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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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寶難得加重語調,鄭重道:“殿下此話,臣不敢當!臣對對二小姐一片赤誠,絕無轉圜?!?/br> “你以為,你明兒一露面,哥哥能認不出你來?我猜中的事情,哥哥會一無所知?你與她之間……這事我能忍得,哥哥尊榮顯貴,天子龍裔,他能忍得?殺不了你,也必定要親手斷了后患?!瘪T寶抬眼看過來,云意挑眉迎上去,“看我作何?咱們家血刃手足的事兒還少么?何況哥哥如今唯一的憑仗就是皇室血統,若有疑義,那些個野心勃勃的表親立時就能吞了他!話說回來,茍且偷生?自你決心入宮那一日起,便與茍活于世這幾個字離了八千里沒可能回頭。手上沾滿了血,卻還想要全身而退?馮大人,你未免太天真?!?/br> 四下寂寥,只有風吹草葉細微聲響,悉悉索索似在耳畔。 “唉…………”馮寶長嘆一聲,心中頹然無力,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殿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br> 云意道:“我可不是逼你,我是為你指一條明路。南京?六部官員里有多少恨你恨得入骨,還沒靠近南京城他們就能活剮了你。江北?五哥不但殺你,還要取母親性命,永絕后患。你留守京城,還算不傻。但陸占濤、陸寅與本宮,你投哪一方?不著急,給你三天時間自己慢慢琢磨?!?/br> 馮寶道:“怎不是說陸占濤、陸寅與陸晉三方?” 云意上前一步,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望住他,“暗地里斗人設陷這類事本宮全然師從馮大太監,怎還須勞煩二爺?”收了笑容,正色道,“他只需在前頭打好仗,其余的事情,自然由本宮一一料理?!?/br> 馮寶心下微涼,“殿下長大了…………” 她慢悠悠捏著一縷發,輕笑道:“從前馮大人不是日日盼著我長大么?怎么,如今終于成人立本,大人如此哀聲嘆惋又是何意?” 馮寶深深看她,如同故人相逢,又似素未謀面。如今才明了,從前養的不是漂亮小貓兒,而是吃人的虎,如今須爪齊全,轉過頭來就能咬住他咽喉,取他性命?!叭粑⒊疾粦?,殿下當如何?” “馮大人這樣頂尖的人才,若不能為我所用,一時心軟,則徒留后患。更何況你與…………簡直齷齪至極!如不是見你尚有可用之處,你以為本宮不想當即了結了你!可憐我父皇半世英名,竟…………罷了,你細細想,想明白了就去同二爺說。你記住,一旦點頭,你就是過河的卒,到死不退!” 馮寶含笑自嘲,“臣別無選擇?!?/br> 云意卻道:“至少你還可以選擇死,我的許多姊妹,連求死都無路。你身上藏了太多秘密,或許,陪著父皇死在兩儀殿,才是最好的出路?!?/br> 馮寶不禁搖頭,不知是傷心寥落,還是痛苦失望,若是在人后,真要忍不住仰天長嘆。 “殿下心機謀斷遠勝微臣百倍,臣——自愧弗如?!?/br> “我記得馮大人同我說過,人生爭來斗去,要緊的不是贏,而是愿賭服輸。早年間死在你手底下的無辜性命有多少?怕是連你自己也數不清。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擇手段往上爬?如今換了輸贏,你難道不該認命?還是說,你馮大太監的命是命,旁人家里的小姐公子御史侍郎就不是命?”再換了語調,收起了輕鄙,肅然道,“我沒有輸過?國破家亡,從天頂摔落泥地,與人虛言周旋,我認不認?我早就認了。他日若再輸,不過是一死,比死艱難的日子都熬過,死又能算什么?” 馮寶低頭長嘆,無言以對。