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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攝政王的心尖寵在線閱讀 - 第41節

第41節

    華山冷聲道:“王夫人失言了, 來人, 送她回院子冷靜冷靜!”

    鳴珂院里外人等于是被變相禁了足, 只等到日子卷包袱走人, 下人們見識了平素好聲好氣的大小姐這般霹靂手段, 都不敢忤逆。

    竊藍心疼姑娘氣白的臉,回屋后連忙釅了杯濃茶為姑娘順氣。

    云裳捧著那暖熱的杯壁半晌沒動,回過神時輕問了一聲:“華蓉還跪著呢?”

    聽見竊藍說是, 她雙眸有些失神,“我是不是太著急了?”

    是從聽見“姑蘇云家”伊始,便有些失控,回來又見華蓉素日作張作致的那副面孔,覺得心寒,再后來……

    娘親怎能讓那些人放在嘴里說?

    竊藍聽見姑娘的話搖搖頭,對待那起子人,就不能給她們好臉。

    只是她有種錯覺,姑娘從前做事不這樣鋒芒畢露的,似是在那汝川府多待了兩天,決事斷情也沾染上攝政王的影子了……

    不過饒是今日姑娘氣得狠,也給外頭那些人留著最后的臉面,氣只氣王氏沒個輕重,好好的提夫人做什么,若是夫人還在……

    竊藍看一眼沉默得像個易碎瓷娃娃一樣的姑娘——夫人若在,怎舍得看著姑娘一個人撐起府門,親自出馬應付這些糟心事呢?

    茗煙裊裊溶進云裳眼里,她不知怎的記起容裔給她講的故事,失神地想:我都沒機會給我娘畫過眉呢。

    甚至記不得娘親長什么樣子。

    茶氣給那雙清澈的眸子蒙了一層似真似幻的霧氣,又像兩點落不下的淚滴。

    ·

    “師兄這么瞧著我做什么?”

    在汝川府耽擱了幾日,后又為事所累,等有琴顏入京快半個月了,云裳才在張家園兒訂了桌酒席為師兄接風。

    有琴顏款然飲下小師妹斟的酒,道:“華將軍為國赴漠北,將那么大個家業放在你肩上扛著,師兄瞧瞧你可有為難之處?!?/br>
    云裳笑道:“華府人事不及稷中學宮萬一,那么大座學宮的千頭萬緒擔在師兄肩上,師兄不也游刃有余嗎?”

    有琴顏深深瞧她一眼,溫暖的目光令人心安?!拔疑幸趬羧A留些日子,若有什么不決之事,可以隨時來找師兄?!?/br>
    云裳點頭,其實放眼京城豪室,沒有比華家人丁更簡單的了,何況還有一個半外人,沒有什么難辦的。

    王氏欺軟怕硬不中用,自從那日識得厲害便不敢鬧妖,華蓉則在翠瑯軒禁了她的足,看著就是了,她總不能在父親回來之前,就此將人送到莊子上和傅婕做伴……外人瞧了不好看。

    這理事作派她也算濡染了大師兄掌管學宮的手段,講究風過水無痕,舉重若輕鴻,事后便不給自己添堵。

    云裳轉而問道:“新太學的博士之位,南北兩院可商議定了么?”

    一提起此事,有琴顏不由捏眉笑了,“我們商定了管什么事,他攝政王一句‘別處的規矩不管用,到本王這里只按本王的規矩來’,便給全盤否定了?!?/br>
    云裳與大師兄在一處時最為輕松,被他膽大包天模仿容裔的語氣逗得直笑。又聽有琴顏道:“最后還是決定采用‘分庭辯禮’之法,在當世才子俊彥面前論個高下吧?!?/br>
    “分庭辯禮”是老規矩了,取春秋時百家爭鳴意象,由爭禮的雙方流派各出三位弟子攻訐辯論,勝者便有話語權。

    上一回轟動九州的辯禮,還是亞圣未隱世前與洛北無涯子的十日王霸之辯。

    “我記得這名目有個規矩,”云裳望著師兄,“便是一派之掌門統教不可參戰?”

    有琴顏道:“所以我快書通知了藺三和黃睛,他們不日便到?!?/br>
    “三師哥和小晴師姐要來京城了?”

    云裳眼睛一亮,有琴顏點指笑斥她小孩子脾性,誰不在跟前偏念誰。

    半壺花月白下肚,他轉而想起前日云家少子請他飲宴,席間拐彎抹角打聽小師妹的事,又覺食不下咽起來。

    他不動聲色望向云裳那張臉,從前在姑蘇,他們師兄幾人眼皮子底下照看著,只有小師妹四處尋賞美少年,欠別人風流債的事兒,怎么也沒想到等她回了自己家,他反而要cao起一手帶大的水靈白菜恐被豬拱的老媽子心。

    前有汝王容裔,后有謝幼玉,如今又來個不清不楚的云懷逸。

    嗐,頗是愁人。

    云裳一眼瞧出師兄欲言又止,眨眨薄酒餳開的水眸,“大師兄有何為難事?”

