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魏王命令侍衛就近安營,侍衛們挑好一處近水的地勢平緩之處,熟練地立好王帳。 魏王坐在王帳中,拉著莘奴的手,詢問了她這幾年的境遇后,略帶悵惘地道:“上蒼竟是給我的女兒如此多的波折,你在外流落多時,竟被jian人鉆了空子,害得我們夫子不能相認,此番既然尋到了你,本王自要將你帶回王庭,好好的補償于你?!?/br> 莘奴深深地鞠躬道:“不能侍奉于王駕前,是我的不孝,然而此番來到王的面前,只是為了卻母親的心愿,如今能得見王的威嚴,母親心事已了,恕姬不孝,不能侍奉在王的左右。在山野間慣了的鳥兒,是飛不入大梁威儀的宮殿的?!?/br> 莘奴的不卑不亢實在是大大出乎魏王的預料。 魏王宮里的王女皆是早夭,可是姬姓的同宗女兒,哪一個不是費盡心思想要成為王的義女,得以享受王女的榮耀? 可是如今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跪坐在他的面前淡淡地表示,只是看觀賞一下王的威嚴,看夠了便要走人了,這是什么意思?是拿他這做父親的,當了市井里戲耍的雞猴了不成? 當下,他不禁將臉色一沉道:“你這是何意?難道是不想認我這個父親?以前是不知你,如今你既然前來認祖歸宗,豈有任憑你流落鄉野的道理?” 身為王者自有一分懾人的威嚴,然而莘奴是被個惡人從小嚇大的,一般的雷聲已經不能讓她心驚。 在魏王的怒火中,莘奴只是將雙手交疊舉在額頭前,恭敬地施禮道:“莘奴一直堅信,‘緣’這一字總有深淺,王您一定不知,這是莘奴嘗試著第三次見您了。第一次時,莘奴是以璉夫人內侄女的身份入宮,卻因為行事粗鄙而險些被夫人懲戒得割了舌頭。第二次見面時,莘奴以莘子的兒子的身份出現,可依然未能與您相認,此番莘奴花費千金購得名花鋪滿道路,終于得見了王一面。 有此可見,是莘奴鍥而不舍才感動了上蒼施舍下這一點父女的緣分。莘奴當做一個惜福之人,宮中在王駕前的姬妾眾多,個個要比莘奴心細善于照顧王。而莘奴粗鄙,又何必一意強留在王的身旁?” 這話說得魏王也不禁老臉一紅。方才與莘奴詢問這些年的經歷,也讓他想起一年前在王庭前自己曾經見過莘子的兒子前來請求開印莘子的遺作。 那時他只知道玨兒當年給自己生下個女兒,壓根沒有看出面前的少年乃是女扮男裝,只一心認定他不過是玨兒后來替莘子生下的兒子罷了,因而厭惡得不愿多看一眼。 可是如今聽莘奴再次提及,怎么能不生出羞愧之心。自己的親女就在面前,可那時他竟將一個賤女當做了女兒留在了身旁…… 就魏王火氣稍減,漠然無語,莘奴又緩緩說道:“而且,那申玉說得不錯……莘奴,的確是身負奴印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二更,只要不是周六日,狂仔就是敲字小超人,內褲呢?給我外穿起來 ╭(╯^╰)╮ 第89章 說這話時,莘奴微微露出香肩,露出那個明顯帶著“詡”字的奴印。 白皙的皮膚上驟然出現一個年代久遠卻依然猙獰的疤印,怎么能不讓見者為之心驚? 魏王今日雖是初見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親女,可是因為她與她的母親幾乎如出一轍的容貌,早就已經是愛屋及烏,如今竟然親見自己的女兒遭受過這樣的苦楚,那一刻的憐惜震怒俱是發自內心的。 “誰!竟然如此大膽,敢貶斥我的女兒為奴!”說完這一句后,魏王的眼睛猛的一瞇,驟然醒悟到那個“詡”字的深意,再聯想到先前是鬼谷王詡帶著莘奴面見的自己,答案簡直是不言自明! “難道是那王詡?”魏王磨著牙問道。 莘奴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簡直是無法無天,王詡豎子!竟是吃了熊心豹膽,竟然敢如此壓榨王女!他如今何在?我必派人將他抓住車裂才可解心頭之恨……” 看著魏王的暴怒,莘奴的心里終于緩緩松散了一口氣。 想要抓住王詡談何容易?可是只要魏國成為他王詡進入不得的地盤,那么她留在此地便可安枕無憂了。 在鬼谷中耳瀆目染的詭辯一道,如今也算是派上的用場,莘奴最終還是說服了魏王沒有隨他一同進宮。 親生的女兒如此貌美,若說魏王初時沒有動過讓她聯姻強國的心思,那便有些太過作假??墒禽放珙^的奴印將魏王先前萌生出了的想法全都毀得大半。