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邵萱萱恍然,人家現在有保鏢了,安心養病就得了。 ☆、第四十六回陰謀 山中不知歲月,在山寺住下后,邵萱萱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慢。 秦晅手腳沒好干凈,大部分時間都閑得發慌,有事沒事指使她做這個做那個,一刻都見不得她閑著。 但偏偏要她做的那些事情,也都只是抬抬手的程度——譬如茶太燙,放到桌上涼一涼再送來;譬如屋子太悶,開個窗透透氣;譬如燭火太暗,剪一剪燈花或挑一挑燭芯…… 期間蕭謹容只來過一次,兩人神神秘秘關在屋子里聊了半天,才又匆忙離去。 那個撐船將他們接來的男子姓方,單名一個硯字,似乎很聽秦晅的話,開口閉口都是殿下。秦晅對他卻還有些忌諱,起碼在邵萱萱吃完了解藥,再同他要的時候,明顯就避著他。 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樣,果然還是藏著存貨的。 邵萱萱試探著問他找草藥的事情,秦晅懶洋洋的:“我身上的傷都沒好呢,怎么帶你去?”說完,又示意她把窗戶關一關:“風太涼了,吹得我頭疼?!?/br> 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山上尤其明顯,那個叫性遠的小和尚都已經穿上夾襖了,鼓鼓囊囊的,襯得圓圓的腦袋都小了很多。 秦晅漸漸能下地了,手指也能做點簡單的動作,經常就拉著邵萱萱在山寺后面的荷花池邊掏螞蟻洞。 “掏”這個動作,太子殿下當然是不屑做的。 邵萱萱把沾滿螞蟻尸體的木棍從泥土里拔出來,縮著脖子說:“干嘛老跟它們過不去啦,冷死了,我們回去吧?!?/br> “回去做什么?”秦晅瞅著那幾只漏網之魚,看它們急惶惶逃竄,扯了扯嘴角,“這廟里太冷清了,吃的東西也太素淡,咱們弄點好吃的怎么樣?” 邵萱萱眼睛亮了起來,這話倒是說到她心里去了,和尚們長年累月吃素習慣了,她不行啊,她都夢到好幾次辣子雞丁、鍋包rou了。 秦晅指指山寺后墻:“咱們從這里出去?!?/br> 邵萱萱懷疑地看他:“這么高,怎么爬,你腿受得了?” 秦晅淡定地喚了一聲“方硯”,方硯幽靈一樣出現在他們身后——兩人都靠著方硯幫忙才翻出墻去。 后墻緊貼著山壁,翻出去再往上爬個三四米,就進入到樹林中。 方硯不遠不近跟著,邵萱萱扶著秦晅踉蹌著往前走,聲音小小的抱怨:“到底要捉什么吃的呀?我先說明啊,我連鳥都不會打,你不要指望我。 秦晅瞥她一眼:“你近來不都在練習投擲飛石,一點兒進步都沒有?!?/br> 邵萱萱噎住,她是有在練習,但那些石頭總是時靈時不靈,實用價值實在不是很大。按她的想法,身邊既然有方硯這么個好手在,不用白不用,讓他捉點鳥獸,開開葷么差不多了,何必非要自己動手呢? 秦晅固執地還要繼續往上,一直爬到一處山巖群,才喘著氣坐下。 邵萱萱也在他邊上坐下,緩了一緩,看著山巖外大片大片的綠樹發呆。一周之前,她可想不到自己居然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秦晅也似轉了性,大大方方、不計前嫌,甚至都不急著回宮了。 邵萱萱有種連續上班一個月后突然得到帶薪假期的驚喜,又像學生時熬過了高考,終于得以日夜顛倒地守在電視機前……唯一不同的是,帶薪假和暑假都是有始有終的,從某一日開始到某一日結束,明白清楚地記錄在日歷上。 而現在的悠閑日子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的期限也完全未知。 邵萱萱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受虐狂的潛質,過得不好要不開心,難得過得好一些了,又開始憂慮什么時候結束,結束時會不會有更加艱難的歲月。 她已經被嚇怕了,無論是秦晅還是齊王,甚至是衛延、死去的那個小侍衛。 秦晅整個人躺倒在被冬日陽光曬得暖呼呼的巖石上,黑而深邃的眼睛倒映著日光、白云、藍天和一些樹枝,終于有了十七八歲少年的影子。 方硯花小半天時間捉了兩只兔子,剝洗干凈,在另一塊巖石上生火,用隨身帶著的食鹽和香料烘烤。 很快,空氣里都是兔子rou的香氣。 邵萱萱伸直了脖子去看,正看到方硯拿匕首將兔rou片成薄片,用不知名的樹葉捧過來,恭敬地喚秦晅,“殿下”。 