    “此事……告訴你也沒什么,師妹心中先存個譜?!庇星俦銓⒃茡P之事簡斷一說,云裳倏爾沉默。

    有琴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還是唐突了小姑娘,溫聲細哄了半晌,直至云裳哭笑不得地保證她真沒放在心上。

    送走了師兄,云裳在促寂的廂房內對著一桌子殘肴剩酒,驀地,低頭涼薄一笑。

    大師兄擔心那姓云的人對她有心,殊不知,按輩份她該叫云揚一聲小舅舅啊。

    “姑娘?”竊藍擔心地看著她。

    云裳伸手撈過大師兄喝剩一酒底的花月白,覺得不過癮,“要兩壺青梅酒來,咱們喝完再回府?!?/br>
    “姑娘,您喝別的都成,這青梅酒一喝準醉,醒了又鬧頭疼,還是……”

    云裳抬起臉,聲音還是軟儂儂的,卻帶了分易碎的乞求,“姊姊我想喝,就這一回,你讓讓我吧?”

    竊藍見狀無法,卻也只要了一壺青梅酒。

    云裳接過來自斟自飲,自言自語:“好多年,我都避了他們好多年了……”

    當初她被華年安頓在徐州,聽聞臨省姑蘇開學宮招生鬧著要去,不過七歲。

    記得那一天爹爹聽到她的請求后,罕見地寡言,抱著她在院里的老槐下坐了一下午,星幕低垂時,開口告訴了她關于娘親的事。

    七歲之前的云裳只知娘親身子不好,生下她兩年后便病逝了。卻原來娘親亦出身書香世家,且還是在當地有百年清譽的姑蘇云氏。

    “高宗暮年,姑蘇鬧起兵禍,我隨高宗陛下入城殺敵。你娘……我是從河里撈上來的你娘,當時她被幾個散賊圍逼著,無處可逃跳了水。我將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問明她家址送她回去,誰想到他奶奶的……”

    彼年老樹下的華年還沒有將軍肚,眼神曾無一絲黯傷,不過是對著閨女的小腦瓜頂有些風輕云淡的狠戾。

    “寵汝這話別學啊,你娘他們家不是人,前腳客客氣氣送我出門,后腳扯了一尺白綾就要你娘自盡,說什么要保全云家名節,呸,娘的娘他姥姥!

    “——寵汝不許學罵人話啊,你別怕,不是有爹呢嘛,你爹我轉身沖進去就把人搶下了。他們還不肯放人,尤其那長著張苦瓜臉的老貨,說什么云家的女兒,清白來清白去,放她的狗臭屁,是清白的用得著拿死證明嗎!

    “總之我將你娘搶出來了,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說死就死呢?我告訴她,她想去哪想嫁何人我都包辦,她若不嫌棄,認我做個干爹都成?!?/br>
    星穹低,槐蔭涼,遲暮將軍捋了把臉,蹭著小閨女的羊角辮,像個丟了糖的孩童一樣哽咽。

    “云娘跟了我,從沒嫌棄過我比她大二十歲,從生到死,都說我是世間最好的男兒?!?/br>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碎,好景不長久,那幾年楚國四方皆亂,他沒法將這么打眼的美人安置在哪兒,只好帶在身邊流離,她嬌生慣養的身子就是這么拖垮的。

    她被家族舍棄,沒等到丈夫封公蔭妻,沒享受到與夫女闔家團圓的喜樂。至死不稱姓云,背負心頭污名落棺于九泉之下。

    青梅已老,風吹不散長恨。

    “他們還敢找上門來……”

    云裳醉了,軟袖胡亂地擦著眼睛。爹爹說娘親臨死有話,所以他留了云家滿門,與姑蘇云家多年沒來往,不是他菩薩心腸容得人,是因一動念便會見血光,一屠門便是雞犬不留。

    云胡不喜?云娘不喜。

    云裳心同此理。若非往事揭開,她都不知自己內心也埋著這樣可怕的念頭,她雖提不動刀,但——

    “我能罵死他們的……娘的娘他姥姥……全套的鬼谷說衡術在這等著呢,罵他們個狗血噴頭、頭破血流、流、木流牛馬、馬馬虎虎……”

    倒向硬木桌子的臉頰被一只手輕輕托住,繼而云裳整個醉軟的身子都被那玄蟒衣袍擁在懷內,嘆息如夢:“這姑娘受了什么委屈,醉里都罵起人來了?”

