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簡而言之,就是她不信任謝家,害怕謝家干倒九幽教后坐大。 “若是再添上*道呢?”——咱們三家瓜分勝利果實,你總該放心了吧。 不管葉舒是放心還是不放心,她都不能接這個話茬,于是把袖一擺:“恕我不得不謹慎?!?/br> 謝琰也不失望:“也罷,若阿舒你考慮清楚了,可隨時來尋我?!?/br> 葉舒見他似乎要走,不由暗地里松了口氣。發病的謝琰難以招架,不發病的謝琰,那雙眼睛里的幽光也懾人的緊。 謝琰忽然轉過身:“對了,阿舒可切莫對我放下心來,我可是依舊要殺你的?!?/br> 葉舒不由扶額:“你還想不想好好合作了……”哪有前腳邀請人家狼狽為jian,后腳就放話要殺別人的。 “自然是想的?!敝x琰伸指在唇上點了點,又指了指葉舒的耳垂,“但我更想親近阿舒你?!?/br> 葉舒:“……” 媽蛋,這家伙絕壁又發病了。 # 謝琰一路飄然遠去,到了離瀟山百里遠的地方,云端之上,停著一座飛宮。 他上的飛宮,就有修士迎了過來:“真人,如何?” 謝琰也不答話,徑直負手在甲板上默了片刻,方才微微一笑:“事情成與不成,都在兩可之間?!?/br> “那……” 謝琰斜睨了那修士一眼:“你擔心的什么,成還是不成,我們又沒有損失?!?/br> “可是,這次出手的是少華派,若他們真殺了葉舒,得到鑰匙……” “你不懂,少華派得到了鑰匙,恐怕會更樂于對付九幽教。那人野心勃勃,既知韓景手中有寶,怎會不出手搶奪。他再是厲害,也不得不與我謝家合作?!?/br> 但是葉舒就不然了,謝琰看的出來,只要韓景不上門找茬,短期內,葉舒是不打算出手的。 所以,他才只對葉舒說,要殺葉舒的是玄真教。其實這話也沒說錯,少華派與玄真教合謀,出手的是他們,打的旗號依舊是玄真教。 修士不解:“既然如此,真人又何必提醒葉舒?!卑残牡戎簧偃A派殺了不就結了? 謝琰幽幽一嘆:“她若是被殺,我心有不舍啊。既盼著她死,又不忍見她死在別人的手里?!彼谥姓f著如此毛骨悚然的話,面上卻情意懇切,“罷了罷了,還是快些走吧。若離的近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救上一救?!?/br> 修士早知自家這位真人是個瘋子,習以為常地道:“晚輩這就下令回山?!?/br> “且慢?!敝x琰忽然制止了他,“若是阿舒死于少華派之手,那她的尸骨怎么辦?” “呃,自有瀟真派的人收殮……” “不行?!敝x琰思索了片刻,“我得在一旁守著,趁機把她的尸骨搶過來?!?/br> “真人,這個……恐怕不太好吧……” 但謝琰卻好似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認真考慮了起來:“你說,我是把阿舒燒成骨灰貼身帶著,還是將尸體封存起來,日日相對?” “……真人您高興就好?!?/br> “還是燒一半留一半吧,就這么決定了?!?/br> ☆、134|4.31城|家 玄陽城內,昔日熱鬧繁華的城市如今已見頹敗。隨著玄真教的地盤逐漸丟失,玄真教只得將自家的大本營搬到這個離戰場還不算太近的地方。城中到處都是修士,多半面露惶色,還有些鬼祟之徒。 百姓們對這個昔日的仙教也再不復崇敬之情,往日家中供奉的玄真大帝神像被請出了門,到處的道觀也香火冷清。 顧浚冷眼看著,無論玄真教再如何折騰,怕是也恢復不到往昔盛況了。運氣若是好點,還能繼續做個勢力尚可的門派。運氣若是不好,就是滅門之禍。 他離開瀟山后,一路游歷,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這玄陽城。 此時距離他與葉舒抵達宣吳洲已過去兩年辰光,對修士來說,這是再短暫不過的時間。如今回憶起來,卻恍如隔世。 蘇于霜傳訊于顧浚,她不曾勸顧?;厣?,只是言稱眼下局勢混亂,顧浚孤身在外,要加倍小心。賀顯寫了好幾封飛書,雖未明言,倒是盼著他回去的。 