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第六十五回苔蘚 邵萱萱覺得憑聶襄寧的資本,還是可以稍微自戀一下的。 畢竟,這姑娘長得還是挺不錯的。 盤靚條順,小變態要是對這個身體動心了,也不是沒可能吧……不過,他這人,有心可以動嗎? 她縮在雪洞里,面前放著那只錦盒,利用雪底下枯枝架起來的那點篝火可憐兮兮地燒著,秦晅就在不遠處躺著。 他的臉已經被她拿雪水擦干凈了,那些傷看著恐怖,其實一點兒也不嚴重——凍倒是凍的挺慘的。 精致漂亮的帥臉跟在搓衣板上搓過了似的,青青紫紫,又凄慘又搞笑。 她托著下巴瞅著他,這種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認命地窩到他身側,挨著他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男女有別算什么,凍死了之后,誰還關心你到底是具男尸還是女尸哦。 她沒看到的是,被她的身體往邊上擠了又擠的秦晅眼角抽搐似的抖了好幾下。他其實很早就醒了,見邵萱萱沒有逃跑的意思,也就繼續裝睡了。 他這人疑心病重,能夠有私下觀察一下別人的機會,那是一點兒也不樂意放棄的。 姑娘投懷送抱固然是好的,可是像邵萱萱這樣,睡相這么差,一個勁把人往雪地里逼的他就沒見過了。 邵萱萱第三次往他胳膊、腰眼那使力的時候,他終于還是睜開了眼睛。邵萱萱的眼睛是閉著的,因為身體在擠人,眉頭還緊蹙著。 秦晅重重地回推了一下,就把被邵萱萱霸占的地盤給搶了回來。 邵萱萱半張臉都糊在冰上了,一邊胡亂地爬起來一邊尖叫著:“好冷??!” 對上秦晅的視線之后,她的聲音就小了下去。秦晅“哼”了一聲,邵萱萱瞅著他那張臉悲催的臉,訕訕道:“你醒了?” 秦晅沒搭理她,四下打量了下雪洞,出聲指點她把右側加固了點,又在上方加了個通氣孔。 這些動作要是在往常做來,那是十分睿智瀟灑的,可他現在頂著這張臉……邵萱萱是一個看臉的人,一邊忙碌著,一邊就忍不住拿眼睛偷覷他。 秦晅皺眉:“看什么?” 邵萱萱猶豫了片刻,從腰帶里掏吧掏吧弄出面小銅鏡,遞到他面前。 秦晅在看到她掏出來的東西時就有點鄙視了,見她遞給自己,更加的不高興——當然,在他隨手把鏡子翻了個面,看到自己的臉之后,徹徹底底地沉默了。 他果然也沒發現自己的臉居然摔成這樣了。 這處斷崖高度也不是十分恐怖,底下又都是松軟的積雪,他醒的還是比較早的,甚至來得及在邵萱萱砸下來時往旁邊讓了一讓。 他的本意是挖個夠兩人待的雪洞暫時藏身,挖到一半發現體力不濟,便想先把邵萱萱弄出來,自己躺進去再說。沒想到邵萱萱那么沉,扯了好幾下都沒脫出來,反倒弄得自己渾身脫力,短暫地暈了過去。 邵萱萱干咳了兩聲,小心翼翼地把醞釀了很久的話問了出口:“那個……那個啊,謝謝你剛才救了我?!?/br> 秦晅有點不耐煩,他救她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盯著小銅鏡里臉頰上的那些傷痕,眼神陰冷而尖銳,手指也不由自主摳入雪地中。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黑暗中拿手指描摹別人面孔時的震驚和惶恐。怪不得他要被親生父母困住,原來他們真的是不一樣的,原來他能活下來,真的是靠得他們僅存的那些慈悲和憐憫…… “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鏡子里的那些擦傷和浮腫扭曲了一下,刀刃一樣的視線也從鏡面上挪開——秦晅看向邵萱萱,薄薄的嘴唇掀了掀,沒發出聲。 