來后也去了敝府一趟,就此事來說,他卻是有私心的?!?/br> 王氏一瞪眼:“甚的私心!他哪里有私?駙馬爺莫要空口白話!”王氏說這話的時候很有幾分心虛,上次鄭明珠回來的時候,當真跟她提過瑞哥兒和鄧家丫頭,她心下大驚,實是百般提防,一面忙著給鄭澤瑞相看人家,暗里巴不得鄧素素趕緊嫁了,唯恐鄭澤瑞鉆了牛角尖兒,鬧出個什么來。 結果千防萬防,鬧出了這么一出。 王氏心里頭隱隱猜著了,氣怒地瞪了鄭澤瑞一眼,也不問他究竟說了甚,直接道:“昨日里,瑞哥兒是有些莽撞,回頭該叫他父親來責備,但旁的,他自己卻是做不了主!” “祖母!”鄭澤瑞叫了一聲,王氏立即一個眼風甩過來,“你休要多話!一旁站著!” 她話音剛落,明玥和裴云錚到了,王氏一下找到了另外可以發難的人,指指裴云錚說:“我昨兒倒聽說云哥兒還攔在了四郎前頭!” 在昨日之前,兩家人心里可能還不是十分清楚,但到了此刻,都知事情的根本是在鄭澤瑞身上,因而鄧家人都不約而同沒有提裴云錚,況且真說起來,也不知是該惱他還是該謝他。 是以王氏這話也無人應聲,裴云錚攜著明玥依次見過禮,微微笑道:“祖母說的是,孫婿昨日也在,因而今日便特意來給舅父、舅母和鄧表姐告罪了?!闭f罷,朝著鄧若谷和游氏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