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浮生一陣尷尬,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這位夫人。 * 三日之后,一行人到達洛陽地界。 遠遠看見洛陽城聳立在藍天白云之下,因為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原野,故而顯得尤其巍峨挺拔。雖然它此時只是一個普通的郡城,尚未擁有作為七朝古都的輝煌地位,但在浮生心底,卻有一種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車輪轱轆轆向前轉動,然后‘咔’的一聲,晃悠悠停在了關口之外。 關羽摸著長須抬眸,只見關口前攔了鹿角,兩側一字排開數百甲兵,當先一人全身披掛騎著高頭大馬,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開口喝道:“來的是什么人?” 關羽在馬上欠身,道:“我乃漢壽亭侯關羽關云長,欲要借道通關,請尊駕行個方便!” 那人上下打量關羽一眼,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道:“原來是關將軍,我乃洛陽郡守韓福,早聞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有天人之姿!只是要過關口,需得有丞相的通關文書!” 關羽一愣,道:“走的急,并不曾向丞相討要文書!” 韓福臉色驟然一沉,道:“既如此,恕韓福不能放將軍過去!”說著,一揚手,身后兩隊弓箭手立刻上前,半跪于地,然后搭弓上箭,擺好了陣仗 這情形,顯然是要先聲奪人,給關羽一個下馬威。 關羽掃一眼這些甲兵,臉色也不由暗了暗,哼道:“如果關某非過關不可呢?” 韓福將長戟一橫,厲聲道:“那韓福便只好得罪了!” 關羽勾唇冷笑,傾身對馬夫交代一句。浮生在馬車里聽見,忙掀開窗子,看向關羽急道:“將軍小心!” 關羽一愣,沖她點點頭,示意無礙,然后沖馬夫擺擺手,馬夫于是一揮馬鞭,調轉馬頭將馬車拉向遠處,直離了十幾丈遠,才停在一顆大樹之下。 浮生和二位夫人都湊到窗口,焦急地觀望著關口下的形勢。 浮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其實到達洛陽的時候,她的心底便有了一絲疑惑,她所了解的‘過五關,斬六將’,最先到達的應該是一個叫做東嶺的關口,不應該是洛陽。但轉念一想,好像又有些明白,她是讀過《三國》不錯,可《三國》畢竟只是一本演義小說,并非正史,故而難免會有許多夸大甚至虛構的地方。 可笑她之前還為自己‘預見歷史’的能力沾沾自喜,可如今看來,真正的歷史細節到怎樣,恐怕完全不是她以為的那么回事兒! 如此,她對未來突然便沒那么多自信起來,但不幸之中的萬幸,至少有一點兒可以肯定,她家關二爺不會犧牲在這條尋兄的路上,可至于這中間會發生什么,她便全無頭緒了。 過關斬將 關羽與韓福在關口外對峙,雙方劍拔弩張,氣氛一時緊張到極點。 因為未知,所以擔心,于是浮生從車窗口探出腦袋,眼睛盯著關羽,一眨也不敢眨。 遠遠聽到關羽沉聲喝道:“關某看在丞相份上,本不愿與太守沖突,可太守非要阻攔,關某便只好得罪了!” “好大的口氣!”韓福一口打斷,不甘示弱地喊道:“左右誰可為我生擒了關羽!” “我!”一人應聲催馬而出,提著長戟,便直直向關羽殺來。 關羽冷笑著看他靠近,只等著擦肩而過的瞬間,提起手中的青龍偃月刀一撩,只聽見‘噗嗤’一聲悶響,這人便已從馬上跌落,然后軟趴趴地摔在黃土里,胸前碗口大的傷口依舊淙淙往外流著鮮血。 死人浮生不是沒見過,泡在福爾馬林里的那些,她摸都不知道摸過多少遍了!甚至為了練膽,她還和同學們一起,去幫交警抬過車禍現場的尸體??