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這位初入商道的小師妹尚且學了些皮毛,可憐地便背負起了養活家主的重任。也不知她這般勞累,能不能擔負起王詡異常龐大的日常開銷…… 不過就在車隊要出發時,子虎眼尖,一下子看到昨日抱著女孩的那個少年又來了,不過這次,他卻是一人前來,只是那眼卻是紅紅的。 莘奴也看到了他便問:“可是又來討米?” 少年搖了搖頭,開口道:“大丈夫當言出必行,昨天已經說過愿為奴服侍君子,豈可因為君子的良善而食言?” 莘奴沒法理解這等小丈夫寧肯為奴的心思,當下又問:”那你的meimei呢?” 少年靜默了一會道:“meimei久病纏身,雖然退了燒,可是今晨突然羊癲發作,已經去找尋廉伊九泉下的父母去了?!?/br> 莘奴聽得心內一陣的揪緊,她看了看那跪地不起的少年,又回頭看向王詡輕聲道:“這里不是我主事,你自去求那立在馬車旁的玄衣男子?!?/br> 王詡一早便將這邊的情形看在眼里,他看了一眼那柔弱的少年,開口道:“若是個手腳勤快的,便留下來做些粗使吧?!?/br> 那少年廉伊趕緊地伏地磕頭,起身開始幫著子虎他們收拾鍋鼎物件去了。 白圭也在與王詡一番密談之后,與王詡辭行,前往趙國。 當入了臨淄后,齊國作為中原大國的繁華才正式顯露出來。發生在齊地的饑荒并沒有波及到這富庶的都城。 不過王詡卻讓車馬停在了城外,一人帶著子虎入了城去,直到暮夜才回。 莘奴自然不能過問家主的去處,可是心細的她開始嗅聞道了王詡衣服上沾染的煎熬湯藥味道。那味道與孫臏在谷內服用的湯藥一般無二。王詡應該是與身為齊國將軍田忌門客的孫臏見面了。 不過孫臏雖然成功入齊,也不過是一門客耳,他身有殘疾,能夠得到重用也是未知,不知王詡作何打算。 當王詡回來時,神色似乎輕松舒暢了許多。當莘奴服侍他洗腳時,他開口道:“我們要在齊國定居一些時日,明日讓子虎陪你去城里,挑選出一處安靜些的宅院,再尋買一處店鋪?!?/br> 莘奴聽得一愣,低低地說了一聲:“喏?!?/br> 王詡的決定對于莘奴來說,也算是一件幸事。連番的經歷讓她深深體會到,自己久居谷內已經不識得人間的煙火。在許多事情上,她還是那個十二歲便閉塞于谷內的小女孩。 不過現在,她終于可以略微自由地身處市井,感受一下如何在人間生存的種種了。這些個都是任何書本里傳授不來的,對于她以后幫助甚大。 無論哪一個諸侯國,城邑內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能在城邑里擁有房屋的是富庶的自由民。而在城外居住草屋的賤民則被稱為“野人”。若是野人沒有在進城時繳納夠足夠的費用,便要日落前出城,不可在城中留宿過夜。一旦沒有牌碟留宿,是要被抓捕入獄的。所以想要長期逗留在城中的商賈,為了方便都要購買一處宅院。 而一旦想要再城邑里擁有房屋,要么是有功于君王之人,被國君賞賜下宅院仆役。要么便是在城中的自由民的手里購買現成的宅院。而城中空置的土地,皆為國君所用,是不允許平民自建房屋的。 是以像臨淄這樣的城邑,就算是一套普通的宅院也是價格不菲。 莘奴已經知道子虎身有藏私卻一直在路上未花銷,便詢問子虎隨身帶了多少金,子虎老實地回答道:“一共三百金,不過家主需要在城中應酬要用金甚多,買屋和店鋪只能用五十金?!?/br> 莘奴默默地伸出手指,用章祖傳授的指算發點算了一番后,開口道:“既然這樣就不能東市這邊購買宅院了,刨掉購買店鋪的金,在西市勉強能買一處宅院?!?/br> 子虎搖搖頭道:“家主吩咐,宅院乃是立身的門面,需大而氣派,與廟堂相距不遠,內有明堂廣舍,圓池為壁,外有夯道高階、陶欄麗瓦……” 子虎平時寡言,學話時卻是滔滔不絕,莘奴看著他如倒豆一般,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當初是如何向王詡學舌,惟妙惟肖地說出“來去匆匆”之言。 