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巧茗不解道。 巧茜卻又反口道:“哎呀,其實也不是那么急啦?!?/br> 巧茗這一回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既然不急,那還是等大哥回來……” “不行不行!”巧茜急道,“jiejie……你別欺負我呀!” 她倒是會撒嬌,可巧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管問道:“那你倒是說啊,什么事情嘛?” 巧茜原只是微微暈紅的面頰,這會兒紅得像個熟透了的石榴,“jiejie,姜師母有沒有和你說起過,阿鶴明年參加秋闈,姜家大哥后面便要參加春闈?” “你說的是姜凱之?”巧茗打量著巧茜神色,心里已經猜出了幾分。 巧茜果然點頭道:“嗯,姜大哥說他后年就二十歲了,也是時候成家立業。春闈的事情,他會奮力一搏,若是高中了,便謀個官職。若是當真不幸,落榜了,他也不打算再耗時間,打算在京城里找個差事,趁著年輕多攢些錢,過些年盤個鋪子做些小生意,反正不叫妻兒吃苦的?!?/br> 巧茗蹙著眉,故作不解道:“聽起來倒是個有成算的人,也是個好男兒,沒有讀書人的酸腐,也不會只顧著自己的前程,不事生產,叫妻兒受累。不過,你跟我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呢?難不成,姜大哥想跟人合股做生意?所以,你才來問我?這出錢嘛,我倒是沒問題的,我私庫里有些皇上賞下的銀錢,放著也是白白放著,你又說他是小本生意,我想就算虧了,也虧不了多少,嗯,這事兒我應下了,你只管告訴他沒問題就行?!?/br> 她押一口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說,大哥之前給家里置了幾畝田,一直收著租子,你們平日花銷不多,也攢了些銀兩么,若是覺得他靠譜,不如巧茜你也入上一份股,你掌著家,理著錢財,就得琢磨讓錢生錢才是道理?!?/br> 巧茜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顯然已經呆愣了,好半晌才回神道:“不,不是借錢,姜大哥很有骨氣的,他連姜先生和姜師母的錢都不打算要,說是要自己掙下錢來,才會開鋪子呢?!?/br> 巧茗點著頭,更是贊許,“那么更加難得了?!?/br> “jiejie,”巧茜有些著急,跺了跺腳,揉搓著衣袖,囁嚅道,“是姜大哥想提親……” “哦,他看上哪家姑娘了?”巧茗拿帕子掩著嘴,生怕遮不住笑意似的,“可是要我幫忙說媒?這就更沒有問題了,動動嘴皮子的功夫,多跑幾家都可以,也算報答姜先生教導阿鶴那許多年?!?/br> 巧茜低頭咬唇,聲音細弱蚊蠅:“他想向梧桐巷林家二姑娘提親?!?/br> “啊——”巧茗故作驚訝,“你還那么小……” “我不小了,”巧茜更著急了,“我只比jiejie小一歲,jiejie如今都要做娘親了?!闭f完了又自覺不妥,改口道,“我們也不是立刻要成親的,最快也是他春闈之后,那都是后年了,到時候我都十六了,比jiejie現在還大了呢?!?/br> “哦,既是不急,我看還是等咱們找到大哥后再說吧?!鼻绍室舛核?。 巧茜果然當了真,“可是……可是……” 她到底是個女兒家,若是這會兒自己說很著急,面皮上總是不好看的,但對面坐著的人是自己的親jiejie呀,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 巧茜咬咬牙,把心一橫,“我只是想,早點把事情定下來,好讓姜大哥安心,他畢竟讀了那么多年書,若是能高中,當然還是最好不過的?!彼龔那斑€擔心當官復雜,姜大哥一個人沒有門路,沒有依仗,會被人欺侮,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姜大哥將來會是皇帝的連襟呢,他們也不求因此便得到多少提拔與照顧,至少旁人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斷不會無故欺負人就行了。 巧茗卻道:“啊,如果這么點事也能攪得他不能安心讀書,耽誤了前程,如此心智不堅的人,我看是不能托付終身的?!?/br> 巧茜愕然:“jiejie……”兩個字說完,竟是接不上旁的話來,原本通紅的小臉變得慘白。 “好了好了,我不鬧你了?!鼻绍煽诘?,“我呢,還得一段時間才能回去,到時候派人給你送個信,咱們跟姜師母約個日子,把親事定下來,好了吧?!?/br> 巧茗懷著孕,巧茜不敢胡亂碰她,只嘟著嘴瞪她,“你都快要嚇死我了!” 