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幾乎不曾照面,明知情況不對,俞又暖卻也無計可施,如今再貼上去說什么“清清白白”可就太打臉了。 索性戴上帽子和墨鏡逛街,也沒去冷冷清清的高檔百貨,就在游客如織的步行街上走,華燈初上時,也不愿意回家,繼續流連于人群,聽了一耳朵的嘈雜,還有一聲“又暖,俞又暖?!?/br> 俞又暖側了側頭,不過是下意識反應,并不真是想尋找出那個喊她的人,結果肩膀被人戳了戳,“真是你啊,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br> 自來熟的賈思淼。 現在哪怕是一只跟左問沾個邊兒的狗,俞又暖也不敢得罪,只好對著賈思淼敷衍笑容。 “你也來這種地方逛街?”賈思淼對那個被扔掉的五位數包包還記憶猶新,當初覺得俞又暖做事太過,如今才發現這就是人家大小姐的調調兒,絕配。 俞又暖看不懂賈思淼眼里那種興奮和“崇拜”是怎么回事,怔忪中被她拉進了后巷的酒吧。 “鮮榨果汁,沒有任何添加劑的,我看著做的?!辟Z思淼將果汁推給俞又暖,她自己卻要了一杯龍舌蘭。 俞又暖道了一聲“謝謝”,喝了一口果汁,味道還行。 “真想請你給我簽個名?!辟Z思淼道。 俞又暖抬眼無聲地問為什么。 賈思淼仰頭喝干杯中酒,不無感嘆地道:“姐妹兒,說實話,我實在太佩服你了。我這輩子的人生夢想簡直是被你超額完成了?!?/br> 俞又暖覺得賈思淼說話的調調有些新鮮,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關兆辰我男神啊,每部戲我都看,那腹肌我一直想摸一把?!?/br> 俞又暖敷衍的笑容漸漸消失。 賈思淼繼續嘮叨,左問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學神兼男神,“這輩子能睡其中一個就不枉此生了,還是你厲害?!?/br> 俞又暖推開果汁,她可沒有義務聽賈思淼諷刺。 賈思淼擺擺手,“我可不是批判你,這人吶,都是說得容易,若非親自經歷,你怎么知道別人的生活里發生過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去judge?” 說話的時候賈思淼已經喝了好幾杯酒了,“你知道我跟我老公離婚了吧?離婚的原因你想也想不到,是我出軌了?!?/br> 的確是想不到,俞又暖將果汁杯里的吸管含入嘴里。 “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吵架,生完孩子之后我的體型就一直膨脹,他兩年多沒碰過我,知識分子的冷暴力?!辟Z思淼諷刺地笑了笑。 其實左問也算知識分子的。 賈思淼拍了拍俞又暖的肩膀,“我看你走在人群里,忍不住就叫了你?!蹦欠N寥落感,賈思淼也說不上來,一時腦熱就喊住了俞大小姐。 俞又暖不習慣像賈思淼這樣口無遮攔,一時無話可說。 賈思淼其實也不需要俞又暖說話,“我就搞不懂了,怎么男人出個軌那么正常,許多人都能諒解,我們女人做了,就跟十惡不赦似的,連我媽也不理解我。我也是個人,也需要人陪需要人關心,難道我們女人就不能有性^^需求?不能因為我有了孩子,就要我單方面犧牲所有吧?” 賈思淼明顯喝得有點兒高了,紅著一張臉給俞又暖也叫了一杯酒,“來,你也喝一杯?!辟Z思淼用手肘碰了碰俞又暖,打了個酒嗝,“左問這種人,你看那一身臭冷,也不過就是皮囊好看點兒,要我說,跟他睡一晚還成,過一輩子那可真是夠嗆。那些追他的女人那是沒想明白,或者就是看上他的錢了,你錢多,所以看明白了,誰樂意一輩子抱一根冰棍睡覺???” 俞又暖將眼前的酒飲盡,學著賈思淼將酒杯在吧臺上重重一敲,對酒保說:“再來一杯?!彼m然不知道過去的自己為何會做出那些事情,但一個巴掌肯定是拍不響的,她沒有記憶,其實也沒有資格去評價過去的自己。 兩個女人到后來都不說話,各有各的心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著酒,左問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醉如爛泥似的俞又暖。 “俞又暖,誰給你膽子喝酒的?!”左問怒不可遏。 賈思淼雖然看什么都是重影,但腦子后來卻是越喝越透亮,見到左問進來,忍不住往旁邊挪了挪,電話是她打的,或者說是她幫俞又暖接的電話。 “少管我?!庇嵊峙瘬]蚊子似地拍開左問。 “真是長本事了,居然又開始爛醉?!弊髥枏娦蟹銎鹩嵊峙?。 