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關羽遲疑片刻,才接過來,隨手在額上抹了兩把,想要還給浮生,頓了頓,還是收了回來,塞到袖口,道:“回頭洗干凈了,再還給姑娘!” 浮生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忍不住偷笑,想不到她家關二爺這般粗枝大葉,原來也有細心的時候嘛! 坐了一會兒,甘夫人出來,開口要留浮生吃晚飯,浮生向窗戶上一瞧,果然外面已經暗了下來,于是推說天色不早,要早些回去,便起身告辭。 甘夫人也沒多留,便與關羽一道兒將浮生送到門口。 打開門一瞧,只見外面白茫茫一片,原來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雪,這會兒鵝毛般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飛舞著。 甘夫人取來傘,沖里面喊道:“蕓兒,你去送送葉姑娘!” 蕓兒隔著簾子答應了一聲。 浮生忙說不用。 甘夫人還未說話,關羽搶過話頭道:“云長正要回廟里去,不妨就讓云長送葉姑娘一段吧!” 甘夫人頓了頓,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倚在門口,凝眸看著關羽二人并肩出了門,一起向夜色深處走去。 寒風悄悄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漫天的飛雪,蕩蕩悠悠地飄落。 兩個人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而在他們的身后,則留下了兩對長長的腳印。 關羽舉著傘,盡量將傘往浮生的頭頂移,而他自己則大半個身子都暴露在風雪里。 雪花吹到臉上,迷了雙眼,濕濕涼涼的,浮生拉了拉衣襟,下意識地將自己往關羽的身邊縮了縮。 感覺到浮生的這個小動作,關羽身子不由僵了僵。 浮生見關羽沒有閃躲,心中不由美滋滋的:她家關二爺的身形好高好大,簡直為她遮去了大半的風雪。浮生覺得挨在他的身邊,心中便找到了那種特別踏實安全的感覺。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并肩走著,皆是默默無言。 正走著,浮生突然腳下一滑,身子一個不穩,頓時搖搖欲墜。關羽大驚,順勢一撈,將她撈到了懷里。 浮生整個人俯在關羽懷里,只覺自己被一股溫暖包圍,不由羞紅了臉。 下一刻,兩個人都驚慌失措地彈開。 關羽局促道:“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浮生嘴上說著‘沒事兒’,心中卻后悔不已,真是膽小鬼,方才都到了咱家關二爺的懷里,干脆將計就計不就成了,干嘛沒出息的彈開! 兩人繼續向前走著,又陷入了沉默。就這樣走了一會兒,關羽突然毫無預兆地開了口,道:“你真的不是曹丞相的人?” 浮生沒想到他竟沒頭沒腦地問這么一句,不由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忙連連搖頭,急切地解釋道:“不是,絕對不是,我可以對天發生!” 說著,果斷舉起兩根食指,一本正經地蹙眉立誓,“但凡我是曹丞相派來的,定叫我——” 關羽看她認真急迫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向上的弧度,“犯不著賭咒發誓的,我信你便是!” 浮生重重點頭,只覺兩人之間隔著的那層厚厚的寒冰,好像不知不覺間,悄悄開始融化了起來。 這種感覺—— 真的讓人好開心! 關羽將浮生送至橋頭,浮生便堅決不讓他再往前送了,畢竟若是讓關二爺知道她住在丞相府,恐怕又要多心了。 關羽沒有多做堅持,便執意將傘塞到浮生手中,囑咐道:“天冷路滑,小心一點兒!” 浮生輕笑著點頭,抬眸看他一眼,轉身踏上石階。 過了橋,回過頭,借著住戶窗子里透出的燈光,見關羽仍木雕兒似的立在原地,凝眸望著她的方向,不由心頭一暖,忙向他招招手,復將雙手攏在嘴邊兒,喊道:“關將軍,請回吧!” 關羽一愣,這才收回目光,頓了頓,然后拉緊身上的袍子,轉身向風雪里走去。 * 這天夜里,關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 總覺得心里好像突然間多出了點兒什么事兒,空空落落的,可又說不清楚那是什么。 “唉!”關羽輕嘆一聲,干脆坐起身,目光跳過亮著的爐火,落到了靜靜擺放在窗前的錦被上。 猶豫了下,起身踱到窗前,輕輕撫摸著錦被愣了一會兒,然后默默將錦被抱過去,輕輕鋪在了床上。 丞相的囚徒 這是一個甜得膩死人的夢。 夢里,關羽騎著赤兔白馬,迎風向她奔來。 到了跟前,對著她粲然一笑,伸手將她拉上了馬背,于是兩人共乘一騎,策馬在草原上馳騁。 關羽堅實的臂膀牢牢地圈住浮生,浮生則羞澀地倚在他的懷里,抬眸沖著他甜甜一笑—— 這畫面太過美好,睡夢中的浮生不由抱著枕頭,‘咯’‘咯’笑了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浮生驚恐地發現,眼前的整個畫面竟開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浮生大驚,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張牙舞爪地躺在床上,一旁則立著一位驚慌失措的使女。 浮生下意識從床上彈坐起身,一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急道:“你晃我做什么?” 晃就晃了,關鍵是你把咱家的關二爺給晃走了哇! “我,我,”使女結結巴巴,被嚇得簡直快要哭了,道:“我見姑娘中了夢魘,所以想要叫醒姑娘!” 浮生嘴角一抽,額上頓時迸出兩道兒黑線,夢魘?你見過有被夢魘的人是‘咯’‘咯’笑著的嘛! 浮生‘兇殘’的目光掃過來,見那使女戰戰兢兢地縮在一邊兒,跟個受了驚的小獸似的,登時心頭一軟,一下子便xiele氣。 