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遠方天際的夕陽收盡了最后一絲余暉,暮色落下映在覃沛的眼中,一陣風迎面拂過,帶著夜露的潤澤,讓人忍不住吸了一口,然后長嘆出一口氣: “分家吧?!?/br> 分家的決定既然已出,未免夜長夢多,便要速戰速決,翌日一早,覃沛便去了老太君的院子,沒有人知道覃沛具體是怎么說的,但是老太君摔了杯子讓覃沛滾出去,揚言要休了溫氏的事情是闔府盡知的。 自然,寧國公府二房要分家的消息,也自覃沛從老太君處離開之后不脛而走。 消息流到外面,質疑覃沛危難關頭金蟬脫殼無情無義的有,但更多的則是叫好聲,畢竟自上回大房構陷的事情之后二房分家早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如今大房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二房何必再受帶累。 只是,老太君卻是堅決不同意,強行分家未免日后落人口實,得個不孝的名頭。 正是僵持的時候,宮中御書房卻送出來了一本批了“準”字的奏折,竟是覃沛請旨分家的奏折! 上頭并未言明諸多理由,只一句兄弟不和,卻是明眼人盡知。 但不管奏折上原因為何,那大紅朱砂的“準”字便是皇帝的圣旨,誰敢不遵? 四月中旬春光爛漫天氣晴好,寧國公府的大門前好幾輛裝滿了箱子的大車緩緩離開,寧國公府二房正式分家出府。 同日,已經出嫁的二姑娘接四夫人到沈府盡孝頤養天年,只不過四夫人一心向佛,沒幾日便上了山削發為尼,從此遁入空門。 ☆、第94章 , 天氣和暖,墻角一株桃花樹暗自燦爛,四進的宅院并不算大,因著是突兀下的決定分家,離開得又匆忙,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宅院,便臨時應急地找了一處。 小小的四進宅子,與寧國公府自是不能相比的,甚至及不上京中一般勛貴人家后宅的一半,也不算精致秀麗,但只要能從寧國公府中搬出來,這些也不算的什么了。 不夠秀麗精致的,可以花錢修繕裝飾,夠住就行,況且如今覃沛守制在府,也不存在什么官場上的來往撐什么門面,這四進的宅院不大不小,臨時落落腳腳剛剛正好。 四進的院子里,覃晴的院子不大,甚至還不如覃子恒,到底三年的守制一過,以覃子恒的年紀是馬上要成親娶媳婦的,而覃晴卻正好及笄,是議親出嫁的時候,覃沛那般封劃也是無可厚非,可覃晴的院子雖小,卻是整個宅院中花草最多的地方,屋子也最是精致,擺上從寧國公府里原先的繡樓里帶出來的東西,不必再多加修飾也是極好的。 黃昏斜陽,金橙色的夕陽斜斜從屋檐照進來,一片暖融顏色。 “姑娘,忙了一天,喝杯茶吧?!?/br> 淺春端著托盤過來,在廊下停住。 覃晴踮起腳尖,將鳥籠掛上屋檐上垂下的鉤子上,逗了逗籠中的鳥雀,轉過身往屋里去,道:“我有什么好忙的,其他的院子里才是真的忙的?!?/br> 淺春聽著,便不由想起了隔壁院子的事情,笑道:“聽說三少爺的院子里頭這會兒還在忙著裝木人樁擺兵器架,三少奶奶將以前留在英武伯府的東西也統統搬來了,那院中可是要擠不下了?!?/br> 覃晴笑了笑,當初陶惠然嫁進來的時候上頭有溫氏張口閉口女則女戒溫婉賢淑,上上頭有老太君瞪著眼睛看著,自是做什么都不痛快,哪怕二房同老太君掰了,溫氏態度有所改變,可在那高門大院里頭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怎么都是施展不開手腳的,這會兒好不容易搬出來,顧忌什么的自然是少了。 而且,聽說覃子懿還有了出府立戶的意思,以溫氏多年對覃子懿的貼補,再加上陶惠然的嫁妝,出府另辟府宅也不是什么難事,想來他們二房再分一次家估計也是早晚的事情。 