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王詡披著衣服起身,走到了外廳,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外廳哐啷一聲,似乎是有什么東西被掀翻了。莘奴正好睡醒了一個囫圇覺,被這巨響驚醒,掙扎著起來,才發現王詡竟然將仆役們剛剛擺放好的菜肴掀翻得滿地都是,而他正一臉陰沉地瞪著手里的書簡。 莘奴往前走了幾步,卻一不小心踩到了打翻在地的炭盆的碎炭上,因為赤足不由的被燙得“哎呀”慘叫了一聲。 下一刻她被人整個提起,然后被男人抱起幾個箭步入了內室,放回到了床榻上。 雪白的腳足如白玉琢成,可是此刻腳掌卻被燙得紅腫了一片。 這種深入骨髓的熱痛,是莘奴決絕不能忍受的,熟悉的刺痛連帶肩頭的那一塊烙印也跟著一同在灼燒,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不堪而混亂的冷夜,身體的冷意戰栗與讓人想要尖叫的灼熱一起襲來,深入骨髓,就算將身體縮成一團也無處可躲避。 “痛,痛……”剩下的便是略帶歇斯底里地哭喊,至于其他的感覺盡是全然而不知。 “乖,不痛,抹了藥就不痛了……”耳旁是男人勸慰聲,還有他厲聲叫人端來涼水和燙傷膏藥的呼喝聲。 因為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衣不遮體,下人們手忙腳亂地端來的東西,又被他哄攆了出去。 待得腳底被潑了冷水降溫,又被抹涂了清涼的燙傷膏,漸漸緩解了劇痛感時,莘奴這才抽泣著慢慢睜開眼。 男人正略顯狼狽地跪在床榻前,衣袖上是從她腳底板擦拭下來的炭灰和淋濕的水漬,臉頰上蹭上了些許白色的油膏,額頭處滿是一層細細的薄汗,他替莘奴涂抹了腳底后,便伸出長指按壓著莘奴小腿處的xue位,舒緩分擔腳底的痛意。 見她終于平靜下來,他似乎略松了口氣,皺著眉申斥道:“還是孩童嗎?竟不知穿鞋!” 始作俑者竟然這般理直氣壯倒打一耙,果然是很有家主的風范。心內擠壓了許久的恨意,竟是被方才猝不及防的燙傷灼痛一股腦兒地激了出來,莘奴猛地用沒受傷的腳朝著他狠狠踹去,直踹得他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坐到了地上,這才將腳縮了回來,轉身縮到了被子里,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王詡是知道莘奴的習慣的,這便是委屈了,才將自己裹成蠶被,可當他陰沉著臉將手放在了被上時,才發現那被緊裹的身子依然在微微地戰栗著…… 王詡慢慢站起了身,望著那一團被,淡淡地道:“我對你的不好,你總是記得清清楚楚……” 直到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莘奴慢慢地掀開被子,微微呼出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太過任性幼稚,可是心內的隱痛今日被一股腦地激發出來,是難以控制的。而王詡原本就心情不好,被她拂了意后,居然難得地沒有申斥懲戒她,而是這么一走了之了。 待得啟兒來替莘奴換藥,并端來吃食時,她才知王詡只吩咐下人將莘奴先送回谷中,然后便帶著仆役侍從先行離開了此處。 至于讓王詡勃然大怒的緣由,莘奴也事后盡知了。 原來不知何人,竟是知曉了一向神秘的鬼谷王詡的些許幼年傳聞,捕風作影地寫了一篇討伐的檄文,歷數了王詡的極大罪狀,如事鬼神昧眾生,顛覆周禮無視忠義等等,倒也罵得不算冤枉,可是其中一則提到他乃是無父之子,其母不思檢點,生性浪蕩,常與人豆田私通,最后懷孕生子卻不知其父何人,此子自幼失禮教,缺父規導品性,以至成年德有偏頗。這等人為師,乃是誤人子弟云云。 這樣的不堪辱罵之言居然編入到了最近流行的幾本野史里,在各地廣為傳播,加上一直仇視鬼谷的儒生們推波助瀾,一時已經成為定論。 也難怪王詡當時會氣極一時失控掀翻了桌案。 不過莘奴聽了此事,卻不覺得幸災樂禍。她想去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一谷幽蘭,那是她見過最美的蘭花。能用生命育出這么美的蘭花的婦人,怎么可能是yin.蕩只知縱情之人? 因為同回鬼谷,姬瑩與莘奴相約一道回去。 