當年在他咿呀學語的小姑娘,已然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他認不清的模樣,也再不肯如幼時與他親近。 天空遼闊,星辰滿布,似乎踮起腳就能觸到閃爍的明星,然而長大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徒然。 不遠處,陸晉早已經等得不耐煩,隨手抓出一個壯實少年,讓小兵許大有沖著不遠處的云意與馮寶喊:“到時候啦,再叨叨天都要亮了早飯還沒著落呢還樣不樣銀活了!”忘了提,這小兵從遼東流落至此,張嘴還是一口的東北大馇子味兒,威武洪亮,擲地有聲。 馮寶使個眼色,德安立刻扯著嗓子吼回去,“嚷嚷啥嚷嚷啥!再嚷嚷老子他媽削你??!”呀,原來是老鄉見老鄉,撕你沒商量。 陸晉聽得皺眉,問許大有,“他說要削誰?” 許大有轉過頭來看看陸晉,啞著嗓子說:“好像是你吧…………” 真是反了天了! 陸晉拍馬上前,恰好云意的話也告終了。兩人各退一步,面色如常,只當方才的爭執從未曾發生過。 但對上陸晉,她未能照舊裝出笑臉,但凡遇上他,總要多出三分姑娘家小性子,想鬧一鬧脾氣,訴一訴委屈。 馮寶適時而退,行過禮,得了應允才倒退著向后。 陸晉翻身下馬,其格其搖搖腦袋打個響鼻,把陰著臉的云意嚇得往后縮。陸晉朗聲大笑,拍了拍其格其的腦袋,玩笑說:“爺在這兒你還怕什么?真是個老鼠膽子?!?/br> 云意不忿,只管拿眼睛斜他。陸晉樂呵呵舉高了燈籠仔細來瞧,瞧見燈下美人如玉,明艷動人。再把燈籠湊近些,明亮的光,將她整張面皮照得幾乎透明,總讓人忍不住想去親手試一試,是不是當真如古人所言,是一張“吹彈可破、觸手即碎”的皮。瞇著眼睛上下打量,眼中的小人被墨綠泛光的孔雀翎襯得肌膚如雪,陸晉欣賞之于禁不住開口贊嘆,“不錯呀,今兒還穿了身鳥毛,夠新鮮的?!?/br> 鳥毛?云意低頭看一眼肩上織金孔雀翎披風,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豁然,身外物無所謂好壞,她彎起嘴角來順著他說:“可不是么,剛從鳥身上薅下來,還有一股熱乎勁在?!?/br> “真的?爺不信,爺摸摸?!闭f話間就要伸長了手,往她披風里鉆。 云意懶得同他鬧,啪一下打他手背,這“大狼狗”學乖了,當即收手,但還要隔著披風攬住她,抱個滿懷才安心?!笆裁匆o事半夜三更叫出來說話?” 云意撫了撫他胸前衣襟,淡淡道:“這事晚些時候再同你說,只是馮寶此人,你務必留心?!?/br> 他聽得心情大好,當著繁星淡月兩方近衛,還能厚著臉皮同她說:“知道你心里有我,放心放心?!痹倌笠荒笏毮鄣拿嫫ふf:“晚些時候再回去,先陪我走幾步,我有話跟你說?!?/br> “晚了,再拖下去哥哥就該出營來找人?!?/br> 陸晉廢話不多,只說短短一句,“不說話就野*合?!?/br> 云意紅了臉,“那還是說話吧…………” ☆、第71章 心意 七十一章交心 眼前是曠遠星野,身后是莽莽大地,兩方人馬都留在原處,整齊好似兩道高聳的墻,沉默中被夜色染成模糊的影。 她稍稍慢他一步,緩緩走在他身后,不經意間瞥見他寬廣厚實的肩膀,忽然之間心念隨夜風sao動,想知道男人的背脊究竟是否如她眼前所見,能扛住荊棘坎坷沉重難捱的未來。 輾轉,只有呼吸聲,靜靜似一首纏綿悱惻的詩。 天地寥落,放眼望,仿佛就剩下她與他二人而已。陸晉緩步在前,雙手負在腰后,略略低頭,自她看去,是個深沉思索的模樣。隔了許久才慎重開口,“礙著老大,你我的婚事不能大辦?!标懸辉埔饫г诘貙m的前情后續,陸占濤都自陸寅口中得知,此次陸晉兩方說話都不相同,與賀蘭家是威逼,同陸占濤提起時又說是賀蘭家為求一時安穩,以姻親結盟。 陸占濤遠觀大局,雖然點頭應允,但到底對云意心存恨意,婚禮辦得過于隆重,只會給她招惹麻煩。 云意停了步子,站在原地,披風下擺拂過草葉,一陣沙沙響。 “二爺大半夜的不許我回營,為的就是說這個?” 