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陸蟠大怒,掀開被子跳下床,踩著鞋便沖到門口,伸手一把拉開木門,正要發作,待看清楚那人,睡意立刻驚醒了大半,“師……師傅?” 浮生將拳頭抵在鼻下,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沉沉道:“是我!” 陸蟠氣勢瞬間弱了大半,忍著怒氣小聲嘀咕道:“您老人家一大早干什么呢?” 浮生目露不滿之色,少不得一通‘苦口婆心’的諄諄教誨,“你要學醫,自然是要下些功夫,聞雞起舞知不知道?你看看你,這太陽都曬著屁股了,你怎么還不起床!” 陸蟠張著嘴看一眼依舊灰蒙蒙的天空,委屈道:“師傅,我昨晚值了一宿的夜,才剛剛睡下!” 浮生目光一凜,冷笑著揚一揚手中的紙張。陸蟠認出是那日簽下的‘三不許’協議,忙陪笑道:“是,是,我錯了!” “知錯就好!”浮生翻他一眼,道:“廚房里剛送來了一批木柴,你去幫忙劈好!” * 廚房門外,陸蟠看著一堆小山似的圓木,臉上的肥rou不由擠作一團,小眼睛霎時不見了蹤影。 聞雞起舞?這劈柴與聞雞起舞就算追溯到八百年前,也不可能是他媽的親戚吧! * 三個時辰后,浮生捂嘴打著哈欠,懶洋洋地從藥房門外經過。她見陸蟠掄著斧頭正干得十分投入,而在他的身后,則整整齊齊碼了一排劈好的木頭。 浮生停下來,睡眼惺忪地倚在回廊上,興致勃勃地看著陸大少劈柴。 只見陸蟠彎腰拾起一截圓木,放置在木墊子上,然后高高掄起斧頭,“咔”的一聲,斧頭深深沒入圓木之中,順著這股力道,又反復磕了幾下,直到圓木‘咔嚓’裂成幾瓣。 日頭已接近頭頂,如今春已消盡,天氣漸熱,正午的太陽已有了幾分火辣。 陸蟠停下來,彎了腰喘著粗氣。他本就肥胖怕熱,這會兒子功夫,背上早被汗水溻濕了一片。支著斧頭歇了一會兒,又重新拎起斧頭,咬牙‘咔嚓’,‘咔嚓’劈了幾截,再歇息一會兒,如是三番,浮生看的甚是無趣,便離開到前廳去用飯。 酒足飯飽,浮生摸著渾圓的肚皮,慵懶地出了前廳,準備往診室里去。剛轉過抄手游廊,便見陸蟠光著膀子從后院里出來,不由嚇了一跳,忙遮住眼睛,斥道:“你這是做什么!” 她一個現代人,倒不至于如此保守,只是不忍心看他那一身肥rou,晃晃悠悠的耷拉著,實在很影響食欲! 陸蟠一愣,低頭看一眼自己渾圓的肚皮,才恍然大悟,忙將手里的衣服甩開穿好,然后抹一把臉上的細汗,湊上來‘嘿嘿’笑道:“師傅,柴都劈好了,整整齊齊碼在屋檐下,您要不要親自檢查檢查?” 浮生看他一眼,一擺手,淡淡道:“不必了,屋里還有一些草藥,你幫我搗好了分別放入對應的藥柜里!” “這——”陸蟠面露難色,“師傅,我已經劈了一個上午的柴,能不能歇——” 浮生仰頭看天,淡定地揚一揚手中的‘三不許’協議。 陸蟠‘咕咚’咽下一口口水,沒說出口的話也順道咽了下去。 * 陸蟠進了藥房,見地上一個挨一個,熱熱鬧鬧地堆放著七八筐藥草,不由臉上一黑:這也是‘一些’? 窗外的雀鳥嘰嘰喳喳地叫著,擾得陸蟠心煩意亂,他無精打采地磨著藥,間或聽一聽饑腸轆轆的肚皮哼唱著無比歡脫的小曲兒。 小醫官推門而入,提著一個食盒走近,道:“葉姑娘讓師兄先用些飯食再干活兒?!?/br> 陸蟠聞言一陣高興,這師傅也不是不近人情嘛,還掛念著他沒吃飯!從早上到現在,他可真心餓壞了。 小醫官將飯食一樣樣從食盒里取出擺在桌面上,陸蟠湊上前,目光巴巴跟隨著他的手,‘咕咚’‘咕咚’吞咽著口水。小醫官端出一碗白米飯,兩盤咸菜,外加一碗清澈見底的rou粥,便蓋上了食盒的蓋子。 陸蟠一愣,探著頭往食盒里望,失望道:“就這些?” 小醫官一副公事公辦的派頭,十分自信地沉聲道:“就這些!” 陸蟠一顆心瞬間跌至崖低,他攥起拳頭,繃著臉,氣得差點兒破口大罵??