俞又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他重新趴到吧臺上,“再來一杯?!?/br> 左問向酒保拿了一瓶礦泉水,在賈思淼呆滯的眼神里,將水從俞又暖的頭頂淋下。兩個女人都是一個激靈,賈思淼暗道一聲“媽呀”,男神什么的果然是只能睡一晚的貨色。 左問拎著俞又暖回到俞宅,將她抱入浴室用熱水給她洗澡,出來時慧姐已經拿了解酒藥來,俞又暖閉目靠在床頭,死活不張嘴。 “慧姐,你出去吧?!弊髥柍林樀?。 慧姐毫不遲疑地就離開了,俞又暖那性子還真就只能靠左問來治。 慧姐離開之后,臥室里的氣氛陡降,俞又暖掀開一絲眼皮,所有人前的矯情都化作了忐忑,雖然她依然很憤怒左問竟然拿水淋她。 “你看看你現在什么鬼樣子?!”左問果然如俞又暖預料的爆發。 俞又暖被左問強行抱到洗手臺邊照鏡子。這人對待醉酒的妻子實在稱不上溫柔,她想要的不過是左問的一絲溫情而已,她都喝醉了,爛醉如泥,這人還欺負她。 “你哭什么?該哭的難道不是我?去哪里也不跟家里說,打電話也不接,今晚我要是沒找到你,下一步你是不是準備隨便跟著誰就去開房???” 此語太過惡毒,俞又暖不得不睜開眼睛。 “俞又暖,這種招數你都用爛了?!弊髥柋涞乜粗嵊峙?。 俞又暖哭出聲,也大聲吼回去,“那還不是因為你對我冷暴力?!過去的事情我根本記不起了,我連怎么錯的都不知道。你就知道工作,工作,根本就不管我!” “你還有理了?!”左問道。 “就有理了!”俞又暖吼道。 這一句吼完,兩個人同時都陷入了沉默,對視片刻后,又各自撇開頭。 “把你那眼淚、鼻涕的擦干凈?!弊髥栒f完就走了出去。 俞又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顧不上矯情了,此等模樣,哪怕是天仙,估計左問也下不了嘴。 躺在床上時,左問一把摟過俞又暖,“你還真是有理了,做錯了事情,我連生你氣的權利都沒有嗎?” 俞又暖像八爪魚一樣貼上左問,“你若是最后肯原諒我,現在就可以生氣?!?/br> 左問被俞又暖的強盜邏輯氣笑,跟她說不清楚,只能下力去咬,疼得俞又暖抽著氣兒地疼,但偏偏心里卻舒坦極了。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俞又暖!”左問的動作和聲音一樣鋒利。俞又暖覺得自己都快被人劈成兩半了,左問身上是安裝了電動馬達吧,俞又暖迷糊了想著。這男人的動作少了憐惜之后,雖然稍嫌粗魯,但又有說不出的帶勁兒。 啃吧,咬吧,弄吧,發xiele憤怒了就好了吧。 兩只瘋了半晚上的野獸不得不爬起來換到對面的臥房去睡,而自開房事件爆發之后,俞又暖第一次睡了個囫圇覺。 渾身還在酸疼,骨頭咯吱咯吱作響,俞又暖被左問抱到衛生間,又是強行淋冷水,好吧,其實只是用涼水洗了把臉。 人總算是清醒了。山里人就是野蠻,叫醒服務這么糟糕,俞又暖一邊刷牙一邊想,還真讓賈思淼說對了,左問這種男人,只適合睡一晚上??墒撬獌r太高,你為了能睡他,就必須付出婚姻的代價。 “這是要去哪兒???”俞又暖用紙巾擋住嘴,打了個哈欠。 ☆、chapter 61 車往郊外駛去,盤旋上山,是本城的豪華墓園所在,背山面海,春暖花開?;劢銓拙栈ㄟf給又暖,“小姐去看看俞先生吧?!?/br> 今日是俞又暖父親俞易言的忌辰。 左問和慧姐將花放在墓前后,就回了車內,唯有俞又暖雙手插在褲帶里,風吹著她纖細窈窕的身軀,逗弄著她的頭發。 看著照片上的人,絲毫印象也無,可是那是爸爸呀。 俞又暖累得厲害,索性一屁/股坐到墓臺上,將頭靠在墓碑上休息,她想她爸爸一定是極愛她的。生病的最后時期,還不忘給她找了左問這么個靠譜的老公。她的衣櫥里,二十幾年前的小香包都有,別的小朋友還在玩書包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時尚小公主了。 可是這些都比不上和父親共有的回憶。 俞又暖在墓碑跟前靠坐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被左問抱起,她頭痛如裂,知道是昨夜酒精惹的禍,原想撒撒嬌,哪知道左問的臉色簡直比菠菜還難看,堪稱怒火中燒。 酒精傷害神經,再加上不知哪里冒出來的感冒病毒,俞又暖高燒不退,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禮拜才出院。 這一周左問幾乎是以病房為辦公室,但對俞又暖卻是一點兒也不理睬,擺明了就是對她的冷懲罰。俞又暖自己作孽,也不敢去惹左問。 