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卵擊石
湘安王會功夫,且功夫了得,自是耳力尚佳,雖無人通報,早已察覺屋內多了個人。 楚岸將黑子丟進棋笥里,抬頭淡笑,“恤緯,可都說完了?” “回王爺?!弊P艟暅\淺行禮,“說完了?!?/br> “那秋漫國的來使什么反應?”湘安王親自斟了一杯茶,遞過去。 “王爺折煞下官了。怎的勞王爺替臣斟茶?!?/br> 祝恤緯躬身雙手去接茶盞。 “行了。怎么也是正二品?!毕姘餐踹€走過去,拍了拍祝恤緯雙肩,“叫你日/日跟著我顛簸cao勞,官職卻不升反降,我過意不去?!?/br> 戶部右侍郎祝恤緯,嘴角極不可察得撇了一下──過意不去還將微臣推薦給皇上,去擋秋漫國的來使,自己原來這般“受寵”了? 湘安王慣會打一巴掌給一甜棗,被壓榨久了,祝侍郎甫一對上湘安王,每每很是需要打上十二分精神。 正如此時。 “王爺哪里話?!弊P艟暋`心’道:“下官得王爺一路提拔,從籍籍無名的小官逐級序上,如今能在戶部站穩腳跟,全賴王爺福蔭?!?/br> 湘安王:“你我誰跟誰。我們之間就不要講那套官話了。再說就遠了,也假了?!?/br> “......”祝恤緯。 講清楚。 誰假了? 口口聲聲咱倆誰跟誰,卻推將出去叫自己去接燙手山芋。十年了,湘安王臉皮怎的不見磨??? 這上來就扣鍋的毛病,怎的還不改? 倘若有朝一日叫自己碰到謠言中的“湘安王妃”,這個狀是定要告上一告的。 王妃,你家王爺仗著位高權重,為高不尊。 王妃,你家王爺還極善給他人扣帽子,給我扣一次就罷了,哪日若是碰到個不好惹的,怕是要糟。 王妃快來動家法。攝政王很需要管上一管。 湘安王將呆若木雞的右侍郎按到椅子上,重復道:“那秋漫國的來使,聽了你的話,什么反應?” 心內抑郁不止的右侍郎半晌才找回自己舌頭,聚斂心神,一一答道:“如王爺所料,秋漫國拒不承認,聲稱十年前假扮楚軍洗劫羅偈國王室,嫁禍給大楚全是沒影的事,與他們無關?!?/br> “還講大楚這是顧左右而言他,企圖轉移視線,明人不說暗話,他干脆按照大楚的規矩,打開天窗說亮話,責令大楚馬上把謀殺小世子的真兇交出來是正事?!?/br> “如此他這個來使也好回去復命。到時候該兵兵,該禮禮,就不干他的事了?!?/br> “該兵兵,該禮禮?”楚岸瞇起眼睛,握著祝恤緯肩膀的手一頓,“誰給他們的底氣?秋漫王,是想要干什么?他有兵了?有馬了?有驍勇善戰足以南伐大楚的金戈鐵騎?” 祝恤緯:“聽來使的意思,像是兵馬糧草一應俱全,只欠東風隨時能南伐一般。王爺怎么看?” 湘安王隨身坐下,不緊不慢敲著案面。 楚岸道:“秋漫國老國王幾年前病逝,新王繼位,卻有幾個不服氣他的哥哥,幾個年長的兄長各有自己的部落扶持,各自為政,又相互忌憚,著急在新王徹底站穩腳跟之前劃分地盤,削弱新王勢力?!?/br> “這莫名被殺的小世子,便是其中最為囂揚跋扈的一個王爺之子,生下來時便是老秋漫王手里最受寵的王孫,一直寵到如此大?!?/br> “小世子與親爹政見不同,據說倒是與新王的關系甚為融洽。新王想要替亡侄討回公道,似沒甚難懂之處──只有一處悖論?!?/br> 祝恤緯回道:“王爺的意思是,新王自知勢微,又著急一統王帳,按照正常人做事籌謀,理應不該語調強硬得罪大楚?!?/br> “相反,倒是該向大楚示弱,以求襄好大楚,最好能哄得大楚借兵與他,助他一統王帳?” “沒錯,身為王首,就算秋漫王想不到,他手下謀士也該想到?!背兜恍?,“總該有個人提醒他,若想得償所愿,總該做出個求人的樣子來?!?/br> “服一服軟,哪怕做出臣服假象,騙我們放低警惕,以便他出兵。這都是他秋漫王來使此行該有的姿態?!?