罷了,罷了,人家也是好心!再說,方才自己的反應確實有些過了頭,看把人家小姑娘嚇的!心中過意不去,忙咧開嘴笑著安慰道:“對不起!” 使女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尊客千萬不要這么說,是奴婢的錯兒!” 浮生心懷歉意,道:“不,是我反應過頭了!” 使女一跺腳,急道:“不,不,是奴婢的錯兒!” 浮生見形勢不對,連忙打?。涸龠@樣下去,恐怕就要陷入無休無止的認錯大戰中!于是忙轉個話題,問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事兒?” 被這么一提醒,使女才想起一大早來見浮生是帶著使命的,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昨夜滿園梅花盛開,丞相邀姑娘到園子里賞梅!” 賞梅? 多大點兒事兒!至于這么一大早的,擾人清夢! 浮生松一口氣,頓時感覺心好累,“丞相在哪兒?” 使女道:“丞相這會兒已經在園子里了!” 浮生擺擺手,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使女沖浮生福了福,退了出去。 浮生看著使女退出房去,兀自腦袋一緊:賞梅,賞個大頭鬼呀,…… 罵了幾句,只覺心情大好,于是抬手揉一揉眼睛,伸一個懶腰,又一頭靠倒在枕上。想起昨夜的夢境,不由咬著指甲,紅著臉癡癡地笑了起來。 * 隔著一地陽光,浮生看到了負手立在紅梅樹下的曹cao。 因為是驟雪初晴,地上的積雪還未開始融化,樹上,屋頂上也全覆著厚厚的一層。 陽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著刺眼的光,浮生只好微覷著眸子,才能勉強適應這樣的光線。 走近一些,方看清曹cao穿的是一身常服,沒帶帽子,只將墨發用一支玉簪高高豎起,肩上則披著一件絳紅色的披風。 寒風吹來,吹落一樹飛雪,吹得曹丞相衣袂飄動,發絲輕舞。 這風這雪,浮生光是看看,就覺得冷得不行,人家曹丞相卻仍泰然自若地佇立在那兒,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風流模樣兒。 這么大冷的天兒,不在屋子里圍著火爐取暖,偏跑到園子里吹風,想想也真是夠了!況且,你曹丞相愛吹便吹,干嘛非要拉她也一起來受罪。 浮生縮起腦袋,搓著手,心不甘情不愿地一點點兒向前挪去,只覺才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被凍得手腳冰涼,鼻尖也麻麻的失去了知覺。 曹cao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含笑看著浮生小心翼翼地走來。 浮生在曹cao身旁站住腳,福身行禮,道:“拜見丞相!” 曹cao擺擺手,示意她起身,笑道:“怎么樣?昨晚睡的好嗎?” 浮生想起了晚上的夢,忍不住偷偷一笑,道:“多謝丞相關心,浮生睡的很好!” 曹cao點頭,抬手折了一枝紅梅在手里,一邊把玩,一邊側眸看著浮生,輕聲道:“上次的事兒,不知姑娘考慮的怎么樣了?” 浮生一愣,丞相的老毛病果然又犯了,可是她沒有治這病的藥哇! “上次什么事兒?上次沒什么事兒??!”浮生不得已裝傻充愣。 曹cao凝眸,目光轉了轉,繼而將眉梢一挑,不再提‘上次的事兒’,反倒盯著浮生,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故意拉長聲音道:“聽說姑娘近日往云長與二位劉夫人處跑的很勤?” 浮生聞言,尷尬一笑,這丞相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不過也沒有很勤吧,她統共才去了三四次而已! “回稟丞相,浮生是去給糜夫人看診的!” 曹cao輕笑點頭,似乎對浮生的誠實十分滿意,幽幽道:“以我之見,姑娘還是不要再去的好!” 浮生奇道:“為什么?”她是一個大夫,救死扶傷是本份,如何不能去? 曹cao淡淡一笑,“因為姑娘很快便要成為本相的妾室,這樣公然與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傳出去,實在有傷本相的顏面!” 浮生欲哭無淚?她什么時候答應要做他的妻室了?這曹丞相的臉皮簡直比那許都的城墻還要厚呀,恐怕連藍翔技校的挖掘機都挖不開吧! “丞相不是說,給浮生時間考慮的嗎?” 曹cao抬指晃了晃,輕笑道:“本來如此,可是本相現在反悔了!本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是本相不可以得到的!包括你!” 浮生一驚,心底不由‘呵呵’兩聲,恐怕不止包括我,還包括天下所有的美人兒吧! 對,英雄與美人是美好的愛情,可英雄與美人‘們’那可就不見得那么美好了! 浮生嘿嘿一笑,“丞相說笑了,浮生是一個人,不是一個東西,浮生自己會選擇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這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們,最是可惡,仗著自己那一點兒權勢,就想把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并且還希望她們感恩戴德!把女人們當成什么了! 曹cao顯然未料到浮生竟會說出這般強硬的話。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向來都是手到擒來,可是眼前的這位,似乎有點兒不太一樣—— 不過,這好像更加挑起了他的興趣。 姜還是老的辣,曹丞相眉梢一挑,便想到了應對之策,笑道:“好,既然你要選擇,本相就讓你選擇,不過,在選擇的這段時間,你不可以離開相府半步。本相有信心,你一定會選擇嫁給本相,不過本相可沒耐心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