邵萱萱狠了咽了下口水,秦晅爬坐起來,嘗了兩片,招呼邵萱萱和他一起坐下。 天地遼闊,他的心胸似乎也開闊了不少。 邵萱萱咬了一口之后,才發現野生的兔子rou居然柴得厲害,油脂都很少,好在純天然無污染,又放了佐料,入口還是很鮮美的。 她一面吃一面向方硯道:“你還帶了鹽呀,這簡直就是野炊燒烤嘛,可惜沒有啤酒?!?/br> 秦晅問她什么是啤酒,邵萱萱隨口說是一種酒名,價廉物美,最適合夏天吃燒烤時候喝。說到吃的,她的話就多了起來,羊rou串要放孜然,烤生蠔要放蒜泥,茄子一定要用大的,韭菜擱鐵絲網上,烤魚最要技術,既不能焦了也不能忘了去腥…… 秦晅和方硯都側頭看著她,十四五歲,正是少女風姿初顯的時候,白皙的臉上沾著一點兒煤灰,因為吃兔rou而泛著點兒油光的殷紅嘴唇不斷開翕,說著遙遠地方的美食——方硯余光瞄到太子若有所思的表情,迅速低下頭不敢再看。 他是被破格提拔上來的,這個“格”破得有些嚇人,直接從待罪死囚升級為皇家侍衛,雖然不在冊,也已經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這位“邵公公”既然是太子的人,無論男女,他都理應避個嫌的。 秦晅卻沒讓他回避的意思,耐心地聽邵萱萱說完,又問了幾味香料,半真半假向他道:“改日也準備些鐵簽、烤架,按她說的那些,準備好東西洗凈瀝干,再燙些好酒,想必滋味不錯?!?/br> 方硯認真記下,邵萱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其實不過隨口說說,他們這樣鄭重其事……尤其是秦晅,有求必應,倒有幾分追人的架勢。 邵萱萱那顆小心臟登時又飄搖起來。 有異性青睞是一回事,被一只蝎子青眼有加,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人在山上待到飯點,才慢騰騰返回寺中。 臨到睡前,秦晅又吩咐給邵萱萱加床被子。邵萱萱無功而一再不受祿,內心受不住沖擊,終于試探著問出口:“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呀?” 合作,合作,他提了這么久,她實在沒看出來自己價值。 秦晅露出淡淡的笑容:“對你好也不行?” 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叫人心驚膽戰??! “你不用擔心,我說合作,并不是要你去搏命,等過幾天,你便知道了?!?/br> 他說得輕巧,邵萱萱等得難熬。這個“幾天”實在是漫長,一直到第一場雪落下,山寺附近的菜地里都積滿了白色的后雪,才終于有了點眉目。 蕭謹容冒雪趕來,帶了大隊的人馬,當著山寺中一眾和尚的面,浩浩蕩蕩而來,以儲君之禮相迎,用繡滿蟠龍的軟榻將人接下山去。 邵萱萱坐在后面的馬車里,悄悄打量了幾眼步履整齊的士兵們,白亮的戈矛倒映著冬日的朝陽,一點兒暖意也沒有。 一直到車駕進了皇城,邵萱萱才聽到一點兒風聲。 齊王密謀殺儲篡位,現在東窗事發,已經連夜出逃。 ☆、第四十七回封賞 邵萱萱算是明白什么叫風水輪流轉了,一時風頭無兩的齊王突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王府中抄檢出大量兵器,甚至還有象征皇權的冕旒冠和十二章冕服薰裳。 邵萱萱覺得齊王縱然野心勃勃,也未必會做藏“龍袍”在家里的蠢事。至于勾結禁軍,闖入儲宮將太子人擄走這樣的莫須有罪名,也實在有些荒謬——明明是小變態自己跑去人家王府,才被追殺的嘛。 但老皇帝卻對這些深信不疑,老太后說情都不頂用,迅速就給定了罪名。依附于齊王的一干大臣也迅速被清洗,抓了一批,殺了一批,朝野之上登時人人自危。 秦晅由蕭謹容護送著回到春熙宮,再一次得到一干人刷副本一樣程度的探望。 邵萱萱被秦晅拉著串了半天供,太后、皇后傳了懿旨來召見“罪女聶襄寧”時,照樣緊張得不得了。 秦晅已經被太醫們包圍了,自然沒空再指點她。 邵萱萱跟著兩個宮人穿花廊、過曲橋、上石階,一直走了一炷香時間,才算到達目的地。 女人起居的地方果然跟少年儲君的寢宮差別很大,熏香味道濃就算了,還一堆菩薩像,老太太端坐在簾子后的椅子上,邊上鶯鶯燕燕擠了一堆環肥燕瘦的女人,個個都作宮裝打扮。 