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程杳稍稍一頓,然后嗯了一聲,說:“我以為你沒聽到?!?/br> “我聽到了?!标愐捬酝A送?,問:“怎么了?是不是有東西落車上了?” “不是?!?/br> “那……” “陳覓言,”程杳抿了抿唇,再張口時沒有絲毫猶豫:“昨天對不起,我態度很差,請你不要介意,我有時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以后會注意。陳覓言,我剛剛就是要說這個?!?/br> 話說完了,程杳輕輕吁了一口氣,隱約覺得好像心里一個小疙瘩不在了,挺舒暢的。 電話那頭,陳覓言似乎很意外,沉默了好一會,最后才說:“師姐,沒關系?!闭Z氣有些愉悅。 掛了電話,陳覓言先查電郵。打開郵箱,發現他給邵岳發的郵件已經有回信了。 檢查 看完郵件,陳覓言皺了眉,拿起手機給打給邵岳。 好一會兒,那邊才有人接起來。 “是我,陳覓言?!?/br> 電話那頭響起一聲“啊”,隨后邵岳喇叭一樣的大嗓門蹦進來:“陳覓言,你小子??!看到了嗎,你那電郵我回了,你晚了一步啊,大哥我改行啦!” “再接我這一單,不成?”陳覓言問。 那頭邵岳“咦”了一聲,驚詫道:“你小子怎么回事?那是你什么人哪,這么重視?”說著,又嘖了嘖,說,“我當年要做私家偵探,你還說查人隱私這事兒不地道,你記得不?這才幾年哪,就淪落到找我做這不地道的事兒了?” “我沒讓你查那些不該查的?!标愐捬园戳税疵夹?,“你有沒有仔細看郵件?她是我朋友,最近有人找她麻煩,我是讓你查這個?!?/br> “你當我百度???還帶自動隱藏敏感信息的?”邵岳哇啦啦抱怨,“你知道我干嘛改行嗎?做這行太他媽累了!你一封電郵,我們可得使出十八般武藝啊,什么都得挖出來,挖出來之后才能篩選啊,比狗仔和警察還累!你說的那個叫鐘什么的男人,連名字都給不全,到底哪個han啊,你說就這點兒信息我怎么查,還不得從你那位朋友下手,到時查起來還能顧得上什么隱私?你小子站著說話不腰疼哪!” 陳覓言被他說得沉默了。 他知道邵岳說得不錯,他也知道他找人這樣查她不好。但她那時握著刀隱隱發抖的樣子,他沒辦法忘掉。 她說她不怕,但她卻帶刀在身上。 他要知道是誰把她逼成那樣子。 陳覓言良久不說話,電話那頭的邵岳有些莫名其妙,喊了幾聲,就聽陳覓言說:“查吧,你該怎么查就怎么查,到時只要告訴我是誰欺負她就行?!?/br> 邵岳挺驚訝,聽陳覓言的口氣,那位朋友不一般哪。他倒是想八卦一番,但是陳覓言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想想還是算了,嘴賤撈不著好。 磨嘰了幾句,邵岳還是接下了這個單子,當然,也順便狠狠宰了陳覓言一把。邵岳倒不覺得自己狠,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再說了,他知道陳覓言是什么人,不宰不是對不起自己嗎? —— 程杳忙了一上午,開完大會開小會,等全部結束后已經快十二點了。她查完日程本,俞美櫻的電話就來了。 她們一起吃午飯。 俞美櫻愛吃辣,于是選了一家川菜。 坐下后,俞美櫻瞥了一眼程杳的右手:“裹成這粽子樣,能拿筷子?” 程杳瞅了瞅自己的手,有些無語。她包得雖然沒陳覓言好看,但也沒那么夸張吧,早上吃飯還挺靈活的。她沒回答,又聽到俞美櫻嘆氣。 “傻蛋就是你這樣的?!庇崦罊褤u頭嘆道,“按理說,咱倆血緣還挺近的,怎么腦子差別這么大?” 程杳自動忽略俞美櫻的話,低頭喝水。 俞美櫻討了個沒趣,咬了咬牙,往前一探,湊近了說:“昨天的賬我不跟你算了,來,說說昨晚?” “說什么?”程杳抬頭,無辜地看著她。 俞美櫻頓時連拍暈她的心都有了。 “你昨天受了傷,我又走了,沒人照顧你,你那個好師弟就沒什么表現?”俞美櫻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稍微有點眼力見兒的男人都該送你上去好好陪著吧?哎,他怎么會放過這種好機會???該不會是個繡花枕頭吧,臉好看腦子不好使?” 程杳淡淡白她一眼:“你以為所有人都有你那么豪放?陳覓言不是那種隨便的男人,在他心里,我是師姐,你別亂指望了,上次的教訓你又忘了?” “上次啊……”俞美櫻摸了摸鼻尖,“上次是哪次?” 程杳不想理她。 俞美櫻裝完糊涂,轉了個話題:“對了,我跟封醫生約好了時間,這周六下午,到時我去接你?!?/br> 程杳手一頓:“不能不去?” “不能?!庇崦罊烟裘?,“看醫生這事沒得商量,你只有服從的份兒?!?/br> “反正結果都一樣,我不懂為什么還要浪費時間?!?/br> “什么叫反正結果都一樣?”俞美櫻很不滿,“不試怎么知道結果一樣?不試怎么知道這次結果會不會不一樣?程杳,你丫能不能別一副慫樣?我嫌丟人!” 程杳:“哦?!?/br> 俞美櫻:“……” 無力反抗俞美櫻,程杳只有聽話的份兒。 周六中午吃完午飯,俞美櫻就帶她去見封醫生。封醫生名叫封衡,是俞美櫻旅行時認識的,據說是從美國回來的神經內科醫生,最近剛好到c市參加討論會,俞美櫻就趁機約他幫程杳看看。 地點定在市一院。 俞美櫻下車時給封衡打了電話,很快就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診大廳。 