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關羽心口一沉,知道她去意已決。 “什么時候回來?” 浮生笑笑,沒有吱聲。 關羽眉心一蹙,猛然攥住她的手,道:“不要走——” 浮生輕笑搖頭,默默抽回雙手,轉身向大船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退了回來。關羽以為她改變了主意,眼中似有驚喜,卻見浮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赤兔馬的腦袋。 赤兔馬長嘯一聲,抖一抖脖子上的鬃毛,伸出腦袋在浮生肩上蹭了蹭。 浮生心頭一酸,眼角便紅了。 關羽扳過她的肩膀,抬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還是跟我回江夏吧!” 浮生搖頭,淚水便更加肆無忌憚地涌了出來。 關羽從袖口摸出那把珠玉匕首,塞到浮生手里,浮生愣了愣,終是沒有拒絕。她張開嘴,想跟關二爺說句什么,終是輕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便轉身向大船走去。 身后傳來關羽的聲音,“我跟蘇姑娘——” 浮生頓了頓,沒有轉身,只是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她全都明白。 “不是你想的那樣——”關二爺抬眸看著浮生快步進了船艙,聲音悄然低了下來。 船家收起船錨,大船緩緩離岸。 浮生挨著窗子坐下,轉眸見關二爺依然牽馬立在岸邊,孤零零的身影異常蕭條落寞,心頭不由狠狠痛了一下。 “若是想回來,只需捎封信過來,我親自去接你!” 關二爺暗啞的聲音貼著水面幽幽傳來,浮生放下簾子,默默依靠在窗前,閉上眼聽著‘嘩嘩’的撥水聲,只覺心里一下子空了起來。 * 船行了兩日,也不知到了哪里。 為了方便,浮生此行穿的是男裝,她將墨發高高挽起,儼然一位倜儻風流的翩翩佳公子。 入夜時分,船上掛起了燈籠。船家控制了船行的速度,準備過了前方不遠處的關卡,便泊岸停船。 船只在關卡處被攔了下來,大家以為這次也會像之前一樣,只是被官差盤問兩聲,便可以順利過關。 可船家在卡口處待了半天,依舊不見回來,船上眾人感覺不對勁兒,都紛紛出艙,走到甲板上來。 岸上燈火晃了晃,有人提著燈籠上來,走近一些,眾人才發現不是船家,并且也不只一人。這些來人提著兵器,身著軟甲,儼然官兵打扮。 船上眾人面面相覷,只覺有些不對勁兒,卻不知道是何事。 領頭那人打量一眼大船,抬手喝道:“將這些人統統抓起來!” 船上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悉數被這群人抓起來,帶上了岸。 船客中有人質疑,“我們犯了什么罪,為什么要抓我們,我們都只是些尋常的百姓!”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這些官兵只是機械似地押著他們上前,駕輕就熟,根本沒有要解釋甚至答理他們的意思。 浮生只覺事情很不對勁兒,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兒。 按照常理,如果他們中有人犯了事兒,被抓上來盤查,直接在岸上不就行了,不至于一直將他們往遠處送。 反正走了很久,一行人才停下來。 浮生放眼一瞧,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一排排帳篷,一堆堆篝火,她再熟悉不過! 這是—— 軍營?! 大牛哥 他們竟然被帶到了軍營?! 浮生頓時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很快便得到證實,他們的的確確是被抓了壯丁。 玩笑開大發了!這可是買彩票必中的節奏哇! 當浮生躺在營帳中硬梆梆的木板床上睡覺時,她突然特別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就連這次穿越,都不過是一場夢境,只要醒來,她還好好地在上海的家中待著,該咋腐敗繼續咋腐敗。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浮生無精打采地站在營帳外,看著一頂一頂綿延十數里的帳篷,心中一陣絕望:這果然不是做夢。 * 因為浮生瘦瘦巴巴,用胖軍曹的話說,就是個‘慫’貨,于是便被編到了火頭軍,負責淘米洗菜等活兒。 浮生十分高興,好歹不用真槍實彈地去跟人拼命,又有時間策劃逃跑,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同時被分在火頭軍的,還有一個同行的船客。他被分到這兒,是因為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上戰場自然只能是做炮灰的命,軍曹十分不喜歡。念他有些蠻力,便送他火頭軍里做些抗米抗面的粗活兒。 這人名叫大牛,雖然一天到晚總是咳個不停,卻待人極好。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緣故,他對浮生便多了一層照顧,浮生也常常將好吃好喝的偷偷藏起來,留給他。 迷迷糊糊過了七八天,浮生才終于弄清楚,原來他們是被東吳的水軍抓的壯丁,而他們屯兵之處名為柴桑,統領他們的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周瑜周公瑾。 