赡切┒际窃缫炎儧隽说?,像眼前這么強悍的廝殺,然后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變成死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那人倒下時噴濺的血液,實實在在地在眼前劃出一個弧線,令人禁不住手腳發涼,頭皮發麻。雖然這是歷史上的常態,可她葉浮生作為一個現代人,一時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于是,當她聽到長刀沒入身體里的那聲悶哼時,便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 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在一段不甚平坦的土路上,兩側是密密麻麻的叢林,叢林里還有許多未及融化的積雪。 好像有一束光射進眼中,刺得眼睛有些發酸,浮生不由抬手遮在眼角,然后緩緩睜開了眼。 “你醒了!”糜夫人輕喚了一聲,然后將手里帶著燈罩的油燈交到蕓兒手里。 浮生見自己竟躺在糜夫人的懷里,不由一愣,覺得甚是失禮,慌忙就要起身,卻被糜夫人喝住,道:“再躺一會兒吧!” 這溫和的聲音似有魔力一般,浮生果然乖乖躺下,不敢再動。 甘夫人也湊上來,問道:“這會兒感覺怎么樣?” “我沒事兒,”浮生扶著微微有些發脹的腦袋仔細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是被血腥的場面給嚇暈了過去,不由臉上一熱,暗罵自己好沒出息,看人家兩位夫人,就壓根兒一點兒事兒沒有! 浮生自然不能跟甘,糜二位夫人相比,她們跟著劉備那么多年,對這種廝殺場面早已習慣,故而不像浮生這般,反應如此夸張。 “關將軍呢?”突然想起關二爺,浮生撐著又要起身,口中急道:“關將軍他怎么樣?” 糜夫人抬手掀開簾子,指著外面輕笑道:“你看,二叔這不是好端端的?” 浮生看一眼馬上的關羽,臉頰不由一熱。 關羽早聽到車內的談話,知浮生醒了過來,不由便松了一口氣,又見浮生開口問他,一時有些局促,正要催馬躲開,卻被糜夫人抓了個現行。只好強作鎮定,催馬湊到窗口,問道:“好些了嗎?” 浮生點點頭,羞澀地垂眸躲開他的視線,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燒的難受。 關羽只這一句,便再也找不出別的話說,為了避免尷尬,又忙端坐起身,目光復轉向前方,裝作查看路況的樣子。 糜夫人被兩人別別扭扭的互動逗樂,于是憋著笑,看關羽一眼,輕輕放下簾子,對浮生道:“你放心,我們已經出了洛陽,現在正往汜水方向趕路?!?/br> 浮生聽了,兀自松一口氣,也稍稍放了心。 * 第二天正午,車隊已離汜水關不遠。 這幾日天氣一直都很好,不似剛出許都時那般寒冷,故而大家的心情都還不錯。 關羽抬眸看一眼太陽,勒住馬,吩咐大伙兒在路邊停下休息。 蕓兒從馬車里翻出了一些干糧,一一分給大伙兒吃。浮生見關羽遠遠坐在一塊大石上,于是拿了饅頭走過來。 “給!”綿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關羽抬眸,見浮生正側著腦袋望著自己,不由有些發窘,忙伸手接過饅頭。 浮生微微一笑,毫不客氣地挨著他坐下,然后用雙手撐著腦袋,默默抬眸望向前方,只見長路漫漫,不由輕嘆了口氣。 關羽聽到浮生嘆氣,下意識側過頭看她,猜她是在為安全憂慮,忙安慰道:“不用擔心,云長一定會將姑娘和二位嫂嫂安全地護送出曹丞相轄下的地界!” 浮生聽了,心頭一暖,她家關將軍雖看上去粗枝大葉,其實還是蠻細心的嘛! “浮生相信將軍!” 關羽點頭,張口咬了口饅頭,又就著水壺喝了口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目光一滯,然后嘴角不由悄悄上揚起一個歡樂的弧度。 浮生見了,奇道:“將軍在笑什么?” 