    竊藍晚伸手一步,便被形如鬼魅的攝政王鉆了空子,驚詫不定:“你、您……”

    容裔早來了,在隔間兒不但聽見了有琴顏學他說話,還聽見了云揚那檔子事兒,腹誹自個的汝川府什么風水,看好的幾個青年才俊全他媽惦記本王的人。

    他將云裳小心扶正,看著女子揉紅的渙散目光,心腔空曠著牽扯絲絲縷縷的疼。

    ——什么樣兒的委屈說不出口,要這般借酒澆愁?

    “天大的委屈也不怕,”他咬在她耳邊道:“有我在呢,老天爺也欺不了你?!?/br>
    云裳醉得人事不清,還哼哼唧唧仰脖往嘴里倒酒。

    容裔伸手攔下云裳抱在手里的酒壺,誰想這姑娘說是渾醉了,還知道藏私,皺眉嘟噥:“沒喝完呢,還有一口……一口是一口,兩口是兩口,誰要喝不完,罰他打手手……”

    竊藍替姑娘發窘,連忙要將姑娘接過來,未料容裔先她叼住壺嘴,就著云裳的手,仰頭將小半壺剩酒一口干了。

    一線酒水順著男人的喉結淌入衣領,羈野低溢的聲音不知是哄是笑:“我替你喝了,乖乖回家去吧?!?/br>
    人皆道妙色評主飲梅必醉,殊不知汝川王平生不飲梅子酒。

    竊藍目瞪口呆地攬過姑娘軟泥似的身子,聽容裔囑咐一句:“今日事不必告訴她?!?/br>
    竊藍下意識道:“醉后的事姑娘不記得?!?/br>
    容裔本來準備走了,聞言滯步回頭:“做什么都不記得?”

    看見小武婢警惕皺起的眉眼,容裔大笑,“好生照顧她?!毖杂櫲巳?。

    ·

    “這么說來,那華家姑娘真是她在外生下的孽種?”

    “母親?!痹茡P被這難聽的字眼激得眼皮跳,心頭替大jiejie發酸,“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再說,人家現是聿國公府的千金……”

    月支氏頓住南山壽星拐,重重哼斥一聲,“盛世儒門,亂世國公。當初他將我云家女兒誆走時不過是個兵痞子,二人茍合在外,更是名不正言不順,還有你三叔的腿怎么瘸的,吾兒忘了?”

    云揚苦澀不能言,有點后悔未思慮周全之前便將此事告知了母親。

    “這姑娘……”月支氏斑駁的霜眉緊鎖,“就是你說的前段日子與攝政王糾纏不清的那個?瞧瞧,身不修不足以立世,禮不教不可以傳家,娘是如此,女兒還是如此,老身的話可料錯過半分?——檎果,備轎!”

    “娘,您要做什么?”

    “老身半世悔愧,便是生了個不知恥的女兒有辱門風。華家那丫頭若還想認我做外祖母,便斷斷走不得她娘的老路,再壞了云氏的清名!”

    ·

    酲醉后頭疼如裂的滋味,云裳當真嘗一次夠受一次,飲了一碗醒酒湯,才問清自己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竊藍擰了熱帕子道:“姑娘上回酒醒,也賭咒發誓說再不碰青梅酒了,這回可得想個新鮮的誓頭兒?!?/br>
    “好姊姊,您嘴下留德,饒了我這回吧,往后真不喝了?!?/br>
    云裳討饒,接過帕子敷臉,濕濡的熱氣將數落聲蒸騰得不真切,忽一耳朵捕捉到“攝政王”幾個字,她撕下帕子,露出水色紅潤的臉:“你說什么?”

    竊藍當然不可能聽容裔的,他叫她隱瞞便隱瞞,將酒樓上攝政王出現的事盡職地對姑娘交代了。

    云裳怔了半晌,捂著發熱的臉,“我醉后沒做什么不妥的事吧?”

    她醉酒后一直有記不住事的毛病,上一回宿醉,醒后藺三還逮著她促狹,說她黏著人死活不撒手數了一晚上青蛙。

    莫不會她也拉著容裔數青蛙了?不,那畫面太清奇,她不敢想。

    竊藍心說沒什么不妥,就是您玩了成語接龍后又說了個順口溜兒……她沒好意思揭姑娘的短兒,左右不是大事,含混了過去,想起一事道:

    “頭午宮里送來張帖子,德馨長公主借了太后的暢芳園賞新桂,初七那日請閨中小姐們入宮賞花,咱們府您與二姑娘也在赴宴之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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