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邵萱萱感慨:“那不如直接拿來讓我給你看嘛?!?/br> 太子給了她一個“孤就是不夠信任你,就是不想給你看”的眼神。 邵萱萱知道自己要外派了,膽子也大了許多,賭氣道:“你不信任我,還派我去你仇人那,我以后……”我以后找到機會,揮揮袖子就跑路了,看你還拽! 太子擲地有聲地回了句:“我諒你是不敢的?!?/br> 我不敢?切! 邵萱萱在心里嗤之以鼻,少年人,你太年(lian)輕了,不懂jiejie作為21世紀職場女性的智慧和勇氣。 然后,她就覺得肚子有那么一點兒疼。 并不是十分的明顯,像是心肺間有一根絲線懸住,慢悠悠地一拽,一拽。她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目光落到缺了一瓣的橘子上,驀然一驚。 太子主動給自己剝橘子,剝完還主動遞給她,遞完就那么浪費地放在一邊。 邵萱萱心跳加快起來,肚子也疼得更厲害了。 “你剛剛……給我吃了什么?” “橘子呀,”太子答得十分自然,“南地進貢的上品柑橘?!?/br> 邵萱萱捂著肚子:“可我就吃了一瓣,就、就肚子疼……” “哦?”太子仍然不大在意,輕飄飄地問道,“怎么個疼法?” 邵萱萱本來嘴巴就不靈巧,現在人又不舒服,描述起來也就是“一抽一抽的痛”、“疼的越來越厲害了”這樣的形容。 太子終于放下手里的茶盞,輕笑道:“那想來是孤放在橘子里的空花陽焰起了藥效?!?/br> “空花陽焰……那是什么?” “專門對付不聽話的人的毒(和諧)藥呀?!?/br> “……” 邵萱萱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人!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隨便安排別人的未來,隨便給人下毒! 太子又特地解釋道:“你也不必擔憂,這毒發作得慢,只要及時服了孤給你準備的丸藥,足夠你支撐四十八個時辰——當然了,四十八個時辰之后還拿不到解藥,那恐怕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br> 邵萱萱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他。 她不但要去做“臥底”,還是個身上被綁了“定時(和諧)炸(和諧)彈”的臥底。這炸彈無聲無息,波及范圍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樣的情節她在影視劇里看過無數次了,真正輪到自己時,卻只剩下震驚和無力。 人命賤如草芥,她以為早在太子拿劍捅她時,自己就已經深刻感受到了。今日今時,才知那不過是一次預演。 那時他們還是完全的陌生人,如今相處多日,夜夜一起挑燈攻讀,但凡有一言不合,一樣要被拿命來威脅。 寒意從心底浮上來,逐漸蔓延到四肢,連骨頭縫都是涼的。 那寒意甚至蓋過了隱隱約約的腹痛,凍得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太子早揣測過她可能的反應,驚惶失措、痛哭流涕、伏地求饒……再怎樣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拿這樣絕望而又悲傷的眼神來看自己。 那悲傷里還夾帶著一點畏畏縮縮的憤怒和控訴,仿佛她是被相識多年的老友背叛出賣了一樣。 我跟你很熟嗎? 你自己輕信他人,被算計不是理所應當的? 他忍不住想問,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們確實已經很熟悉了,同榻而眠,同桌吃飯,同案習字……這些事情,他從未與人一起做過。 原本準備好的那些恩威并施的話,突然就都說不出口了,他略站了一站,伸手探入懷中,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小瓷瓶掏了出來,放到桌上。 “這藥你先服下,三日之后,再服新的……如此,性命自然無礙?!?/br> 邵萱萱臉色慘白,額頭開始有冷汗滲出,捂住小腹的手掌也已經變成了兩只,十指痙攣一般抖動。 藥效顯然已經真正發作起來了。 太子見她不肯起身來拿藥,也不管他,自顧自走到案前,取了筆,拿紙鎮壓住宣紙,開始慢騰騰地練習運筆。 一刻鐘,兩刻鐘……身后終于有了動靜,他微微扭頭,正好看到邵萱萱一手扶著桌子,一手將藥丸送入口中。 太子扯了扯嘴角,低頭專心對付手下的紙筆。 邵萱萱說得沒有錯,即便容貌一樣,要模仿得惟妙惟,騙過所有人,的確是不容易的。 至于邵萱萱剛剛吃下去的橘子,不過是沾了一點兒使人腹痛的烈性藥,真正的毒(和諧)藥其實是她現在服下的這一丸。 空花陽焰,陽焰草能解百毒,空花藤卻是堪比牽機的劇毒。 這一草一藤毗鄰而生,根須糾纏,相生相克又互為掣肘,一旦服下便是不死不休的附骨糾纏。 ☆、第二十二回伴讀 張舜是最先覺察到邵萱萱態度變化的人。 