/br> 祝恤緯點點頭,“然而他卻不。反而強勢無比,上來就一針見血,這就很有問題了?!?/br> 兩人謀慧相當,祝恤緯夠得上湘安王的思路。這方便叫湘安王將話說得更深了些。 楚岸道:“按道理來說,小世子被人殺害,那個王兄沒了后繼之人,也只能將這筆賬記給大楚,說不定會因此假意臣服于新王,以賴新王替他兒報仇才對?!?/br> “反過來,秋漫新王也可利用此番兩邦交涉,叫理虧的大楚答應他什么,或是賠付他什么,再商量出一個兩邦皆能接受的說法,叫他對王兄令郎之死有個交代便也就結了。如此他再謀求向大楚借兵,才好再張開嘴?!?/br> “那么,是誰給他的底氣,叫他有恃無恐張嘴就來?” 湘安王捏了捏手里的杯子,“該兵兵,該禮禮,口氣倒不小?!?/br> 既然口氣如此不小,那是給他的底氣,這就十分引人遐想了。 甚至叫人猜忌,秋漫國此次來使,不光是有備而來。 “自古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秋漫國即使如今糧草軍士齊備,與我裝備精良的大楚想比,亦是無異于以卵擊石?!?/br> “除非他們帳中有極善打仗領兵的將帥謀士,有把握以少勝多。然而我們大楚有高賁將軍。高賁將軍領兵經驗極其豐富,又善制良策、出騎兵,多回取勝靠的就是以少勝多?!?/br> 祝恤緯總結道:“總之,即使這仗打起來,怕是秋漫國勝算也不大?!?/br> 湘安王:“沒錯。所以,他們所謂的底氣,也來得莫名其妙?!?/br> 祝恤緯腦中措辭半晌,知道此時提起不是很妥當,卻還是先問: “王爺,皇上還等著臣去回話,微臣不宜逗留太久。請王爺指點臣是如實回答?還是──” “如實回答?!毕姘餐踅拥煤芸?,“叫少帝著著急。他才知道我這皇叔頂在他身前忙著朝中之事,有多不易?!?/br> “另一頭,本王會著人將十年前搜集到的物證一個一個丟給那秋漫國來使,新王那頭也會依樣送去。來大楚一回,若是日/日叫來使吃得香,睡得著,豈不是便宜了他?” “羅偈國十年前被滅國,王室散的散,逃的逃,并非沒有幸存者。幸存的那些人三兩聚成一處,時不時打鬧嚷著要復國?!?/br> “如今這閑散之眾已經合力聚成一處,時不時擾亂邊境。大楚與秋漫國皆有被滋擾之苦?!?/br> 湘安王喝了一口茶,低聲繼續道,“大楚與羅偈國那場戰事,基本算是大楚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大楚壓境時羅偈國軍似乎失去了反抗能力,潰散退走,甚至劈開一條路叫大楚北伐之軍徑直攻到了王宮城墻下?!?/br> “仗如此打法,我們的人將羅偈國的人全繳了,太正常了?!?/br> “但若是叫羅偈國的殘室知道,當初洗劫王宮的另有其人,而洗劫王室的人正是當初慷慨讓道的秋漫國,那又該如何?” “羅偈國也曾是有他國盟友的。若是羅偈國殘余的王室聯合鄰國盟友一起征伐秋漫國,你道那秋漫新王怕不怕?” “自是怕的?!弊P艟暯釉挼?。 “就是要叫他怕?!毕姘餐醯溃骸拔易詴胰怂降紫逻\作這些事,你安安心心與皇上交代那秋漫國來使的來意便可。要一字不落,字字學得極像,連語氣都要學得像些?!?/br> “下官明白。那事不宜遲,下官這就入宮了?!?/br> 祝恤緯逮著個離去的由頭,忙不迭站身行禮就要逃,“王爺告辭?!?/br> “先等等,”湘安王按住祝恤緯,“我還有很頭疼的事,要你幫我一二?!?/br> 祝恤緯只得坐下,如臨大敵。 能叫湘安王頭疼的事,那得是多大的事? 湘安王指指托盤,“你看看這些荷包,哪個好看?” 祝恤緯雙目大驚,兩手簡直不知要怎么放。 怕來的,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