陸晉沒能轉身,但也停下腳步,保持著前一刻先前慢步的姿勢,腳底長出來一份在他身上鮮少出現猶豫,憋了好半天才說:“一半是為這個,一半又不是?!?/br> “還有一半是什么?你要再拖延下去,天都要亮了?!?/br> 陸晉嘆一聲,不知是對她的莫可奈何,還是對自己的失望懊喪,轉過身來,視線卻落在她價值連城的孔雀翎上,“我知道,于你而言,我并非良配?!?/br> 話音剛落,云意的耳朵都要豎起來,全然無法相信,素來驕傲自負的陸晉會說出這樣一番自貶的話。不由得神色一凜,今夜妖風大作,看來是有大事發生。 看她怔怔模樣,陸晉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地說:“我心里清楚,如不是天下大變,宮城易主,你也決計看不上……爺這樣的人,爺也懶得理你這類嬌縱任性的公主郡主。不過,變天了,遇上了,人也看對眼,到頭來也只能湊合過了?!闭f到這,自己也覺得滿嘴胡話,沒一句中聽,想反悔把話都收回,又礙著面子要死撐到底,趁她不注意偷偷瞄她一眼,瞧見星光下面,一個唇紅齒白俏佳人正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過來,讓他的落寞心事一瞬間無處可藏。 這還是厚臉皮沒廉恥的陸二爺頭一次面紅耳熱想逃走,手心里緊張得流汗,狹長鳳眼也轉著圈兒往四周花花草草刀鞘箭翎上瞄,故作輕松地提議,“要不……你就死了心好好跟我湊合過唄?” 等來等去等不到她回應,他心里頭那些許的希冀都成了泡影。甚至聽見她說,“不,才不要?!甭曇粢辉~一句敲進他耳里,震得他瞬時就要碎成千萬片。 心涼之后,又聽見她說:“我同二爺哪里是湊合,應是天賜良緣,要百年好合,白頭到老的?!彼旖菑潖?,帶著一股小狐貍的機靈勁,明明把他耍得團團轉,一會兒心灰意懶,一會兒又興高采烈,天堂地獄里來回躥,七尺男兒都要氣得暈厥,但看見她唇角梨渦,巧笑嫣然,卻不知怒要從何處起。 他徹徹底底敗給她,敗得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遲早要把你吊起來打一頓?!蹦笏穷^,語帶寵溺。 “箭都中過,還怕這個?” “得了,這事兒得讓你說一輩子。要不現下就給你磕個頭,你滿意了,咱們就一笑泯恩仇?!闭f得像是兩個粗魯莽漢破酒樓里碰杯,滿身的江湖氣。 過去的事情點到即止,云意這里還有一番道理,“什么叫湊合?我從來最恨這兩個字。我與你相識相交自是緣分天定,既已走到這一步,何談湊合?自然要和和美美,認認真真做夫妻。宏愿倒沒有,只求家宅難寧,仕途順利。吃什么都不胖,一輩子不老?!?/br> “你也學歪,兩句話沒完就開始胡說八道?!?/br> 沒料到,云意竟然上前一步,拖住他的手往身邊帶,仰著臉說:“若不是二爺,云意遭逢國難無所依憑,如今還不知身在何處。我心里,是知道冷熱的?!边@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話出口時正是他尋尋覓覓苦苦等待之時,成了及時雨,雪中炭,根本顧不上分辨,狂喜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一把抱住她草地里轉圈,轉的人頭昏腦脹發髻散亂,她暈乎乎像被扔進顛簸的馬車里,顛得眼冒金星,等落了地依然腳軟,不得不靠著他才站穩了,緩過一口氣才擰著眉毛抱怨說:“你這又是鬧什么,晃得我現在看人都帶重影?!?/br> 陸晉大笑道:“爺心里高興?!?/br> 云意佯怒道:“傻樂什么?” “爺撈著個漂亮媳婦兒當然高興!” “傻樣兒…………” 陸晉滿臉的無所謂,又將她攔腰抱起來,雙臂之間就想拎著個棒槌要舞的虎虎生風,“不要緊,家里有一個聰明頂事的就夠,我啊,以后能懶就懶,費腦子的事情都留給你去想。夫人,你看如何?” “不如何……”她板起臉來,推他手臂,“快放我下來,原本就不該私下見面,你還這樣不分輕重的,讓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那就讓他瞧,都過來看看,爺這媳婦兒可美了?!