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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燒盡的火源一碰到易燃物,瞬間燎原。 橘貓看著他的動作,安靜地走到火苗邊,趴下時忽然開口說了一句:“照你這么燒,當心哪天把天華山的樹全燒完了?!?/br> 咬字清晰,是一口流利的人言。 沒有人應聲。 炕內火光明滅,似是不忍破壞成相的畫筆,緩緩勾勒出他那張天生薄情的眼,眸光極輕極淡,光源落進他的眼底,卻映不出絲毫的回應,像是惶惶然時將其盡數抹去了。 在這樣的天氣里這樣的環境,總是很容易叫人放松起來。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對方走過太原街街角,正巧與從街古玩店炭爐邊出來的他打了個照面。 他自幼便入仙門,拜尊師,習道法,練出能通過rou眼和氣息判斷旁人是否習武修仙之人的本事。 同那人擦肩而過時,他手上的古樸燈盞被對方飄搖的衣袂一拂,一個沒注意便脫了手。 兩人雙雙停下去撿地上的黃銅燈,卻不想偏偏在這時,街邊另一位身材瘦小脊背佝僂宛若瘦鼠的小個子男人驀然沖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勾走了地上的燈盞,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來往的人群里不見了。 他一怔。 對方亦是一怔,想要追上去時,手腕卻被人拉住了。 他道:“別追了,人影都沒了?!?/br> 對方聞言轉過頭,靜了片刻:“那你的東西怎么辦?” 他道:“沒了便沒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br> 對方輕輕應了一聲,又問:“那盞燈值多少錢?” 他失笑:“怎么,你還打算賠給我不成?” 對方道:“它會丟有我的責任?!?/br> 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搖搖頭:“算了?!?/br> 對方:“責任得還?!?/br> 他:“你還不起?!?/br> “……” 對方道:“你要是報官,可以試試找回來?!?/br> 他笑了下:“我知道?!?/br> 那小個子眼明手快,來去如風,顯然并非新手作案而是早有預謀,估計是從看到他從古玩店出來判斷他身上定有寶貝才下決心動的手。 這樣的人有好有壞,壞在對方手段老成不易防備,好在對方不是第一次作案多半有別的獵物,只要再犯,總能抓回來。 對方對他的回應看不出什么情緒,又道:“松一下?!?/br> 他松開抓著對方的手,從袖間摸出個東西扔給對方:“拿著,送你了?!?/br> 對方抬手接住,低頭看著掌中那枚觸手升溫的暖玉:“無功不受祿?!?/br> 他:“讓我看得養眼,還不夠功勞?” 對方:“無事不獻殷勤?!?/br> 他:“我要是想先jian后殺,你答應嗎?” 對方:“……” “開個玩笑?!彼α讼?,“我剛碰到你手怪涼的,你那手套戴著好像沒什么用,拿著給你暖暖。你要是非覺得不配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作為報酬?!?/br> ……那這報酬還真是夠簡單的。 對方看了他片刻,開口道:“時倦?!?/br> 他笑:“任清言,‘有客相與飲,酒盡惟清言?!?/br> ** “任清言?” 任清言驀然回神,眼前已經沒了當初人來人往的太原街,而是灰撲撲的火炕,滿地的草木灰,以及黯淡的火光。 橘貓道:“火要熄了?!?/br> 他垂下眼簾,手中的燒火鉗在柴堆里夾了把芒萁,平靜地扔進火堆里。 引火草的威力rou眼可見,原本奄奄一息的火苗倏地竄高,火舌燎燒著木柴的皮表。 橘貓瞅了他一眼:“你這是打算以后都走高貴冷艷路線了?話都不打算說了?” 任清言的視線從火苗上緩緩落到它的身上,眸色極黑,像是漫不經心的冷,又好似空空蕩蕩的深xue。 橘貓道:“這世上誰還沒個生老病死了?就算死了老婆也不至于這么頹廢吧?” 任清言動了動唇:“星星?!?/br> 橘貓:“……” 它覺得它對自己的名字可能真的有那么點PTSD,不然怎么每次一聽到別人喊起就想當場滑跪:“你好好說話?!?/br> “人界修真界都有說法,說貓是有靈性的動物?!比吻逖宰谔僖紊?,白袍的下擺自藤椅的邊緣垂下來,在空中微微搖晃,“你曾經那么依賴他,現在他不在了,可你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br> 橘貓臉上肌rou跳了跳。 任清言俯視它:“他真的不在了嗎?” 片刻的沉寂。 橘貓開口道:“是真的?!?/br> 任清言一言不發。 “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遍儇堉鹕碜?,難得正經,“你那天是親眼看著他沒了呼吸的,我也是親自感受他生命氣息逐漸消散的。阿倦他就是死了。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所求的嗎?” 眼前人的呼吸驀然一滯。 橘貓咧開嘴:“你知道他是魔域少主天生與你們對立,知道他爹媽死在你們這些正道之人手上所以才出世來到修真界,甚至知道他待你特別永遠不會防備你?!?/br> “鳩酒是你給他喝下的,斷天涯是你帶他去的,那七七四十九道劍傷,都是你親手執劍,一次次捅進他身體里的?!?/br> “是你親手殺了他,事后又在這里給他下葬,替他守靈,扮深情是給誰看?任清言,你還真是總能一次次刷新我對人渣這個詞的下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