俞美櫻一眼就看見他,封衡恰巧也在同一時間看到她們,他遠遠朝俞美櫻揮了揮手,大步走過來。 “封衡!”俞美櫻喊了一聲,然后指著程杳說,“我表妹程杳?!?/br> “你好,程小姐?!狈夂庾呓?,英俊的面龐帶著微笑,禮貌地對程杳伸手。 程杳回握他:“封醫生,你好?!?/br> 程杳對醫院這種地方有著習慣性的排斥,因此情緒明顯不高,臉上雖然有笑,卻是虛的,她眼睛里淡淡的,沒什么情緒,封衡看得分明。 寒喧了幾句,封衡就帶她們上去,然后為程杳做檢查。俞美櫻早就在電話里跟他說過程杳的情況,所以要問的信息不多,檢查完就等報告。下午四點多,各項報告全都送到封衡手上,他看過后就叫俞美櫻進辦公室。 程杳一個人坐在外面等著,有些無聊,也有些煩躁。對于檢查結果以及封衡的分析,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之所以會來這里,不過是為了安慰安慰俞美櫻。過了這么多年,沒有放棄她的,始終只有俞美櫻而已。至于她自己,其實早就死心了,是什么結果都無所謂。 坐了一會還不見俞美櫻出來,程杳有些受不住空氣里隨處飄著的消毒水味兒,給俞美櫻發了條短信就出去了。 門診大廳東面有一片小園子,常青藤架下有幾張長椅,冷冷清清沒幾個人坐,程杳走過去坐下,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四點半已經過了。 她望著綠油油的藤蔓發呆,突然聽到一道清脆的女聲:“程小姐?” 程杳聞聲回頭,樂菱看清她的樣子,驚喜地走過來:“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認錯了!我是樂菱啊,還記得嗎?” “你……”樂菱的造型與上一次大不相同,程杳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你?!?/br> “嗯嗯,是我啊,”樂菱笑得眼睛彎了彎,轉瞬又收起笑容,有些不自在,“那個……上次對不起啊,我弄錯了,我想跟你道歉來著,但我表哥說他會幫我道歉,對了,我表哥找你了嗎?” 表哥? 程杳反應過來,她表哥就是陳覓言。 “哦,他道過歉了?!背惕谜f。 “那就好?!睒妨庥中ζ饋?,張口喊道,“程jiejie,我還要謝謝你把沈潮炒了!” 程jiejie? 程杳不由失笑,這姑娘嘴夠快的,這么一下就從“程小姐”到“程jiejie”了。 “我炒他是為公司考慮,其實跟你那件事沒什么關系,不用謝我?!背惕谜\實說道。 樂菱卻不在意:“沒關系、沒關系,反正看到他被炒了,我就痛快!”她說著看了看四周,這才想起來是在醫院,便問程杳,“對了,程jiejie,你怎么在這里?哪里不舒服嗎?” “……哦,來做檢查?!?/br> “這樣哦,我是來看我同學的?!睒妨庹f完低頭看了看時間,“哎呀”一聲,抬頭對程杳說,“我表哥要來接我了,程jiejie,我先走了啊?!?/br> “好?!?/br> “再見啦?!睒妨鉀_她揮揮手,小跑著走了。 程杳等了好一會,俞美櫻才過來找她。 見面時,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程杳站起身,看到俞美櫻的臉色有些難看,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一點也不意外。 “走吧,去吃飯了,好餓?!背惕贸洞叫α艘幌?,上前握了握俞美櫻的手腕。 和從前那么多次一樣,她覺得好對不起俞美櫻。 —— 樂菱爬上副駕駛座,心情愉悅地對陳覓言說:“哥,去吃‘天辣’好不好,真的好久沒吃辣了,好懷念!” “吃太辣的東西傷胃?!标愐捬缘亓艘痪?,發動車子。 “偶爾吃一次嘛?!睒妨獠灰啦火?。 “不行?!标愐捬詻]有妥協,“吃點清淡的?!?/br> 樂菱哀哀嘆了一聲,認命:“怕了你,真是難說話?!?/br> 車子前行著,樂菱聽完一段音樂,覺得無聊,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陳覓言專心開車,偶爾接一句。 樂菱說完住院的那個室友的情況,想起了在醫院遇到程杳的事,扭頭說道:“對了,你還記得那個程總監嗎?我在醫院看到她了!” 陳覓言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頓。 記得 一陣急促的摩擦聲之后,車停了。 陳覓言轉過頭:“她怎么了?” 樂菱被他的突然剎車嚇了一跳,環顧四周說:“誒,這里不能停車啊?!?/br> “她怎么了?”陳覓言捉住她的手,聲音繃緊,樂菱一抬頭看到他的眼神,驚了驚,轉瞬反應過來:“你說那程總監???她沒事啊,說在做檢查,我猜是健康體檢什么的吧,哥,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陳覓言一愣,轉瞬松了口氣,慢慢轉回頭看著前方,感覺胸腔里某個高高懸著的東西落回了原處??墒窍肫鹕匣赜崦罊颜f幫程杳約了醫生,又有一絲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