痹捯袈?,自己就覺著不妥,反口說,“不成不成,爺的媳婦兒只能爺一個人稀罕,誰敢多看一眼,爺砍了他腦袋當凳子用?!?/br> “可別,你啊,安分點吧?!?/br> 他攬住她后腰,靜靜看著她,滿臉的糾結,欲言又止。 一會兒“我——”一會兒又是“你說——”思來想去也開不了口,但云意難得耐著性子,頂著一雙清靈靈的眼睛等他慢慢思量清楚。 原處起伏的山巒,近處低語的小蟲,一個個都在側耳聽。她的唇輕輕開合,溫柔地呼喚著他的姓名,“陸晉…………”已是莫大鼓勵。 他咽了咽口水,心怦怦調,耳根子也通紅,想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開口說:“要不…………要不就咱們兩個,就兩個,好好過?”說了就像沒說,聽上去沒意義,但你細細琢磨,隱約又 話說完了,都不知道自己焦灼難耐的等的是什么,只曉得一定要仔仔細細看牢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細微表情。 只是沒想到,等來的是少女噗嗤一聲笑,掩著嘴,浸滿了春水的眼睛望過去,望見一個傻不愣登的陸晉,癡癡呆呆木在原地等賞,背后大約還摻雜著幾分莫可名狀的委屈。 她于莞爾中輕聲道:“傻子…………” 他便真是傻了,成了個三歲幼童,她笑,他也跟著笑起來。 這一刻,天空是真的,云是真的,他的誓言也是真。 ☆、第72章 拼 七十二章拼圖 兩個人繞著兩方隊伍繞圈,傻呆呆漫無目的。陸晉其實話不多,云意要勻出期間來想馮寶的事,便都低著頭沉默。唯獨云意的手還讓他牢牢握住,拖著她慢慢往荒原深處去。天邊夜色漸淡,云也翻出魚肚白,云意走得兩條腿打顫,少不得要問他,“走完了么?千里行軍都夠里程,真把我當小兵cao練?” 陸晉為難,“要不,我抱你去?” 云意不買賬,“還要走多久?再走下去天就亮了?!?/br> “我就想跟你一塊多走走…………” “這話你一個時辰前早已經說過?!?/br> “你記得倒清楚,你這人就是愛記仇?!?/br> “再不回這就給你記一筆?!?/br> 陸晉沒辦法,只能求饒。認命地彎下腰背起她往回走,無奈放棄了拉著她走到天明的愚昧行動,二人同乘一騎,一直送到江北營地外,陸晉才扶著她下馬,臨走還要叮囑,“千萬別亂跑,乖乖等著喜轎來接,要再敢跑,看爺怎么收拾你!” 云意撇嘴,“知道啦知道啦,您老安安心,明兒一早還要對寶圖,一溜的大事兒等著要辦,可別光盯著我一個?!?/br> 陸晉心中快慰,但凡想起不遠處的洞房花燭夜,就激動得不能自已。簡直想要仰天長嘯,才夠紓解胸中意動。 然而相較他的不能抑制的快樂,云意轉過身來,反而是愁苦。 在內,忠義王府就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泥潭,里頭勾心斗角陷害傾軋的事絕不會比宮中少;對外,天下三分,各不平靜,陸家霸住京師又如何?遼東屯兵二十萬,江北、南京各自不容小覷,往后走勢如何,尚未可知。 不知不覺,她已主動走進以命搏命的大賭局,除非身死或登極,否則絕無退路。 想起來膽戰心驚,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頂著眼下一圈黑青穿衣洗漱。走到主帳,榮王與她舅父賀蘭錚及余下重臣都已穿戴整齊,云意來時要交代的話估計早已經說清,榮王只朝她微微頷首,便領著人出帳去,各自上馬,主將一聲令下,齊齊開拔。 雙方相會的營地就是枯水期快要斷流的二光河,土了吧唧的名字,水也混得驚人。河岸邊打個破草棚,北風呼啦啦刮得棚子瑟瑟縮縮發抖。幾位即將左右天下的厲害人物全都集中在此,為這一張寶圖,心甘情愿喝一肚子西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