巧茗只是笑,“不過呢,你也知道我這身子,也不知道皇上肯不肯讓我出宮去,我試著說說,若是他不同意,恐怕姜師母他們就得進宮去提親了?!?/br> “去哪都一樣的?!鼻绍缦采厦忌?,滿口應承道。 巧茗看著她笑得毫無心機的模樣,竟然也感染了這種單純的愉快,之前被種種陰謀糾纏不斷,幾次命懸一線的陰云不知不覺從心中驅散開來。 * 太后的生辰在重陽,九月初九。 雖然她向來不喜熱鬧,又不是封五封十的歲數,所以并不打算大排筵席。 但身為皇帝,至少也要回到宮中去見上嫡母一面,道一聲賀,送一份禮。 因此,在巧茜他們離開不幾日后,韓震便帶著巧茗啟程回宮去了。 巧茗回到京師的頭一樁事,便是依約去梧桐巷林家給巧茜定下婚事。 韓震雖然答應了讓巧茗出宮,卻是有條件的,那條件便是他也要跟著一起去。 姜師母早早便等在了林家。 她原本聽說有可能需要進宮提親,可是嚇得不輕,那日在山腳粥棚里,那十幾個緊握著繡春刀,兇神惡煞似的侍衛太令她印象深刻了,當真是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這些人的,可聽自家老頭子說,皇宮里至少有幾千的侍衛…… “從前我只覺得,林家的姑娘都懂事,又能干,咱們也是小戶人家,沒得好嫌棄人家,大家好好過日子就好,但如今,巧茗那樣出息了,咱們是不是太高攀了?”姜師母當時有些猶豫,與自家老頭子姜筠商量起來,“要不要勸凱之熄了心?” “你不是說巧茗半點不見驕矜,雖說舉手投足看起來和當年是不一樣的,但性子還是那樣好,夸贊得不行嗎?” “性子好是性子好,你說她都懷了皇帝的孩子,萬一生個皇子,說不定就會封后,那皇后的meimei是什么封號???到時候妻比夫貴,對他們小夫妻兩個是不是也不好?”姜師母越想越不安。 “咱們凱之從小便和巧茜情投意合的,又不是奔著人家富貴了才去的,咱們不貪圖她們什么,問心無愧,自食其力,日子怎么就過不好了?你不是天天都往對面跑嗎,你可覺著巧茜從行宮回來性子就變了?若是沒有,那又有什么好擔心的?!苯藿o老婆子派了一堆的定心丸。 姜師母也覺得丈夫說得合情合理,后來又聽說巧茗會回家來,不用她進宮,更是安心了許多。 誰想到,她不用進宮,皇帝卻親自上門來,而且還是微服,沒人戒嚴清人,姜師母什么都不知道,在林家堂屋等來了巧茗時,看到她身后跟著一個錦衣玉冠的翩翩公子,起先還以為又是侍衛,可又沒有帶刀。 等聽了巧茗說了一聲:這是陛下。 姜師母便開始手足無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偏偏韓震還冷著一張臉,越看越讓人害怕。 巧茗知道這怪不得韓震,他平日也是少言少笑的,但宮里的人和他相處慣了,皇帝這個身份本身帶來的心理上的壓力自然不那么重,他再冷著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放在頭一次面圣的姜師母身上就完全不一樣。 最后,只能好言好語的哄著韓震去了東廂書房,和休沐在家的林鶴談論功課。 韓震自是老大不情愿的,他跟著來,自是因為擔心巧茗出什么事情,得親自在跟前盯著才能真正放心,被趕到書房去算怎么一回事呢! 不過他也看得出姜師母的不自在,只能想著,巧茗興沖沖地來給巧茜定婚事,若是因為自己而搞砸了,掃了她的興,讓她心情不好,說不定還會影響肚子里的孩子,只得聽她的話走開了。 本就是事先說好的,自然不會出什么岔子,不過是大家坐在一塊聊一聊,打算著將來行禮相關的一些事情而已。 傍晚時,又連著姜家父子兩個,一同到酒樓里吃了一餐飯。 吃飯的時候自是不可能再將韓震單獨隔開,好在姜師母慢慢適應了,再看著韓震給巧茗夾菜,哄她吃東西的殷勤樣子,和一般百姓家里疼惜妻子的男人好像也沒什么不同,便更放得開來。 一樁喜事便算是圓圓滿滿地暫告段落。 * 到了九月初九,太后生辰正日,一大早幾個嬪妃們便都集齊在慈寧宮里,連從來都是稱病不出的淑妃也來了。 其實,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巧茗都是頭一回見她,自不免要多打量幾眼。 淑妃身材略顯瘦小,一張尖尖地瓜子臉,只是一臉病容,面容甚是憔悴,雖是浮了厚厚的脂粉也是遮掩不住?;蛟S因為不同母親的緣故,她與顧燁生得不怎么像,倒是能看出幾分顧煒的輪廓來。 太后見了她有些不滿地怪責道:“既是身子不好,就好生歇著,沒得來這里折騰些什么,不是早說了,這些虛禮沒什么意思,早早養好了身子,替皇家開枝散葉才是正道?!?/br> “太后教訓得是?!笔珏f話的聲音也是細細柔柔的,顯得楚楚可人疼,與活潑中略帶頑皮的繼妹顧恬全然不同,“最近妾身吃了家兄送進宮來的偏方,已經好了許多,所以便撿了今日過來,和大家一塊兒熱鬧一下?!?