覃晴端了茶盞嘬了一口,抬眼間只見淺夏捧著一個小巷子走了進來。 “姑娘,您要的東西?!?/br> 覃晴一瞧,立即便放下茶盞迎了上去,接過淺夏手中的小箱籠放在桌上打開,從里頭取出了一盞紙糊的燈籠來前頭仔細翻瞧了一遍。 那是言朔給的燈籠,出府的時候她同溫氏坐的一輛車,怕隨身拿著叫問東問西起了疑心,只好放進了箱子里頭同她屋里的東西一道裝了車。 覃晴捧著燈籠,左右在屋里瞧了瞧,然后走至拔步床前,將燈籠上的線扣進了床上鏤空精雕勾起的花紋上。 “姑娘,夫人吩咐了下來,說是晚膳的時候叫各院一道去上房里用呢?!睖\夏在身后道。 “嗯?!?/br> 搬到新宅子的第一日,的確應當一家子吃一頓,覃晴掛了燈籠,又到院子里頭各處巡視了一遍簡單看了看,便往溫氏處去,因著是第一日,廚房里準備的飯菜也是簡單,卻是吃著別有風味,都是忙碌了一天的人,倒也沒有多熱鬧,用了飯便各自回了院子里早早洗漱睡下,這般一日便過去了。 第二日起的時候,覃晴起的并不早,在寧國公府時,她是最得寵的姑娘,是以從來沒有晨昏定省的硬規矩,這回分了家,溫氏也早已言明不必拘泥這些虛禮,是以更不必上心,也不必顧府中旁人的目光,只睡到自己想起身就是,這一賴,便賴到了辰時末方懶洋洋地起身,等用了早膳,便出了門往別處溜達消食去,沒幾步,便到了額覃子懿的院子前,尚未進門,便聽著里頭傳來陶惠然的嬌喝聲。 “你怎么這么笨,我不是說了這一拳應該打那兒嗎?再來!” 木人樁前,陶惠然一臉肅然地拿著一根細木枝一下指在覃子懿的腿上,“下盤不穩,腿用了繃住了!” “嗯?!瘪榆怖蠈嵉貞艘宦?,聽著陶惠然的指令將腿上的肌rou繃緊了,繼續對著木人樁練著拳法。 覃晴在門口瞧了兩眼,便收回了自己踏出去的腿,這自從上回的事情以后陶惠然和覃子懿的關系可謂突飛猛進,哪怕天天頂著鼻青臉腫臉覃子懿也是安之若素,一副被打得很是舒暢的模樣,也不在外頭找師傅學武了,直接就拜了陶惠然為師。 娶了房媳婦順便找了個師傅,倒是頗有種物超所值的感覺,只是這般的夫妻關系,他們二房嫡支這一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后繼有人了。 “姑娘,咱們去哪兒?”淺春問道。 覃晴悠悠道:“還能哪兒,去四哥哥那兒瞧瞧?!?/br> 淺春道:“四少爺今兒早晨就出去了,說是會友,這會兒還沒回來呢?!?/br> 宅院變小了,消息便傳得靈通,一舉一動各處盡知。 覃晴聞言,頓了頓,道:“那行,備車,咱們去二jiejie那兒?!?/br> “是?!?/br> ………… 車輪慢慢,覃晴閑閑地靠在車里頭,手上把玩著一把新打的長命鎖,那是她得知覃韻懷孕的時候便派人去打的,只是至今都沒有機會親手交給覃韻,也不知她的外甥如今在覃韻的肚子里頭什么樣兒了。 車上緩緩的顛簸,覃晴靠在大引枕上頭托著腦袋,便覺著有些昏昏沉沉,或許是早晨吃多了的關系,連著肚子也有些隱隱的不舒服。 覃晴放軟了身子半躺在了引枕上頭,道:“快到了沒有?” “大約快了吧?!睖\春聞言,便掀了車簾往前頭看去,卻是眉心一皺,“咦,怎么走到巷子里頭來了?” “嗯?” 話音方落,馬車便停了下來,覃晴支起了身子往外一瞧,只見對面的巷子中還停著一輛馬車,簾子一掀便走下了一個人來。 “下車?!睖\秋抓住了淺春淺夏的手,便連拉帶拖地迅速將車內多余的人給清了空,簡單行了一禮,拉著淺春淺夏便上了另一輛馬車。 “王爺?!瘪缈炕匾砩项^,“你怎么來了?!?/br> 言朔進到車內坐下,道:“自是來看你的,怎么樣,分了府的感覺可好?” 馬車立即便緩緩駛動了起來,覃晴抬頭看向言朔,只見他的眼中布著紅血絲,眉宇間顯露的是不加掩飾的倦色。 “奉了圣上的御旨分的府,我自是極好的,就是不知王爺了,瞧著是一夜沒睡的模樣,怎的不回王府中去好好歇息?”