只有那個人,連只言片語也不曾有。 顧浚不由苦笑,自己這又是慪的什么氣呢。難道自己說了,師父就必要應?他心中也明白,若是葉舒無意,自己也并不能怨怪她。 到底傷心的,是她連那句話都不肯聽吧。所有的忐忑、勇氣與鼓舞,都在那輕輕一推間,煙消云散。 他倚在茶樓邊的矮欄上,恍惚憶起剛拜葉舒為師時的光景。那時他已十六歲了,葉舒卻總拿他當小孩子。 這個師父為人不靠譜,性子粗疏又放誕,與其說是葉舒照顧他,不如說是他一直跟在葉舒身后收拾爛攤子。一開始,顧浚打心眼里是不愿意拜葉舒為師的。只是木已成舟,他素來又是個重諾守信之人,只能一心跟隨。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再也不愿離開那人了呢? 或許是她醉酒后走路打跌,卻依然不忘記給自己帶一份點心回去?;蛟S是她又忽悠來什么法器了,總是把最好的那個給自己。 顧浚還記得,那時候葉舒不過是個練氣修士,又要帶著修為被廢的自己。兩人東躲西藏,生怕被聶家的人找到。及至后來又因為顧浚惹來種種麻煩,但葉舒從未抱怨過一句。 “收了你當徒弟,麻煩我扛了,好處也得我得嘛?!彼莻€吊兒郎當的師父坐在樹杈上,眼中的笑意好似流光,幾乎要將人的一顆心融成蜂糖。 但顧浚知道,她并沒有得到什么好處。 世人都道,葉舒嘴上說的好聽,等到霍經緯回來了,就會把害霍家滅門的重寶交還于他。但霍經緯下落不明,說不定早死了。顧浚又是她徒弟,要看她的臉色的過活?;艏业臇|西,恐怕早就姓了葉。 葉舒從不為此辯駁,若有人問那東西是不是在葉舒手中,她也只是淡笑不語,只當默認。 連曹衍都不知道,那東西其實一直都在顧浚身上。葉舒苦心孤詣,不過是為了替顧浚擋掉那些接連不斷的暗殺罷了。 葉舒之于顧浚,既為師,亦為友,她是……她是他在這世上,最不能割舍的人啊。 葉舒曾問過自己的幾個弟子,到底因何而修仙。那時顧浚去了顧家,獨缺他一人的答案。葉舒有心想借此一觀徒弟的道心,因而又在后來問過顧浚,顧浚卻避而不答。 葉舒素知這個徒弟的性子,顧浚若是不想說,想盡一切辦法也不會開口,只能作罷。 只有顧浚深知那個答案——他不求長生逍遙,不為家仇名利,不過是,想要永遠永遠跟在那人身后。 他端起手邊的瓷盞,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這般冷冽又灼痛,原來,這就是那人喜歡的滋味。 “大郎?” 砰咚一聲,顧浚手中的酒盞落在了地上。他驚異地回過頭,一個灰衣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他風塵仆仆,衣飾破敗,頭上戴著一頂竹笠,露出陰影下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舅舅!”顧?;舻恼玖似饋?。 兩年以來,葉舒從沒放棄過尋找霍經緯,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跡。顧浚甚至懷疑霍經緯已經離開了宣吳洲,誰知兩人竟然在此處偶遇。 “舅舅,你還好么?”顧浚翻過矮欄,一把抓住霍經緯的手。 他已有快十年沒見過霍經緯了,昔日里那個豐神俊朗的世家公子,如今卻落魄成了這般滄桑的模樣。 霍經緯也難掩激動,他雙唇微顫,緊緊反握住顧浚的手:“大郎,你……你怎么會在宣吳洲?”他猛然反應過來,“是阿雪告訴你的?” 顧浚點點頭:“舅舅不必擔心,我與師……同門一道來的,已在瀟山落腳多時,舅舅且隨我回山吧?!?/br> “瀟山……”霍經緯眸光微閃,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jiejie留給你的東西呢?” “就在我手上?!?/br> 霍經緯神色幾經變幻:“也罷,咱們這就去瀟山?!彼乱庾R地壓了壓帽檐,“有人要對付我,我們需分頭走?!?/br> 顧浚卻不放心:“我原就是來尋舅舅的,怎能再讓你孤身一人。