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王爺不喜歡安慶郡主,臣女也信,臣女從來沒有懷疑過王爺會對旁人移情別戀?!?/br> 少女的嗓音如常,亦是心中了解的模樣,卻始終沒有抬眸,言朔的心中微臣,果然覃晴頓了一頓,便繼續道: “因為臣女知道,現如今能夠叫王爺一見傾心的,只有權勢?!瘪缢釢爻读顺洞浇?,終于鼓起勇氣來看向言朔,問道:“臣女說的可對?” 前世今生,言朔皆是為了權勢而生,嘔心瀝血步步驚心,無一不是為了那金龍寶座。 上一世,言朔身處劣勢,苦心鉆營多年步步艱難小心,方得來了那一方天地,那是真正的用盡心力跟天掙來的,是拿命搏來的,每一分成就都是舉步維艱。 而這一世,言朔窺得天機,占得先機,樣樣都能棋快一招,徹底扭轉劣勢,一手造就如今朝堂上的大好局面,比起上一世的艱辛顯然舉重若輕,可仍舊是遠遠不夠的。 如今后宮前朝,依舊是強敵環飼的局面,便是言朔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夠改變朝堂之上多年抗衡傾軋沉淀下的勢力,比如皇后太子一黨,皇后娘家乃京中百年閥門世家,樹大根深,其中盤根錯節的勢力并不是言朔花個幾年就能剔除的,恐怕總是言朔有朝一日登基稱帝,廢了皇后廢了太子,也未必能夠撼動能夠鏟除百年門閥世家的根本,這是皇朝積淀給言朔的無奈。 所以,言朔需要收攏權勢,只有收攏更多的權勢,才能拿下那個位置,才能坐穩那個位置,這是每一個帝王終其一生要做的事情。 覃晴太了解言朔了,隱藏在那那文雅外表下的里子,是對權勢的極度渴望,說的不好聽的,就好像那庶出的看見嫡出的心思,就好比覃覃依與覃貴嬪覃虹,當年若是覃依再大一點,老太君與老太爺老眼昏花抬舉了頂替覃虹入宮,想必覃依未必會如覃虹那般輕易受覃妃的掌控,也不會如覃虹那般尚是紅顏未老之時便輕易受挫偃旗息鼓跟著覃妃一道落魄,怕是早已借機掙出一番自己的地位來,也不會再受寧國公府擺布,沒有狠狠反咬一口親手覆滅了去,便是大慈大悲了。 那是庶出才會生出的野心,源于與生俱來的不甘。 而言朔,即使身為皇子,也改變不了他實則庶出的身份,倘若身為寵妃的母妃尚在,給他泡上幾桶蜜罐子,或許不會養成他對權勢的那種渴望,可言朔卻是在皇后身邊長大,宮內的步步驚心打磨了他的心性,所以他渴望攥取權勢的同時,不會蠢到利欲熏心被蒙蔽神智。 是以他才是言朔,能夠在無棋可下的境地里白手起家成就霸業。 這樣子的男人,在走了上一世的捷徑之后,絕不會再知足與上一世的局勢,對于天下權勢,應當都是志在必得。 “皇后與王爺有血海深仇,您能在仇人的手底下存活至今,所得的磨礪注定王爺今生非同常人。王爺志存高遠,可臣女卻不過一介后宅中平凡度日的尋常女子罷了,除了一張臉,身無長處,命中注定不過凡人爾爾,而一介凡人之燕雀之志,安可于鴻鵠相比擬?她不配?!?/br> “王爺待臣女好,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臣女與王爺終究并非良配,若摒棄此事情感,王爺可曾細細想過,以臣女的身份如何與王爺相配?而王爺之所以此刻還能傾心于臣女,是否因為王爺上一世不曾得到的緣故才會如此執著?” 覃晴的嗓音平淡,不緊不慢,娓娓道來,仿佛已是旁觀者清,緩緩開導著局中之人。 言朔至始至終只是靜靜聽著,直到覃晴的嗓音停下,清亮的眸子看著他未又再言之意,方淺淺勾了勾唇角,涼涼反問道:“這不過兩個白日的光景,你倒是思慮周全,當初你為何就不曾想過這些?倒是要謝謝這安慶郡主之事開解了你一番,叫你的思路愈發寬廣。的確,以你的身份,本王要是理智一些,根本就不該碰你的,可是——” 言朔深沉的眸底忽然浮上一道銳色,身子往里一撲便抓住了覃晴的一只腳踝往外拖去。 “??!”高大的身影忽然撲來如同一頭兇獸般抓住自己的腳踝往外拉,似乎下一秒就要將自己拖出去吞吃入腹,覃晴冷不防叫拖得身子往后一個仰翻,再兩下就要被拖出床去,驚慌之中,覃晴只好使勁蹬著腿一陣亂踹,言朔不由伸了另一只手去抓,卻不防叫覃晴一腳踹在了手臂上頭,霎時猛地一縮手,另一只拖著覃晴腳踝的手也跟著松了力道。 “嘶?!?/br> 低低的倒抽冷氣聲,覃晴翻身坐起來,便見言朔捂著手臂坐在床沿,微垂的眼眸和緊皺的眉心都揭示著他此時正在承受的痛苦。 “你怎么了?”覃晴在床上緊爬兩步爬到了言朔的身旁,“你受傷了?” 言朔未答,只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氣,似不再想理會覃晴。 言朔一身深色玄衣包裹,自是不會顯露半分袖中的情況,覃晴看著言朔緊皺的眉心,下意識便想去卷言朔的袖子,卻叫言朔一把抓住了手推開。 那安慶郡主早有自己青梅竹馬的小情郎,他昨晚出手救她一回,倒還敢反過頭來同他提條件,沒被言彤的刺客近身,反倒是平白被他那趕來的小情郎給砍了一刀。 “這是昨晚在山路上救安慶郡主的時候留下的,含的都是平安王府的尊貴權勢,你配不上看?!?/br> 這一句,雖是含著氣話,可叫言朔冷峻地說出來,再加上那不屑的神色,便生生地打在了覃晴的自尊之上,當即便垂了頭,倒退著膝蓋往里縮了一步。 “王爺有傷在身,該當好好休息,臣女恭送王爺回府?!?/br> 恭送?言朔恨恨地看向床上垂頭跪著的少女,倒還真是恭謹。 “覃晴,”言朔冷笑無聲,“本王怎么就看上你這樣一個沒良心的東西,前前后后焐了兩輩子都沒能把你這個心給焐熱了,隨隨便便一個安慶郡主便能叫你在心中生出這般長篇大論來編排本王,本王在你的心中就是一個刻薄寡恩無情無義之人,對你好便是再償前世未了之夙愿?你怎么不說本王今后打算始亂終棄?真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言朔在頭頂上冷聲斥責,覃晴卻是不為所動,任由言朔罵得爽快,也是一動不動,倒是激得言朔心頭火起再也抑制不住,咄咄道:“說呀,你不是挺能說得么?是,本王的確費盡心思爭權奪利,寡恩少義,你怎么不再多說兩句,好叫本王今晚直接掐死你了事!” 言朔怒火滔天,覃晴卻是低著頭,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聽著言朔高高揚起的嗓音略略有些擔憂,到底最后淡淡地給了一句,“請王爺喜怒?!?/br> 低眉順眼,伏低做??? 言朔霎時便氣樂了,喉嚨里發出幾聲冷笑,然后一手拎住覃晴的肩膀,身子就勢往前壓去,便將覃晴撲倒在了床上死死壓住,看著少女終于驚慌了的眼睛,笑意幽冷,“既然你心中以為本王只愛權勢,想必也不會再去想那正妃之位,可本王心中卻是放不下去,這可如何是好?正妃之位沒了,可還有側妃。那本王便如以前一般,許你個側妃之位可好,本王委屈一點廢一個側妃的位置,勉強讓你的身份相配的上?!?/br> 覃晴瞪圓了眼睛,似是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從言朔的嘴里說出來,尚未反應,言朔已經又接了上去,道: “既然是側妃,一個妾室,那便不用多遵了什么勞什子的禮制,本王今日便要了你,讓本王先cao弄一番試試味道,來日再接了你進府也是一樣的?!?/br> 說著,便伸手去剝覃晴的寢衣,低了頭便要吻上去。 “無恥!” “啪!” 覃晴終是沒有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結結實實甩在言朔的臉上,叫言朔的頭被打得一偏。 “呵?!毖运返纳裆├?,緩緩轉過頭來,輕笑了一聲,不知是譏誚還是自嘲,看著覃晴憤恨的眼神,翻身起身,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冷厲道:“不管你愿與不愿,心中做如何想,且在府中靜靜等著,過些日子,你便是本王的女人,為奴還是為妾,只看今后是否乖順?!?/br> 說著,便拂袖往外去,臨開門踏出前,道:“那個淺秋,若是被你趕出府門,便是服侍不周,本王會替你殺了她的?!?/br> 玄衣衛中不留無用之人。 “呵?!