關羽看她一眼,眉梢難得掛上一絲促狹的笑意,道:“姑娘是大夫,難道還怕死人嗎?” 浮生一愣,額上不由滲出一絲細汗,她家關二爺的笑點還真是奇怪,她是不懂這有什么好笑的,怎地大夫就不能怕死人了? 再說了,揭人不揭短,她就是怕死人咋了! 關羽見浮生一臉嚴肅,想著是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姑娘不要誤會,云長沒有取笑姑娘的意思!” 浮生看看關羽,‘撲哧’一笑,反倒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樂了。 “將軍多慮了,浮生豈是那般小氣之人!” 關羽松一口氣,聽到腳步聲響起,轉眸一瞧,見蕓兒信步走了過來。 蕓兒脆聲道:“甘夫人問將軍幾時啟程?!?/br> 關羽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讓大家收拾一下,立刻就出發趕路吧!” 蕓兒應了一聲,回身去通知眾人。 浮生跟隨著關羽站起身,太守整了整衣衫,余光一瞥,好像甘夫人正凝眸望著自己,忙轉眸定睛一瞧,甘夫人卻并未在看她,便以為方才是眼花了。 * 車馬繼續向前,緩緩開入一處峽谷,光線一時暗了下來。 浮生掀開車簾,抬眸一瞧,只見懸崖陡壁間夾著一條羊腸小路,而小路上面的天空也只有一線可見。兩側懸崖上長著一堆一堆的樹叢,不時有野鴉從里面撲騰著飛出,然后呱呱叫著,往別的地方飛去。 光是聽到烏鴉這般凄厲的叫聲,就足以令人心驚膽顫,更別提眼前這兇險的地勢了。 馬車吱吱呀呀地響著,自從進了峽谷之后,浮生心中便一直不踏實,不由默默在心里祈禱:可千萬別出什么事啊。 好歹安全出了峽谷,正要松一口氣,忽聽一陣喊殺聲四起。 眾人忙護住馬車,四面一瞧,見路兩旁的灌木里忽然躥出數百個戎裝的甲兵,他們一邊搖旗吶喊,一邊兒沖出來,將關羽一行團團圍在了中央。 看這形勢,明顯是來者不善。 變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有些懵了。 還好關二爺夠淡定,只見他一把勒住馬,橫眉掃了一眼那些人,喝道:“你們是什么人?” 對面催馬走出一人,神色嚴肅,目光犀利,冷笑道:“在下卞喜,乃是汜水關的守將!” 關羽打量一眼,將修長的鳳眸微微瞇起,蹙眉沉聲道:“某乃關羽,并不識得將軍,又未至汜水關,不知將軍為何截住我的去路?” 卞喜乃是一個虎背熊腰的蠻漢,他見關羽相問,將眉心一橫,驟然作色道:“你殺了我那結義的兄弟,我如何能坐視不管!” 關羽一驚,道:“難道那洛陽城的郡守韓福是閣下的結義兄弟?” 卞喜咬牙道:“正是!” 關羽挑眉,“關某并無意殺他,是他定要攔我出關,才不得已為之!” 卞喜冷笑,目光咄咄逼人,高聲喝道:“不管什么理由,反正人是死在你的刀下,你只管來償命便可!” 好大的口氣! 關羽微怒,不再同他客氣,凝眸冷笑道:“韓福已亡,難道將軍竟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地下與他相聚不成?” “混賬!”卞喜罵了一句,將眉心一橫,接著道:“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說完,一踢馬肚,握著雙刀便沖了過來。 關羽立刻令人護住馬車,自己則提了青龍偃月刀催馬迎上去,只聽見‘叮叮當當’一通混響,不肖片刻功夫,卞喜便連人帶馬栽倒在地上。 關羽橫眉掃一眼眾甲兵,幽聲道:“是卞喜與關某為難,和你們沒有干系,關某不愿大開殺戒,有愿意走的,請立刻便走?!?/br> 說完,將長刀一橫,指向旁邊的小路。 一眾人見關二爺神勇難擋,早嚇破了膽,又見卞喜已死,于是一下子便跑了個精光。 聽到外面已經沒事,浮生大大喘了口氣,鑒于上次的教訓,她這回從頭到尾都躲在馬車里,看也未敢往外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