邵萱萱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跪來跪去的,特么一點兒人權都沒有。 老太太干咳了一聲,問道:“下面跪著的,便是聶如壁的女兒?” 邵萱萱點頭,點完說了聲“是”。 老太太明顯有些不滿的,但是強忍住了:“聽說是你把太子救了出來的?當真是將門虎女,后生可畏啊?!?/br> 邵萱萱按著秦晅交代的,老老實實地背誦:“太子殿下的安危,事關江山社稷,妾也只是盡力而為?!?/br> 老太太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她邊上坐著的一個宮裝麗人才道:“母后,我看這女孩兒模樣端秀,不如交給臣妾教養幾日,果真如皇兒說的,是個武藝超群,性情溫柔的好孩子,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叫她跟在皇兒身邊,封她個刀人,也不算委屈了她?!?/br> 太后長嘆了口氣,起身往內室走去。那麗人便掀開簾子,過來扶她:“好了,你起來罷?!?/br> 邵萱萱見過她幾次,知道這位就是太子生母,當朝的皇后,小心翼翼地道謝:“謝謝皇后娘娘?!?/br> 皇后因為她救了太子,看她倒是很喜歡,拉著她的手道:“好姑娘,隨我回宮去罷?!?/br> 邵萱萱心里很是忐忑,但跟著她總比跟著那個兇巴巴的老太婆好。 皇后的寢宮在椒房宮,邵萱萱也算蹭坐了一回鳳輦,滿目的金鳳翩躚,身前身后儀輿、儀車仗勢齊全,宣示著一國之母的無上尊嚴。 怪不得宮斗劇里大家都拼命爭寵,出個門規格都不同,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丁皇后又問道:“你的武藝,都是同你父親學來的?” 邵萱萱張了張嘴,心虛地點頭:“是啊?!?/br> 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濃,簡直跟看只香餑餑似的:“你父親的事情,本宮也略有耳聞,古來忠孝兩難全,難得你這樣通達明理,將來也要更加盡心地跟著皇兒。陛下和太后那里,本宮也會幫你說說話,可不要叫我失望?!?/br> 邵萱萱除了點頭,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要不是秦晅之前和她提過,“刀人”其實就是類似于貼身女侍衛,看皇后這個反應,還以為她是要讓自己去做太子妃了。 到了椒房宮,早有女官在門口候著,她們一下車,那女官便道:“娘娘,太子殿下遣了張舜來問聶姑娘的事,已經候了小半個時辰了?!?/br> 皇后回了邵萱萱一個“你看我兒子多重視你”的表情,攜著她的手進去。 吳有德死了之后,張舜就給秦晅升了官,這時便如吳有德一般,微弓著身,笑著給皇后行禮。他的目光落在邵萱萱身上,便跟她從來都是聶襄寧一樣,一絲看到“邵豉”的神態都沒有。 皇后拉了邵萱萱坐下,向他笑道:“你且回去吧,這人是我向皇太后討來的,你們殿下要人,叫他自己去討?!?/br> 張舜賠笑道:“娘娘,太子殿下說了,聶姑娘留在您這里,他是一千個一萬個放心?!?/br> 皇后給他逗得滿臉喜色,又問:“用過藥了嗎?晚膳要多吃一些,他仗著自己年輕,總是要逞強的,你們是他身邊的人,要勤勸勉,可不許幫著出什么壞點子?!?/br> “奴婢知道?!?/br> 皇后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便放張舜回去了。 邵萱萱第一次跟皇宮里的女人用膳,心里直打鼓,連筷子都不敢亂夾,這時倒有點想念秦晅了。 他畢竟知根知底,出點糗也不算什么,若是撞上他有意為難人的時候,出不出糗,也都不要緊了。 難道還怕他這種性格的人找不到理由來折騰人?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的如履薄冰,遣退布菜試菜的女官,先下了一箸,慈愛道:“吃吧,別太拘束了,不懂的就慢慢學,不急在這一時?!?/br> 邵萱萱這才拿起筷子,心里對皇后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多會體諒人的長輩啊,都不用說一句話,她就給你把什么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