瘪缣稍诖采?,自嘲地輕笑了一聲,拉過薄被蓋在身上,身子緩緩縮作了一團。 ☆、第111章 · 接下來的幾日里頭,言朔都沒有再來見過覃晴,淺秋依舊回到屋里頭伺候,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覃晴卻是有些心急,連著幾日都往溫氏處跑,打聽著最近有無人家上門來有議親的意思,門第人品如何,只是倒地前些時候拒得狠了,這一時半會兒上門來有意求親的人家未免不如及笄前后那會兒。 倒是溫氏幾日里頭看著日日往自己處跑的女兒,從中砸么出些意思,只當女兒終于大了留不住了,歡天喜地地去找了京中最有名的冰人,抱了一大堆京中適齡公子哥的門第背景生辰八字回府,兀自興沖沖地挨個遴選了,最后拿出了七八分的資料喊了覃晴一同來挑選。 覃晴看了一邊,大多是京中的大戶人家,雖然不是什么權勢滔天的門閥大族,可也是幾世富貴的名門大家,門當戶對倒是不錯,卻并非覃晴心中所想。 覃晴那些低嫁的言論自是不會同溫氏說的,未免話沒說通反落個驚世駭俗的名頭激地溫氏拿出父母之命來搶壓于他,只說看多了寧國公府里的勾心斗角,只愿下半生過的省心順遂,不愿再入世家高門。 溫氏也是受盡了寧國公府之間的暗斗,思及此,倒是也真不愿覃晴再找這樣的婆家,花了時間重新挑了人出來,正待拿給覃晴一道先挑選挑選,卻不想迎來了宮里的旨意。 旨意是早晨送來的,單聽“宮中有旨”那四個字,便驚地溫氏一跳,以為是大小覃妃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正是背上出了一層白毛汗暗自打顫想對策的時候,耳邊卻是聽出了不對味兒來,“朕六子朔,忠厚仁義,恭孝秉禮……” 這說著說著,怎么夸了六皇子一連串?溫氏這才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宣旨太監手里念的,明黃金龍,這不是皇帝的圣旨么!這是要做什么? 阿彌陀佛!溫氏唬了一跳,耳邊卻繼續響著太監尖利的嗓音,“大理寺卿之女溫婉敦厚,品貌出眾……” 這個……怎么好像是賜婚的旨意?皇帝要給他們家賜婚?溫氏正是猶自疑惑,那邊廂太監已經念到了最后,“特封大理寺卿覃沛之女為裕王正妃,擇日成禮,欽此?!?/br> 皇帝賜婚裕王與覃晴?溫氏徹底愣住了,覃晴被皇家看中了,他們覃家要出王妃啦! “夫人?!币姕厥香蹲?,后頭跪的孫姑姑不由大著膽扯了扯溫氏的袖子。 溫氏眼神一晃,瞧見跟前站的宣紙太監,連忙一頭磕到底,“謝皇上隆恩!” 接旨,奉茶,塞銀子,溫氏誠惶誠恐地送走了宣旨的太監,轉身看到始終垂首木訥地吸在墻邊的覃晴,眼神中升起復雜地神色。 說是不想再入門閥大戶里去忍受那勾心斗角,卻轉眼間入了天家的大門,那可還不如嫁入權臣世家覃家還能照拂一二,這入了天家的門,覃府只能是無能為力了。 “六兒啊……”溫氏上前,正要同覃晴說上兩句,卻是聽外面的小廝一陣急急傳呼: “裕王殿下駕到,裕王殿下駕到!” “??!”溫氏一驚,可憐這清閑順遂慣了的心臟一早早晨上躥下跳,這才賜婚人怎么就過來了!那可是個王爺,覃沛不在府中,可要怎么招待才好? 溫氏急忙轉過身去,扶了扶頭上的簪子,正打算這如何相迎,抬頭間已是見一個身著蟒服的高大修長身影繞過了影壁,直接大步往正堂而來。 “臣……臣婦參見裕王殿下!” 溫氏見著,也不管裕王根本就是沒經主人家允許就直接闖將進來的,垂了頭急忙就要行禮。 瞧這果然是皇室風范,這裕王殿下走路都是帶風的,這賜婚的圣旨方下就這般氣勢洶洶地趕過來,莫非是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她可是聽說了,那裕王殿下中意的是平南王府的安慶郡主。 “免禮?!?/br> 言朔抬了抬手,也沒受溫氏這一禮,徑直大步掠過溫氏的身旁便進了正堂之內停下,瞥了眼站在墻邊至始至終動都沒動一下連禮都不曾行過的覃晴,轉過眸子,唇邊勾起淡淡的笑意,道:“覃夫人,方才父皇的旨意應已是到了吧?!?/br> “是……是?!?