墒且幌肫鸶∩鲱^看著天,將那‘三不許’協議搖的嘩嘩作響,便又泄氣了大半。 唉!虎落平陽,虎落平陽! 才五日,陸蟠整個人便瘦了一圈兒。 * 甘夫人的小腹微微凸了起來,走路已有些不大方便,為了生產順利,浮生建議她盡量每天堅持走一段路。這是劉備的第一個孩子,故而格外謹慎,浮生也怕出什么岔子,所以一閑下來,便到郡府中照料。 這日陪著甘夫人在后園子里散了半個時辰的步,都有些累了,便坐在湖心竹亭里休息。 丫鬟擺上果脯茶水,甘夫人捻了一顆酸棗放入口中,對浮生道:“這幾日日日嗜睡,不知是什么緣故?” 浮生輕笑,“夫人不必擔心,嗜睡乃是孕期的正常反應?!?/br> 甘夫人點頭,端起茶碗,用蓋子輕輕刮幾下碗口,吹開浮沫,飲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凝眸思道:“我聽說民間有‘酸兒辣女’的說法,這些日子,我一直想吃酸的東西,不知腹中的可是個小公子?” 浮生‘呵呵’一笑,暗暗揣摩甘夫人的心思,她既然這樣說,想來心里是盼著生個兒子。也是,他如今只是劉備的妾室,如果能一舉得男,想必便能母憑子貴,在劉備面前也更能說的上話。 算算時間,甘夫人腹中的定是‘阿斗’無疑,反正浮生有這種‘預知能力’,于是便順著她的心意,笑道:“我觀夫人脈象敦實有力,想必腹中定是一位小公子!” 甘夫人果然喜上眉梢,伸手溫柔地撫摸著小腹,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浮生看她身上洋溢著溫柔的母性光輝,也不由自主跟著微笑了起來。 亭外突然響起腳步聲,浮生與甘夫人兩個一同回頭,見趙云身著常服,從石橋上轉來。 趙云在亭外臺階上停下,拱手做禮道:“啟稟夫人,主公讓末將前來通稟一聲,二將軍和三將軍已到了城門口,主公要親自出城迎接,晚上還要在府里設宴為二位將軍接風,主公問夫人能否參加?” 甘夫人面露喜色,想也未想,便一口答應下來。 趙云領命而去,臨走似是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浮生,浮生聽說關羽回來,整顆心早就飛到他那兒去了,故而并未注意到。 “葉姑娘?” 甘夫人喚了浮生幾聲,浮生才愣愣回頭,“嗯?” 甘夫人意味深長地打量浮生一眼,臉色似乎微微有些不大好,道:“姑娘踩到我的腳了!” 浮生一把跳將起來,連連道歉,甘夫人沒說什么,只是看一眼趙云遠處的背影,意味深長道:“剛才趙將軍看見姑娘在場,臉頰都紅了!” 浮生一瞬間沒明白甘夫人話里有話,待回過味兒來,又覺得好笑,怎地甘夫人也要效仿趙老夫人,想要做個媒人不成? “夫人說笑了,趙將軍只是走的急,呼吸不穩而已?!?/br> 甘夫人不以為然,從浮生身上移開視線,挑眉輕笑道:“那卻未必!” 在乎 “師傅?”陸蟠路過浮生房間,見房門洞開,心中納悶兒,一時忘了敲門,抬足便跨進屋內。 剛到屋內,還未看清屋內的情況,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便凌空落下,輕飄飄落在他的腦袋上,遮住了雙眼。 陸蟠掙扎著取下那東西一瞧,原來是女子的裙衫,下意識地放在鼻間一聞,淡淡的有一股藥香。 藥香?陸蟠一把將裙衫甩開,他人在浮生房中,就是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猜到這裙衫的主人是誰!他前一段日子被浮生整的慘兮兮,吃盡了苦頭,真是打心眼兒里怕了她了。這兩天好不容易消停點兒,他可再不敢惹這個‘母夜叉’! 陸蟠心驚rou跳地打量一眼,待適應了屋內的光線,才發現浮生正背對著他,跪在地上翻箱倒柜,口中還念念有詞,她周圍則亂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的衣物飾品。 