邵萱萱問完之后就后悔了,就算目標物處在半毀容狀態,邵萱萱還是在他那眼神里看到了譏諷和嘲笑。 “我隨便問問啦,”邵萱萱給自己解圍,“劉統領他們應該很快能找到這里來了吧,我在外面插了很長的一根樹枝?!边€綁了一小截秦晅的腰帶在上面。 秦晅嘲諷完她的自戀,靠著休息了會兒,打開錦盒觀察藤蟲。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它活得明顯很不錯,小身子肥嘟嘟的,布滿了陽焰草的小小的赤色嫩芽。 “你去弄些吃的來,收拾干凈了再拿回來?!?/br> 邵萱萱瞪眼:“現在?外面都是雪,能有什么吃的??!” 秦晅把身上的匕首解了拋給她,“往雪地底下挖?!?/br> 邵萱萱其實也餓的,但是被他這么強硬地要求出去干活,就多少有些不樂意了。她磨磨蹭蹭地爬出來,探頭探腦看了半天,雪洞附近挑了個地方挖起來,積雪松軟而厚實,饒是她挑的地方平整,才沒造成雪崩或者滑坡。 雪下面還是雪,然后是冰,最后才是褐色的土地和苔蘚。 邵萱萱也不知這些東西能不能吃,揪了一大把出來,隨便拿雪搓了搓,就給秦晅送了過去。 秦晅還真給吃了,邵萱萱見他咽下去之后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主動問道:“怎么樣?好吃嗎?” 秦晅擠了點難看的笑容出來:“算得上鮮美了?!?/br> 邵萱萱茫然了,這東西真有這么好吃?她掂起一小塊想要嘗一下,秦晅一把把剩下的全搶了過去。 邵萱萱:“……” “我受傷了?!鼻貢t的回答十分淡定。 邵萱萱確定他果然,不、喜、歡、自、己! 等她蹲篝火邊貓似的抖了好一會兒,咬牙再次鉆了出去,秦晅才將手舉起來,對著火光一寸一寸地查看著這種褐色苔蘚的模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寒冷,熟悉的植物。 他閉了下眼睛,把它塞進嘴里,慢慢地咀嚼起來,滑溜而帶著土腥味的口感瞬間包圍了他的味蕾。 邵萱萱怕他再搶,挖到新的在外面就直接擦干凈塞進嘴巴里了,才咀了一口就全吐了出來。 這什么鬼東西??! 自己果然又被整了! 她憤憤地返回洞中,才剛把頭探進去,就見秦晅心不在焉地靠在篝火邊,一口一口地吃著這些難吃的苔蘚。 邵萱萱愣住,原來他不是存心騙人,而是真的不會分辨好吃還是不好吃? 然后,她就看到秦晅把剩余的部分毫不留戀地扔進了火堆里。那些苔蘚還是濕潤的,火苗一下子小了不少,灰白色的濃煙滾滾升起。 邵萱萱囧然,不好吃就不要吃,吃了再燒掉剩下的,那也不能改變你已經吃了那么多的事實??! 她只看到眼前,看不到他悠長而晦暗的過往,自然要不解他的自討苦吃。 ☆、第六十六回相倚 第六十六回相依 白煙夾雜著詭異的氣味,久久不曾散去。 邵萱萱在周圍找了一圈,勉強挖到另一種看起來更加難吃的地衣。 秦晅只伸手摸了一下就飛快地松開了,臉上明白寫著“更難吃”的判斷。邵萱萱不死心,那匕首挑著放到火上烤,“沒準烤熟了味道就好很多了呢?!?/br> 地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蜷曲萎縮,最后變成了漆黑的一團。 秦晅懶洋洋地靠在那,手腳攤開,任由火光映照上去——衛延當日留下來的舊傷雖然好了,在這樣濕冷的氣候下,卻仍舊要酸痛。 太醫給他配了祛疤的膏藥,他用的卻不是很積極,偶爾還要好奇地打量那幾條小rou蟲一樣的傷口。 這樣觸感的傷口,在皮膚上原來是這個模樣的——確實丑陋,確實不堪。 邵萱萱最終還是放棄了那些地衣,老老實實吃了些用雪搓干凈的苔蘚。