可是依著王詡的意思,這樣的華宅只能在公卿云集的東市之后才能買來。而一般商賈聚居的西市哪里會有這樣氣派的宅院? 莘奴聽得心內氣堵,只這般少的金,卻一味的擺著講究?他當這里還是魏國鬼谷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喵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小奴兒加油,將家主的臉面撐起來~~ 莘奴:可惜我只想將那二皮臉摔在地上踩兩腳~~ 第48章 5.31 可是家主的吩咐不能不從。一連走了幾圈,終于找尋到了一處合適的宅院,可是與屋主人打聽了價格后,卻這宅院連同屋內的漆器床榻,爐鼎一并要二百金,少一分都不賣。 莘奴瞪著懷里只揣著五十金的子虎道:“去西市吧!” 子虎立著不動:“家主吩咐,宅院乃是立身的門面,需大而氣派,與廟堂相距不遠,內有明堂廣舍,圓池為壁,外有夯道高階、陶欄麗瓦……” 莘奴被他念叨得面有不耐,正準備回稟王詡自己沒有法子勝任時。一旁替二人駕著馬車的廉伊開口道:”我知有一處宅院,其價應該有得商量,請隨我一去?!?/br> 當廉伊輕車熟路地駕著馬車帶著莘奴與子虎來到一處東市一處小巷時,一座能看得出昔日甚是奢華的宅院出現在了眼前。只是這處宅院雜草叢生,也不知荒涼了多久? 莘奴看了看算計著修補屋瓦的費用,若是能低價買進,就算修補也是合適的。 只是這繁華的臨淄城內怎么會有這么一處荒涼無人的宅院呢? 廉伊聽了莘奴的詢問,靜默了一會道:“此處曾是齊國重臣的宅院,只是后來因為得罪了權貴公卿,被人半夜堵住家門屠戮,滿門婦孺老幼皆不能幸免,一時間血流成河,事后這處宅院充公售賣,只是常有人入夜聽到宅院里有幼兒悲鳴哭泣之聲,一時傳為有鬼,便無人問津,被神巫作法封了宅門免得邪氣沖天?!?/br> 時人迷信。 雖然殷商時濃郁的占卜之風在周王朝時已經消減了不少,可是這等安身立命的立腳之地卻馬虎不得。這種每一塊石板都浸滿了鮮血的兇宅,就算是買下來住的不安生。 若是常人聽了這少年的描述,自當神色□□慌忙疾走。 然而子虎是滿身殺戮之人壓根不懼鬼神,而莘奴也向來敬鬼神而遠之,是以二人神色未變。 “你為何知曉得這般詳細?”莘奴心有疑問。 廉頗雖然極力忍耐,卻還是面露幾許悲色道:“曾經帶著meimei在臨淄乞討,在街頭巷尾聽聞的?!?/br> 莘奴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少年一眼,說道:“且領我們去詢問一下價錢幾許?!?/br> 因為這宅院充公,他們便駕著馬車來到了授田司,聞訊了之后,那授田司的主司也是個爽利之人,一看有人來問鬼宅,直接反問:“你能出金幾何?” 莘奴想了想那宅院的大小,遲疑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這三十金的價格就算在西市也買不來這么大的宅院。莘奴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畢竟在谷內修習商道時,夫子曾經耳提面命不可一朝盡露底價,需徐徐添之。 哪里想到哪主司一看,便毫不猶豫道:“三十金?成交,然后便抓起一張布帛的地契龍飛風物書寫起來,一邊寫還一邊按照齊地的風俗歌詠高唱道:“只因無良屋,屈居市井中,今日覓寶宅,風雨無憂矣!一朝定契,再無更改!錢屋兩訖,再無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