陸蟠按住胸口,兀自喘了一口粗氣:還好,還好,剛才那一幕沒被‘母夜叉’發現。 “師傅?”陸蟠走近幾步,又喚了一聲。 浮生一個機靈從地上跳起,見是陸蟠,不由咬牙憤然道:“你干什么呢,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 “我……我……”陸蟠也被她這過度的反應駭的不輕,身子一縮,本能地將雙手擋在臉前,半晌,見浮生并未出手打他,才撤開手。 浮生雙手叉腰,氣呼呼盯著陸蟠。一雙黑眼珠兒骨碌碌一轉,忽而一喜,轉身拾起一件裙衫,比在身上,問道:“胖子,師傅這件衣服怎么樣?” 她這轉變太快太突然,陸蟠一時沒有適應,愣了愣,才恍然大悟,忙連連搖頭。 “我也覺得不好!”浮生蹙眉嘟囔一句,認真地低頭打量一眼自己,然后嘆口氣,將這件裙衫順手扔掉。 轉身在箱子里扒了半天,才又撿起一件,比在身上,一本正經地征求陸蟠的意見,“這件怎樣?” 陸蟠撇撇嘴,依舊搖頭。 浮生蹙了蹙眉,扔掉這件,又轉身往箱子里扒。如此三番,將所有衣服比了個遍,也沒找到一件稱心如意的,反倒將自己累的不輕。她嘆口氣,一屁股蹲在椅子里,心道:完了,完了,現在臨時趕做也來不及了! 陸蟠忙倒杯水,遞給浮生笑道:“師傅,只是參加個宴會而已,您老人家又不是要出嫁,何必如此隆重!” 浮生接過水碗,瞪他一眼,急道:“你知道什么!聽說今晚還有幾位富貴人家的小姐參加,個個花容月貌,氣質不俗,我可不能丟臉!”潛臺詞是,不能讓關二爺覺得,她比別人差! 陸蟠一聽,點頭思道:“那倒是,就說我家妹子,也比師傅標志許多!” “死胖子!”浮生眉心一挑,大罵一句,一腳踹在陸蟠腿上,道:“你再說一句!” 陸蟠一個機靈,忙低頭哈腰地陪笑道:“師傅美,師傅美!師傅您沉魚落雁,閉花羞月,比那褒姒,妲己還要美上百倍千倍!” “哎吆,哎吆!”陸蟠話音未落,腿上又挨了浮生重重一腳,忙抱著膝蓋,蹦達幾下,委屈道:“夸您還不成嗎?” “你這死胖子,竟敢拿褒姒,妲己跟師傅我做比!”她又不是紅顏禍水! 正說著話,浮生腦中靈光一閃,突然面露喜色,看一眼陸蟠,“死胖子!” “別打臉!”陸蟠以為浮生又要打他,忙下意識遮住臉,然后透過指縫看她,問道:“師傅有何吩咐?” “我說死胖子!”浮生湊過來,‘呵呵’笑了兩聲,聳眉道:“你說你有一個meimei?” 陸蟠訥訥點頭,總覺得浮生笑容里帶著些陰險的味道。 “你妹子的身量與我比如何?” 陸蟠學了聰明,忙連連搖頭,“不如師傅,不如師傅!” 浮生斂眉,跺腳急道:“我讓你說實話!” 陸蟠額上滲出細汗來,也沒個虛實,這可讓他如何作答!抓著腦門想了半天,見浮臉色生又要不好,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試探道:“跟……跟師傅差不多!” 浮生一聽,喜上眉梢,一把拉住陸蟠的胳膊,脫口道:“你去幫我向令妹借件衣服來!” “???”陸蟠懷疑自己聽錯了。 “去不去呀你!”浮生掄起手臂,不耐煩了。 陸蟠見浮生臉色沉沉,怕她又要發作,忙腳底抹油,提足便往外跑,邊跑邊喊,“我去,我去——” 話音未落,人已‘呲溜’不見了蹤影。 * 是夜,郡府前廳內燈火如晝,丫環仆人在席間穿梭,奉上瓜果飯食。 因著陸蟠也收到邀請,浮生便蹭了他的馬車,一道前往郡府。 到了郡府門外,浮生扶著車轅下了馬車,仍不放心地打量一眼身上素白紗衣,向陸蟠求證道:“這真的好看嗎?” 陸蟠悄然翻一個白眼兒,不耐煩地敷衍道:“好看,比醉紅樓的頭牌還要美!” 浮生一喜,“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