有了如此瑕疵,若是再聯姻,豈不是魏王室的家丑盡是宣揚了出去? 而且他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女兒全然不似世間大多數嬌弱而無知的女子,她的談吐舉止明顯是受過良好的教養,說話時不經意的引經據典,就是與王庭的賢者公卿相比也毫不遜色。雖然被貶身為奴,可是面對他這堂堂侯國的國君依舊不卑不亢,這樣的氣場與膽識真是讓魏王悵然想到為何玨兒給自己生的是女兒,而不是兒子呢? 也正是這肖似王詡的逼人氣場讓魏王徹底打消了用她聯姻的心思,自己的這個女兒非宅院的愚婦,竟然能憑借一己之能從事商賈而囤積萬金,就如她之言,又何須貪慕榮華入魏宮仰仗他人鼻息呢? 在她的眼里,尊貴如斯的魏王也不過是個緣分極淺的生父罷了,其他的概無所求。當領悟到這一點,竟是魏王心內更是悵然地似乎又蒼老了幾許,更是生出渴望補償自己這個吃盡了苦頭的女兒些許什么的心思。 不過,魏王的郊游終究沒有成行,在與莘奴父女相認之后,便有一封加急的文書送到了魏王的營帳前——楚國終于出兵,而且進軍神速,很快攻占下了楚魏邊界的幾個城邑。軍情十萬火急,所以魏王不能耽擱,只交代了鄴城的地方官,要派兵卒保護妥善暫居于此的莘奴后,便急匆匆地趕回王庭去了。 楚王向來野心勃勃。先前幾年對魏的挑釁乃是常事??墒窍惹拔簢諠u強大,威懾得楚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如今眼看這魏國元氣大傷,楚國此時的出擊簡直是落井下石,卑鄙至極,卻非常見效。 不過,許是對玨兒愛而不得的遺憾,讓魏王對這失而復得的親女始終是愧疚一些。就算是邊關戰事吃緊,這幾日還是有王都大梁傳印過來的要犯的木板像傳至魏國的大城小邑。 當廉伊拿著畫像來給莘奴看時,莘奴不禁要感慨一聲,想不到世人也有畫對王詡畫像的一日。 這畫像上的人終于不再是rou瘤滿頭,滿臉的如亂草的鬢須的老叟模樣,無論是劍眉還是朗目都是那般的英挺俊逸,還真讓女子看了能生出幾許的愛慕之情,想必打死也不相信這樣的美男子竟然是被魏王親自下令通緝的要犯。 再看看這要犯罪行乃是侵占家產,劫掠自己家主的女兒,貶斥為奴,簡直是目無王法,行同畜牲,人人得兒誅殺之,無謂生死,活捉者賞金千兩,提人頭來見者賞萬金!這簡直就是要買人頭的架勢。要犯的名姓也毫不隱晦地直接寫出乃是王詡。 不過世間同名者甚多。加之此人如此俊美,就算是觀者一時也不能聯想到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云夢山鬼谷子。 沒有明示這要犯是云夢山中的王詡,也是魏王情非得已。 當初龐涓幾次進言說這王詡cao縱弟子干擾諸國內政,需要他加以防范。他都覺得荒誕不經,覺得龐涓未免有些對恩師太多疑無情了。 可是現在龐涓的慘死,加之他聽聞到了關于王詡預言龐涓之死的傳言,真是仔細這么一回想便后脊梁竄起一陣冷意,那哪里是什么賢師的忠告,分明就是冷酷的威脅與詛咒! 而這惡毒的詛咒竟然絲毫不改地在龐涓的身上忠實地逐一應驗——背叛鬼谷王詡者,當萬箭穿心而死! 當魏王再回味龐涓的當初之言,那句句似乎都是透露了這個看似與世無爭,隱居山野的賢者,其實是個充滿野心與手段的大膽惡徒。 就是這個惡徒,一手安排了自己的大將龐涓之死,害得魏國陷入無邊的戰局之中,岌岌可危。 而莘奴便是落在這樣惡徒手上多年,所受的苦楚該是何等凄慘? 一時國仇家恨交織,魏王對王詡生出的厭惡與憎恨簡直難以名狀??晌和蹙退阍僬鹋?,一時也不能指名道姓直接劍指于鬼谷子王詡。這內里牽扯了太多隱情,若是世人知道魏王追殺鬼谷子,簡直是要震動各國王庭朝野,甚至驚動到周天子的面前,那時他該如何向天下解釋? 說自己的親女成了那豎子的奴婢?自己被個豎子耍的團團轉,以至于現在朝中無人可用?皆是說不出口的憋悶??! 所以無論是國仇還是家恨,在沒有拿住那惡徒之前。皆是要強自忍下。只要解了眼前的危困,總有拿住那惡徒之時。 莘奴倒是沒有指望魏王能真的拿住了王詡??墒乾F在魏國已經成了王詡的禁地,再不擔心他會驟然出現。 想到這,便是心內一塊大石落地,這幾日莘奴舒心無比,飯量也大增,每日飽飯后再睡上一覺,日子便囫圇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