/br> “是什么方子?這么靈驗?可有治頭風的?”太后常年受頭風所苦,自是極關心此事,立刻問了出來。 “有的?!笔珏?,“妾身雖然很久不曾前來請安,心里頭可是一直惦念著太后您呢,當時也是這樣問大哥的?!?/br> 她說著,從腰間垂著的荷包里掏出來一張角花箋,起身走到太后榻前,雙手呈上,“這是大哥幫太后您求來的偏方,可以請太醫幫著配好了藥材,定必藥到病除的?!?/br> 如此有心,太后自是將她好好夸獎了一番。 淑妃盈盈淺笑,并不因此驕傲,反而又取了兩張紙箋出來,“我還讓哥哥給德妃jiejie和端妃meimei求了產后調養身子的方子?!?/br> 她把紙箋遞一張給巧茗,又滿屋子找了一圈,才道:“德妃jiejie今個兒怎地還沒來,別是身子不舒服吧?” 就在這時候,有個穿青衣的太監匆匆走了進來。 太后一看到他,神色便是一凜,皺眉道:“可是德妃那邊有事?” “回太后的話,”那太監是德妃麟趾宮里的副總管,“德妃娘娘開始發動了?!?/br> 此話一出,大家皆是吃驚不已。 巧茗掐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她記得三月初時德妃懷孕還不滿兩月,那么如今九月初,便是不滿八個月,無端端地,竟然早產了。 ☆、43|42.1 雖然并沒有明確的規定,但眾人都知道德妃是太后的親侄女,因而都自愿留在慈寧宮里陪著太后,一道兒等著好消息。 “你們去通知了皇上沒有?”太后顯示十分緊張,即便盡量壓抑著,還是能從神色上看出些許端倪。 “回太后,已經另派人過去了?!摈胫簩m的副總管回過了話,便告退了。 而身在紫宸宮里的皇帝卻是鎮靜得很,陳福進殿傳話的時候,韓震剛好批完一本奏折。 陳福見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帶著一絲曖昧不明的微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便道:“陛下,麟趾宮那邊派人來傳話,說德妃娘娘已經發動了?!?/br> 韓震聞言收斂了笑意,隨手從旁邊堆得老高的奏折里再拿過一本打開,才漫不經心地回到:“行了,知道了?!?/br> 陳福眼珠子轉了轉,又道:“今兒本是太后生辰,后宮眾人現在都在慈寧宮里,聽說是要陪著太后一起等好消息,端妃娘娘也在呢。陛下,您看,端妃娘娘身懷六甲的,這樣是不是太勞累,需要老奴派人把她請回鹿鳴宮歇著去嗎?” 韓震抬了抬眼眸,道:“算了,她若是喜歡,就讓她多待一會兒吧。去跟她身邊那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頭說一聲,盯好了,正餐和加餐一頓也不許少。還有不許商洛甫出宮去,就住在太醫院里候著,隨傳隨到?!?/br> 雖說人心本就生得偏,但同是自己的女人與孩子,能偏心偏成韓震這樣的世間也不多見。 陳福是見得慣了,倒不覺得如何驚訝,只安安心心地按照皇帝的吩咐辦事去了。 卻不想,德妃這一胎生得異常艱難,從大清早一直等到日頭偏西,也沒等到孩子落地。 太后面色越來越是難看,后來更是干脆一言不發地去了小佛堂念經。 正殿里,巧茗、巧芙、淑妃、駱寶林、柳美人五個,連同她們各自身邊伺候的宮女們,都是大氣兒也不敢出一下,連帶今日在慈寧宮輪值的宮人,一個屋子里二十幾個人,竟然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在還有巧茗這個孕婦,她的膳食是一刻也不能耽擱的,又沒有她一個人吃叫旁人都坐在旁邊干看著的道理,所以大家都沾了光,除了在佛堂里念經,為求誠心刻意不吃的太后之外,誰也不曾虧了嘴。 這會兒用過了晚膳,幾人從偏殿回到正殿,又坐回原位繼續等候。 宮人們依序奉上了消食的酸梅湯和山楂金糕。 吃得飽了,人便比較放松,偶爾也會相互交談幾句,氣氛一時不像之前那樣緊繃。 巧芙喝了幾口熱乎乎的酸梅湯,掩著唇微微打了個哈欠。 她本不大愛吃酸的,已將一盤糕點都倒給了孕中嗜吃酸物的巧茗,這會兒為了提神,只能厚著臉皮又從她盤子里撈了一塊回來。 巧茗見了也只微微一笑,并不當做一回事。 一時柳美人與駱寶林說得熱鬧起來,巧芙便輕聲哼起了小曲兒。 她聲音極小,除了與她坐的最近,只隔了一張小桌的巧茗,旁的人根本都不曾聽到聲響。 巧茗起先也不大在意,越聽卻越覺那曲調熟悉,忍不住偏側了臻首,留心傾聽,于是兩句唱詞清晰入耳:“孤女淚盡紅塵里,故園凋落已成灰?!?/br> 她驚訝地張大了眼睛,手中拿著的,咬過一口的山楂金糕“啪”一聲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