一早聽到太子傳喚他們進去伺候時,他就注意到她不但獨自睡在內殿的羅漢床上,居然大大咧咧地賴床了。 太子在這邊起身穿衣、洗漱用膳,她就把自己裹得像只巨大的餃子,整個腦袋都鉆在被窩里。 太子居然也縱著她,就當羅漢床上的人不存在似的。 倒是吳有德,聽出去倒水的小內侍提起后,找了個由頭進去多瞧了她兩眼。 這副模樣,不像是病了,像是在鬧脾氣。 不過也不能斷定,太子折騰人的手段,他們都是知道的。即便真病了,太子不發話,他們可不敢擅自去請太醫。 他這邊胡亂揣測,那邊廂太子用完膳了,不輕不重地說道:“聽說院子里的茶花開了不少,吳有德你去安排安排,弄幾個座,裝些果子?!?/br> 吳有德連忙點頭,太子又說:“再替我把齊王和三皇弟請來,也叫上劉獻嶼他們幾個?!?/br> 吳有德自去安排,張舜也亦步亦趨跟著太子出去了,綠葛趁機到床前,輕推了邵萱萱一下:“殿下都走了,你還睡呀?” 邵萱萱不答,更緊地拿被子將自己裹住。 綠葛無奈,把早飯撤了下去,倒是在案上的點心盤里刻意多放了些糖糕之類可供充饑的東西。 偌大的寢殿里靜悄悄的,一點兒人聲也沒有。 邵萱萱其實壓根沒睡著,晚上沒睡意,早上也很早就被太子喚人的聲音吵醒了。 她躲在被子里,手心抓著那只小小的瓷瓶,豎著耳朵聽著被子外頭的動靜。連宮人給他整理頭發時候不小心扯到頭皮,被他輕聲訓斥,都聽得清清楚楚。 邵萱萱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和沒事人一樣,覺照睡飯照吃。一點兒不怕自己會破罐子破摔,直接動手和他魚死網破。 ……好吧,邵萱萱承認自己沒這個膽子。 她有自知之明,即便真的拿刀逼到了太子脖子上,憑他的身手,反敗為勝也只是時間問題。 想要鬧個魚死網破,成功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她越躺約焦躁,眼看巳時將盡,這才沒精打采地爬起來——好在太子已經出去了,暫時不用面對他。 外面的宮人似乎早得了太子的吩咐,一聽到里面有動靜,立刻端著洗漱用具和膳食魚貫而入。 這要是以前,邵萱萱多少要受之有愧,手足無措地推拒或者要求自己動手的。 今天,她卻沒了這個心思。 她心不在焉地由著綠葛幫著自己把衣服穿好,衣帶系牢,漱了口,就在床上擺了小桌子用飯。 太子仍舊沒有要回來的跡象,伺候完她,大部分宮人內侍也都各忙各的去了,寢殿之中冷冷清清,帷幕又重,連日光也透不進來。 邵萱萱想起太子說去賞茶花的事情,心念突然一動:現在幾乎只有她一個人,那個“小師妹”豈不是很有摸進來的機會?! 她現在還中了毒,真去了那個幕后主使那里,簡直就是水深火熱,命懸一線! 邵萱萱迅速從床上下來,帶上內侍帽子,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趕。 起碼,他們是不敢當著太子的面劫(營)持(救)人的吧! 她找了綠葛,問清楚太子他們的去向,急匆匆尋路過去。 吳有德選的地方極好,就在臨水閣不遠的地方,枕水靠山,滿目都是紅艷艷的茶花。 座上的幾個人卻無心賞花——太子這趟邀請,除了他們幾個伴讀的世家子弟,齊王稱病沒來,三皇子被他母妃帶著去廟里祈福了,據說皇帝也同行……原本打算做做樣子,打聽打聽口風的交際型聚會,臨時就變了性質,成了幾個少年的內部交流大會。 劉獻嶼嘴巴最快,這時已經憤憤然了:“這么點面子都不給,難道還想要咱們殿下去三請四請?!” 太子低頭抿茶,不贊同,也不打斷。 幾個伴讀中,最年長最持重的,便要數御史大夫的長孫蕭謹容, 近日東宮禍事頻頻,各種謠言滿天飛,幾位伴讀也忐忑不安——能陪太子讀書的,家底絕對不會差,都是沖著政治投資來的。他們現在是同窗,以后便最親近的君臣。 當今太子脾性暴虐,對手下人也絕對算不上仁慈,最叫人無奈的還是好色和驕縱。 這些缺點,無一不是為儲君者的大忌。 好在皇帝中年得子,太子剛一落地就立了儲位,即便后來又陸續有幾位小皇子降生,但長幼有序,皇帝總是在睜只眼閉只眼。 私下要打要罵,當著朝臣的面卻還是有些護短的。 其他伴讀覺得皇帝如此偏心,自己跟了太子,自然是穩妥了的。唯有蕭謹容少年老成,想得也更多一層——為君者講究制衡,太子做錯一點點,皇帝當然不會貿然廢儲,但若是接二連三出事呢? 這次的行刺事件內(和諧)幕的各個版本謠言,他也略有所聞,實在是對這位王儲失望至極。 自己將來要跟隨的,就是這樣色令智昏的蠢皇帝? 可太子這兩次召見,卻又叫他看到了一點兒希望。 脾氣還是不大好的,好歹學會了隱藏;好色的毛病也還是沒改的,聽人說連儲宮里的小太監都不放過,但起碼……不再像以往一樣,弄出人命,留下小辮子叫人揪住告御狀。 劉獻嶼那個草包嘰嘰喳喳挑撥了半天,太子也沒受撩撥的樣子,蕭謹容暗暗在心里點了點頭。 這次的教訓,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無是處。 他正想得出神,臨水閣方向的小道上突然過來了人,看打扮是個內侍,腦袋垂得低低的,端了盤茶點送上來,接著便和張舜一樣,遠遠地退到一邊,方便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