浮生簡直懵了,這也太狗血了!怎地她前腳還跟著劉皇叔混,后腳一個華麗轉身,便跑到孫權的地界上來了!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已經集齊三國君臣,不知可不可以召喚神龍,送她回現代? 大牛顯然比浮生淡定的多,人家每天照樣好吃好喝,有活兒的時候扛扛麻袋,沒活兒的時候便坐在帳篷下,望著天空默默發呆。 大牛其實是個挺沉默的人,一天到晚也說不了幾句話,浮生認為那大概是因為他身上有病的原因。 浮生幾次表示要幫大??床?,都被他嚴詞拒絕了,他好像很怕別人知道他生病的原因似的。大概是職業病,浮生見他整日咳個不停,便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牛大概對浮生也很無語,不知道他為什么總不肯跟他一起洗澡,扭扭捏捏的,跟個娘們兒似的。 當然了,他不知道,浮生就是個娘們兒。 * 這幾日,營里到處傳言,曹cao領兵八十萬南下,揚言要蕩平東吳。 周瑜已經被召回武昌商議對策,他們這些人之所以被拉來做壯丁,也正是東吳為了抵御曹cao,不得已而為之。 浮生將聽來的八卦告訴大牛,大牛變得愈發沉默起來,咳得也更加厲害。 男女有別,浮生便申請了看管灶房的活兒,每天獨自睡在擺放炊具的帳子里。 這天半夜醒來,忽聽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浮生連忙爬起身,往外一瞧,原來大牛正彎腰進了帳篷。 “大牛哥!” 大牛聽到聲音,輕聲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來喝口水!” 浮生見他聲音干啞,腳步虛浮,知道他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忙跳起來倒了一碗水遞到他面前。 大牛挨著浮生的鋪蓋坐下,‘咕咚’‘咕咚’灌下幾口水,抬袖抹一把嘴角,又猛烈地咳嗽幾聲。 浮生已點燃了油燈,借著火光一瞧,見大牛嘴角竟滲出許多鮮血來,不由大驚。 “大牛哥!” 大牛滿不在乎的笑笑,抬手抹去血跡,道:“沒事兒,老毛病了!” 浮生憤然指著他,道:“你別騙我了,你這癥狀,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大牛一愣,一把捂住浮生的嘴,‘嘩啦’抽出一把短刀,抵在浮生頸間,頓了頓,半天沒有下手。 浮生嚇得魂飛魄散。 良久,大牛終是嘆了口氣,收回刀,低聲道:“你既然看了出來,就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否則我就死定了!” 浮生‘唔唔’幾聲,連連點頭。 大牛松開手,道:“對不起!” 浮生口中說著沒事兒,心里卻覺得十分憋屈。這大牛的身份也莫名神秘起來,怎地受了傷,還不敢讓別人知道?他之前一直不肯讓她幫忙看病,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牛扶著柱子起身,捂住胸口咳嗽幾聲,就要往外邊走,手腕卻猛然被人抓住。 大牛訝異地轉眸,見浮生望著他,鄭重其事道:“大牛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將你受傷的事兒告訴別人!你若是信得過我,就讓我幫你看看,否則等不到別人殺你,你自個兒就先病死了!” 大牛盯著浮生的雙眸沉默半天,終于默默點了點頭。 浮生松一口氣,不由凝眸而笑,兩只眼睛笑成了兩條彎兒。她幫大牛把了脈,知道傷口在胸部,也沒多想,伸手就要去解大牛的衣帶。 大牛別扭地別過臉。 浮生一愣,也覺有些不合適,雖說她現在是男裝示人,可畢竟不是男人。不對,如果他真的是男人,那將會更加別扭! 大牛自己解開衣帶,將半個胸口露出來。 浮生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只見他的胸口處,竟然有一個拳頭的傷口,雖然有些地方已經結了痂,可大概因為處理的粗糙,許多地方受了感染,已經化了膿。 難怪他咳得這么厲害! 看這傷口,大概是被鈍器所傷,傷的這么嚴重,對方明顯是要置他于死地。 浮生從包袱里摸出醫具,幫他清洗了惡膿,灑了些藥粉上去,然后包扎好傷口,簡單的做了些處理。 因為沒有藥材,她不能給他熬制湯藥,故而只得先做這些簡單的處理,心里則盤算著改天去醫帳里偷些藥來。 大牛系好衣服,突然毫無預兆地抓住浮生的手,使勁兒握了握,道:“好兄弟,謝謝你!” 浮生一陣尷尬,默默抽回手。 大牛一愣,只覺浮生的手細細滑滑,攪得他心里莫名一陣慌亂。 * 正是開飯的點兒,藥帳內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浮生溜到帳子邊兒,左右看看無人,這才抬手輕輕掀開簾子,麻溜地閃身鉆了進去。 濃郁的藥草氣息撲面而來,浮生在盛藥的格子前站定,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挑了一些放入隨時攜帶的袋子里。 因為太過于緊張,桌子上散落了一些殘渣,浮生抬袖將那些殘渣擦掉,正要轉身走人,忽聽帳外響起腳步聲。 完了,她要是這么出去,指定會被他們給逮個正著。軍營里,藥草可是珍貴資源,若是被人看到她偷了這么多,還指不定怎么罰她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