舅舅若是憂慮,我這便通知同門?!?/br> “不行!”霍經緯連忙拉住顧浚,“此事你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顧浚皺了皺眉:“我師父是絕對信的過的?!彼娀艚浘暽裆?,只得又加上一句,“她曾立下過道心誓言,不會覬覦阿娘留下的東西?!?/br> 霍經緯這才稍緩了顏色,依舊拒絕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有隱匿行蹤的法子,等閑人看不出端倪。等到了瀟山,大局定矣?!?/br> 顧浚見他態度堅決,又勸了幾句,只能放棄通知葉舒的念頭。 他們兩人一路向瀟山行去,日夜兼程,不敢有一絲停歇,顧浚又問起當年霍家的事。 原來霍家得到了那個青銅色的小圓盤后,極力保守秘密,誰知消息卻被族中一個叛逆泄露了出去?;魰x匆忙布置下種種后手,卻沒料到天極宗這么快就殺上了門。 霍經緯因為霍晉的布置,得以保全一條性命。但他深知天極宗不會放過自己,于是暗中潛入顧家,將東西交給了jiejie霍真。 霍家之所以遭此大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離群索居,不與世人相通。顧家則不然,且不說顧家家大業大,又在繁華的巨源城?;粽娲箝T不出二門不邁,天極宗就算想對她動手,也找不到機會。 霍經緯還留了個心眼,并未將那圓盤的功用告訴霍真。這并非是他不信任jiejie,而是要防著顧真君。至于自家那個不靠譜的姐夫,霍經緯更加不能指望。 辦妥了這件事后,他就一力藏匿了起來。因著他那門隱匿法門,九易洲無數勢力,竟都沒找到他的影蹤。 霍經緯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哪怕葉舒將天極宗的丑事捅了出來,霍家得以昭雪,他也不曾露面。誰知卻撞見了司雪,也算是天意。 顧浚不得不問一句:“舅舅,那個圓盤……到底是什么?” 這般令人趨之若鶩的東西,該是何等珍寶,方才能引的人人眼紅。 霍經緯目中冷光連連:“它是把鑰匙?!?/br> “鑰匙?” 顧浚再要問,霍經緯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吐露了,口中只道:“屆時你就會知曉?!鳖櫩V坏脤⒁蓱]壓下。 約莫十幾天之后,他們已趕到了離瀟山不過百里遠的地方,霍經緯忽然停了下來。 “大郎,我想好了,還是你去吧?!?/br> 顧浚不解其意:“舅舅,去哪里?” 霍經緯神色鄭重:“你帶著鑰匙,去天柱?!?/br> “天柱?” “霍家大仇未報,我眼看是不行了,只有你,才能替霍家雪仇?!?/br> 顧浚驀然明白過來:“天極宗背后有人指使?” “沒錯?!被艚浘暲湫?,“他自以為高明,諒我看不出來。不止我看出來了,你那位師父恐怕也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裝作不知?!?/br> 顧浚乍然聽霍經緯提起葉舒,先是一驚,復又一急:“是誰?!” 霍經緯牢牢握住他的手:“他恐怕已派人追到了宣吳洲,我早該料到……我不能與你同去,就由我引開他的人?!?/br> 顧浚還未回答,就見霍經緯猛然暴起,掌中一道罡雷,劈向了身后的山石。轟隆的巨響聲中,山石被炸成了粉碎,露出了石頭后的黑衣人。 “遲了?!蹦呛谝氯宋⑽⒁恍?,“我已追上了二位?!?/br> 同一時刻,定中的葉舒忽然睜開了雙眼。她心有所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掐指推算了一番,卻又風平浪靜。也不知是葉舒道行不到家,還是有人出手蒙蔽了天機。 她坐不住,站起來在屋內踱了幾圈,想要提筆給顧浚寫信。只是筆尖落在紙面上,到底還是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