當姬瑩再次見到莘奴時候唬了一跳:“jiejie,不過兩日不見,怎么憔悴了這么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二更啊~~~大家約起來~~咩 錯別字太多 改改 第42章 莘奴的腳底雖然及時處理,可是還是起了水泡,腳不能沾地,這兩天都是萎靡在榻上,自然是短少了些精神,現在能跟姬瑩一同回鬼谷,這一路上多少也不孤單。 她從父親離世后,便失了同齡玩伴,雖然姬瑩年歲比她小,可是經歷的風月故事卻不是幽居谷中的她能比擬的。跟著姬瑩夫子,也很長見識…… 莘奴也算與姬家二姐妹都相處過。 這姬瑩雖然與在魏宮做魏王義女的姬姜同為姐妹,不過性情卻還算至真至性,少了些她那異母jiejie姬姜的城府算計,好的壞的俱是擺在了明處,相處起來倒是比那個天真的張華要輕松一些。 不過姬瑩顯然懷了天大的心事,匆忙問過了莘奴的腳傷后,便有些遲疑地張嘴道:“你知道嗎?媯姜早就嫁人兩次了,只是她的丈夫每次都是新婚便得病暴斃,她現在是第二次新寡……” 姬瑩不但鼻子靈便,消息異常靈通。出谷的這幾日,隨父親出入各國來使紛雜的驛館,竟然聽到了關于同窗媯姜的不少傳聞。 莘奴聽了警惕看了姬瑩一眼,心道:嘴巴這般大,可是個會保密的? 姬瑩也是個懂眼色的,一看莘奴的神色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頓時撇嘴道:“行啦,你與恩師的事兒,我也是倒了霉才發覺,夫子已經軟硬兼施地威脅了我一通,我是打死都不會說的。 莘奴沒有問,不過王詡那日能將姬瑩說得變了臉色,可見一定也拿捏了她的要害,既然如此倒是不用擔心了。 姬瑩說完了媯姜驚天的隱情,卻不見莘奴有反應,頓時眉毛一立,氣悶地說:”你便不好奇那媯姜為何回回都成寡婦嗎?” 莘奴想了想道:“不過是湊巧生病吧?媯姜meimei也是命苦……” 姬瑩一揮手,不耐煩地道:“哪有那么湊巧的?我聽說是媯姜不喜嫁人……她自己毒死了丈夫!” 說這話時,姬瑩瞪大了眼兒,自己都微微打了個寒顫,終于說出心內最牽掛的:“莘奴jiejie,你說若是真的,她現在又是學醫,豈不是如虎添翼殺人于無形嗎?你快幫我想想,我以前有沒有得罪過她?她會不會惱得偷偷給我一包□□?” 莘奴好笑地看著眼前故作老成,偏偏還是有些冒稚氣的少女道:“你好像之前食飯時,搶了她一碗蜃蚳醢,還有上禮課時,非說媯姜的位置通風,強行與她換了座位。不知她心里可惱,可若換了我,單是強奪美食一樣,便要熬煮一鼎的毒汁狼藥,給她狠狠地灌下去……” 這話一出,姬瑩的臉色都變了,強自鎮定地端坐在車廂里,只是緊抿著嘴唇半響不語。最后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怎……怎么辦,我還不想死,就算去配那老邁的秦王,也好過早早慘死異鄉,莘奴jiejie,我……我不想回鬼谷了!” 莘奴原本就是逗逗她,哪里想到看似跋扈的女子竟然是這么不禁嚇的。當下不禁挪過去,遞給她巾帕擦拭眼淚道:“虧得還是修習詭辯的,怎么這么不動腦子?我問你,媯姜平日里最喜做什么?” “……磨藥,切脈,診治谷內的病人……” “對了,她雖然初涉醫術,卻事事親力親為,我們不是曾看到她為了診治一個谷里患了腿疾的老仆,竟然不顧他雙足惡臭,親自將發了膿瘡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挑破膿瘡,敷藥包扎嗎?” 姬瑩略反應了過來道:“對,當時我因為看見了,惡心得晚飯都沒有食……” “這便是了,一個心懷悲憫,對奴隸也一視同仁的人怎么可能會惡毒得毒殺自己的新婚丈夫?” 這一席話說得姬瑩安靜下來。她一時聽到了關于齊國媯姬的傳言,一時不加辨別,心自恐懼,這才跟莘奴閑話起了媯姜的隱秘,可是現在聽莘奴這么一說,竟是隱約有些愧疚之感…… 的確,在她們這四位女同窗中,莘奴是隱隱有些離群的清冷,張華性子莽撞與她不甚對盤。只有媯姜懂事又大方得體,處處謙讓照顧著她??墒亲约壕故沁@般沒品,在背后嚼她兩度的失去丈夫的隱痛…… 可是偏又在莘奴面前有些下不來臺,只能抿了抿嘴強自道:“其實若是真毒死了丈夫,也沒什么可怖的!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有媯姜的本事,到時便可擺脫了老邁的秦王,換一個年輕俊帥的……” 莘奴沒有再說話,只是合上眼閉目養神。這幾日因為腳底的燙傷,一入夜就痛得睡不著,眼看這天氣漸熱,若是一時不好,傷口潰爛了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