秦晅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越看就越覺得有趣。 邵萱萱不擅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腦子也不夠聰明,最大的優點大約就是求生意志夠強。 無論是在宮里被他奴役,還是出來后在冰天雪地里挨餓受凍,她偏就能一臉不甘不愿地把活干了,把難以下咽的東西吞了。 秦晅覺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她這樣怕死,實在不懂她為什么那么留戀。 據她的說法,她所在的那個家鄉,洗衣服不需人來動手,出門就可以坐各種各樣不需牲畜拉動的車子,坐在家中可以靠著一種名為“網絡”的東西得知天下事…… 可這里并不是她家鄉,她的求生熱情還是這樣高漲。 甚至因為害怕死去,連嘗試著“自殺”回家都不敢。 秦晅有時懷疑她其實在撒謊,或者只是得了什么癔癥,給自己編織了這樣美好的過去。 他偶爾還會夢到過去的一些事情,醒來汗濕被褥,有時甚至連枕頭都濕了。幸而昨日種種,全部都留在了夢境之中。 這樣靠著雪水和苔蘚堅持了兩日,兩人都瘦得了一圈,中間邵萱萱又毒發一次,跪著求了半天秦晅才把解藥給她。 邵萱萱心里憤恨,臉上也沒能完全掩藏住。 秦晅更覺得有趣,逗小動物一樣說:“這是最后的解藥了,再走不出去,咱們都得死在這里?!?/br> 邵萱萱果然被唬得白了臉,眼神一個勁往那錦盒上瞥。 秦晅并不怕她逃跑,但仍防著她反水,睡覺時匕首便在衣袖里攏著。 他不知為什么想到了“白首相知猶按劍”,心里便對這樣的相處模式覺得安心,有時看到她看著雪地發呆的側臉,又忍不住羨慕起方硯來。 他對他們那有限的幾次單獨相處印象深刻,一個屋外一個屋內,或者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想挨近又怕被燙傷似的。 他沒從誰身上得到過溫暖,自然不懂這種渴望,但他看到了,雖然只遠遠的看到了一點兒昏黃的光亮,忍不住就要聯想那光亮里是不是真藏著叫人不能抗拒的灼人火焰。 第三天,外面的風雪似乎小了一些,秦晅臉上的浮腫也終于消退了一些。邵萱萱出去找吃的時候,他也跟著爬了出來。 雪山上的太陽光柔軟而清淡,呼出一口氣都夾雜著金色的絨光。邵萱萱的發髻早睡亂了,她又梳不好繁復的發型,只拿布條簡單扎了根馬尾,在積雪松軟處摔了一跤之后,那根布條也不見了。 沾了雪的烏黑長發隨著朔風揚起又落下,掛到臉頰上時像鞭子一樣的疼。邵萱萱七手八腳地用手把頭發攏住,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布條。 秦晅瞅著她笑了笑,隨手解下腰上玉佩的絡子,遞了過去。 那絡子是松香色的,難得在外這么多天,居然還殘留著點熏香味道,邵萱萱扎上之后,總錯覺頭發上也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 秦晅篤定地說往前會有被冰封住的河床,邵萱萱被他說動,兩人跌跌撞撞行了大半天,冰河沒找到,卻都隱約有了雪盲的癥狀,流淚不止。 邵萱萱心里恐懼,站在原地不敢再走,刺痛的眼睛也牢牢閉上了。 秦晅比她還驚訝,語氣里難得有些焦慮:“這是怎么了?” “是雪盲癥!”邵萱沮喪極了,沒有了視力,真的要走不出不去了。 秦晅聽她解釋完雪盲癥的概念,卻又鎮定了下來,撕了幅衣袖將眼睛蒙住,打算繼續尋找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