/br> 這不都是前后腳的事情么?溫氏不知這位王爺過來有何貴干,直覺中看著有些像來找晦氣的,不由心中顫顫。 言朔的神色卻是溫文,道:“婚事已由父皇定下,是以本王便抽空來瞧瞧裕王府未來的王妃,不知覃夫人可否行個方便,讓本王與六姑娘單獨敘一會兒話,畢竟將來她是本王的王妃,成禮之前總該先認識本王?!?/br> 既然已經定下婚事,未婚夫婿在成親之前想見見未來的妻子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那未婚夫還是堂堂王爺,溫氏哪里有反駁的膽子,是以干笑了兩聲,擔憂地看了一眼覃晴,到底迫于身份的壓力點了點頭。 “多謝夫人?!毖运凡焕洳粺岬乜蜌饬艘宦?,便徑直大搖大擺地往內院而去,覃晴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神色擔憂的溫氏,淡淡安慰了一句“放心”,便跟著進了內院。 小院清幽,沒了春日的繁花似錦,卻也是綠意盎然。 言朔熟門熟路地進了覃晴地屋子在桌邊坐下,看著跟進來起便靜默地站在一邊的覃晴,冷淡道:“還杵在那里做什么,本王都坐下了,不知道要倒茶嗎?!?/br> 覃晴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上前拿杯子倒了茶出來,往桌上一放,又退回原地。 言朔轉頭看了一眼連根茶葉梗子都沒有的白水,冷冷勾了勾唇角,道:“怎么,對父皇的賜婚不滿意?” 覃晴垂著頭,“臣女不敢?!?/br> “不敢?”言朔譏誚地笑了一聲,涼涼道:“那你進門起就擺的臭臉子是給誰看的?這便是你對自己未來丈夫的態度么?覃家從小給你的教養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言朔! 覃晴的眼中終于迸出憤怒來,回道:“要靠著日日笑臉諂媚相迎的是妾室?!?/br> 言下之意,身為正妻便是沒工夫做這些表面功夫了? “是,”言朔氣笑了,“只是不知道六姑娘你聽沒聽過夫為妻綱,以夫為天,夫君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是日日叫你諂媚相迎,也是你應該的?!?/br> 為了一張名正言順的賜婚圣旨,他步步精心謀劃,哪怕那天晚上吵了一架回去,第二日他依舊宮內宮外苦心布局。為了這一張圣旨,今兒個御前領旨的時候他叫皇帝當朝話里話外給敲打警告了一番讓他收斂不該有的野心,可謂是把臉都給丟朝堂上了。 結果呢?就是為了回來對上她的冷臉她的猜忌!只怕如今還在心中編排他如何壞了她的大好姻緣,他言朔有這么賤嗎! 想到這幾日覃晴那了那些未婚公子的資料苦心鉆研的事情,言朔便覺著有千萬只螞蟻在心里咬,站起身來就一把將覃晴扯了過來。 “做什么?”覃晴的神色一變,“臣女與殿下如今尚未成禮,殿下仍該謹慎守禮才是!” “守禮?”言朔嘲弄地笑了一聲,點了點頭,手上卻不曾放松半分,“行,本王守禮,今日天光甚好,本王想要游湖,還望六姑娘賞個臉,陪本王同去?!?/br> 說著,一手攬了覃晴的肩膀,半夾半拖著覃晴就往外走,徑直塞進了府門外的馬車上, “王爺到底要做什么!就不怕我爹知道了參王爺一本么!”尚是未婚夫妻,由不得他言朔為所欲為! 言朔跟著進了馬車,拉著覃晴就往身邊按坐而下,“任你爹去參,至多不過將婚期提前罷了,倒是你,若是名節有損,恐怕叫貶成妾室,正好合了你們覃家的身份?!?/br> “你!” 便是再伶牙俐齒的人,遇到言朔又有什么辦法呢,覃晴的喉嚨一梗,直憋得臉色通紅。 言朔看了一眼,轉過眸去,悠悠道:“不過你且放心,想必岳父大人不會如此坑害自己的親生女兒,你裕王妃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br> 說的好像又多稀罕那正妃的位置似的。覃晴狠狠地瞪了言朔一眼,冷哼一聲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