生活依然照舊,出院后俞又暖和左問之間雖然又恢復了夫妻生活,但是有些別扭一時半會兒還過不去,想起來就會膈應,俞又暖也有自知之明,小心翼翼地對待著左問,大小姐脾氣也不敢耍,連信用卡賬單都收斂了,每周固定給白老師打電話問好,乖巧得可以評十全十美老婆了。 開房門之后又出了很多新鮮門,俞宅附近的狗仔漸漸稀少,俞又暖又恢復了在基金會的工作。周清顏替她管理的時候,捐款數量明顯減少,所以俞小姐熱衷的party也不是沒有價值的。 “俞小姐,有一位林小姐想見你?!敝芮孱伹瞄T進入。 俞又暖看向周清顏,示意她繼續說她接見那位林小姐的理由。 “她是林晉梁先生的meimei?!敝芮孱伄敵跻恢睅陀嵊峙蚶砘饡?,自然也認識俞又暖前次的未婚夫及其meimei。 俞又暖躊躇幾秒,“讓她進來吧?!?/br> 林樂辰坐到俞又暖的對面,對于她這位準嫂子她也不是沒有埋怨的,但是對方失憶也不是她的錯,終究還是命運捉弄。 “我知道我有些冒昧,但是我想請你去看看我哥哥,他這一年過得極不好,前幾天野外科考時摔到了山谷里,斷了腿,卻不好好治療,跟我父親吵得特別厲害,你能去勸勸他嗎?”林父早就耳提面命不許她去打擾俞又暖,其實林樂辰也不見得喜歡俞又暖,尤其是看到前段時間的熱門微博之后??墒撬绺缡冀K走不出去,只因為連分別的話都沒有一句,就戛然而止,終生不得解脫。 聽林樂辰說完,俞又暖并未點頭,她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然林晉梁不同于關兆辰,沒有媒體會對他感興趣,可萬一被左問知道,她在他心里肯定又要大打折扣了。 “我……”其實不見林晉梁,對他未必是壞事,徹底的拒絕總比曖昧的疏遠好。 “你就一點也記不起我哥哥了嗎?你們當初那么好,連婚期都已經定下?!?/br> 什么狀況?俞又暖萬分詫異,兩人挪到大樓對面的咖啡廳坐下,俞又暖又聽了一段自己的“傳奇”故事。 原來當初她和左問已經離婚,只是適逢民政局網絡不好,離婚證一直未辦下,婚姻才遷延至今。 “我哥一醒過來,連自己的傷都不顧打著點滴就去看你,卻被拒之門外,回去后傷口感染,連病危通知單都下了。所以才遲遲沒能去找你,再后來我們就知道你失憶了?!绷謽烦降穆曇艉驼Z言都十分干巴,可是俞又暖想起林晉梁看她的那種有苦難言的眼神,卻一下就體會到了他的難受 “他一直很自責,我父親迫于你丈夫的壓力,不許他來找你,關了他一個多月,鬧到要登報斷絕父子關系的地步?!绷謽烦筋D了頓,“他明知道你一點兒也不記得他。 馬上就要結婚的戀人,因為車禍突然就終止了感情,林晉梁自然放不下。 俞又暖買了鮮花去醫院探病,林晉梁的情況很不好,腿上打著石膏,臉頰消瘦幾至凹陷,顴骨凸出得有些怕人,整個人顯得落魄而無神。 林晉梁看到俞又暖時,有些無措地摸了摸臉上沒有刮的胡茬。 “你不喜歡男人留胡子,說邋遢?!绷謺x梁有些尷尬地請俞又暖坐下。 彼此既陌生又熟悉,感覺十分奇特。 “你現在過得好嗎?”林晉梁為俞又暖擔心。 俞又暖點了點頭。 “其實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绷謺x梁笑了笑,“那天都是我的錯,車開得太快?!憋w機晚點,林晉梁害怕左問等不及先走,俞又暖裝傻,但他卻是知道的,離婚協議簽了好幾個月了,兩個人居然還沒有將離婚證辦妥,一切的忙碌都是借口,可是那一次,林晉梁不想再讓俞又暖逃避,他想娶她,想聽人叫她林太。 “我真怕你再也醒不過來?!绷謺x梁喃喃,伸手捉住俞又暖的指尖。 “我從未怪過你?!庇嵊峙匚樟謺x梁。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命運如何轉彎。如果沒有出車禍失憶,她如今就是林太太了,可是這種假想令俞又暖忍不住后怕。 她,只想做左太。雖然左問冷冰冰的,一點兒也不可愛。 林晉梁如何不懂俞又暖的心事,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別為我擔心。我和父親吵架,最大的原因不是為了你。他希望我子承父業,而我只喜歡我的科研。樂辰一心撲在畫畫上,把老頭子氣得吐血?!?/br> 見林晉梁還有心思開玩笑,俞又暖也放心了許多,起身告辭,彼此也沒說什么再見的話,都知道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 俞又暖從醫院出來后,不想回基金會,也不愿回俞宅,招了計程車漫無目的閑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