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回王府中去,不過是本王一個人待著,不如來尋你一道,都是歇息,本王自是愿意同你歇在一起?!?/br> 這話中有歧義,什么叫同她歇在一起?她才不要同他一起歇息。 自相處以來,言朔也時常在話語上占盡她的便宜,每次覃晴難免要同他爭辯幾句,可這會兒看著言朔面上的倦色,便也算了。 “王爺用了早膳沒有?車上備了點心?!?/br> 雖不知言朔昨兒個到底干嘛去了,覃晴仍是問了一句。 言朔輕笑,“你不提都忘了,叫你一說,本王倒是才覺著餓了?!?/br> 覃晴伸手開了車上的小柜子,“叫王爺餓肚子,那王爺身邊的人可真得罰了,王爺身邊也該找個人提醒王爺飲食起居了?!?/br> 言朔自己伸手取了糕點出來,道:“是了,本王身邊從來都缺個能知冷知熱的,這不便就等著你進門了么?!?/br> 覃晴的面上一紅,“難道偌大的王府還沒人提醒王爺吃飯么,那云銷日日跟在王爺身邊,叫他照顧王爺的飲食起居是最方便不過的?!?/br> 言朔看著覃晴,悠悠道:“王府里的人是多,可難道你要本王在你之前先找個女人,還是男人?” 這是什么混話,找個女人,還男人? 覃晴撇過頭去不再看言朔,“王爺自己吃吧?!?/br> 言朔慢條斯理地吞了一塊糕點入腹,看著覃晴慍怒的模樣,調笑道:“瞧你這般醋壇子的模樣,本王可是不敢找別人的,免得你一生氣,我那王府里的味道都變了?!?/br> 呸!真是沒一句好話的,覃晴冷哼了一聲,白眼都沒翻言朔一個。 馬車緩緩駛出了城去,言朔安靜吃著糕點,再沒故意逗弄覃晴,直到馬車停下來,言朔簡單收拾了車中的杯盤進柜子里頭,掀了簾子下了車,再扶了覃晴下車。 “咱們去哪兒?”覃晴問道。 馬車外邊,云銷早已牽著馬等候,言朔接了韁繩過來,先將覃晴抱上馬背再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道:“山上?!?/br> ☆、第95章 ; 不似上一回頂著寒氣上山,四月里的天氣暖融,迎面吹在面上的風也是和煦的,山崖上的枯樹抽芽,遮下一片小小的樹蔭。 言朔將馬停了放在一邊吃草,攬著覃晴便徑直到了那樹下坐了,拉著覃晴往后一靠,把人抱在懷里便闔上了眼睛。 這還真是拉著她來睡覺的?覃晴被言朔壓在胸膛前頭,微微抬起頭,偷眼去看言朔,卻也不敢多動,仍由言朔抱著自己小憩。 山頂的涼風輕柔,覃晴睜著眼睛待了一會兒,只覺著身上也涌上來一陣慵懶的倦意,索性便反手抱住了言朔的身子,閉上了眼睛。 陽光輕薄,陣陣的春風輕柔,帶著樹影緩緩搖晃,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沒多久,言朔的手掌輕輕撫上了覃晴的臉頰。 “阿晴,本王昨日在兵部待了一日一夜?!?/br> “嗯?!瘪绲哪橆a緊貼著言朔的胸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言朔的指尖在覃晴的面頰下頜上流連來去,繼續道:“你有聽說過去年年關時的那件軍餉貪墨大案嗎?正好有你父親經手?!?/br> “嗯?!瘪玳]著眼睛懶怠睜開,又是淡淡應了一聲。 去歲年末那件貪墨的大案子牽連甚廣,流的血都能將護城河填滿,便是他們二房正暗中鬧著分家同大房老太君勢同水火,她也依舊是有耳聞的。 言朔的眸光悠遠,抬眼看著遠處的天際,緩緩道:“這件案子牽扯太廣,兵部官員被清洗,邊關的守將也大半被撤換,但邊關形勢向來不穩,契丹人虎視眈眈,如今朝廷急需調派新的守將過去,除了從北方其余城池調撥大將,父皇還點英武伯父子前去,可這些都還不夠?!?/br> “哦?!瘪缬謶艘宦?,朝堂政事她一知半解,軍政更是上一竅不通,言朔說的調派邊關駐將的事情她并不甚明白。 “邊關戍防關乎國家命脈,有了上回地方大員盤剝軍餉,戍邊大將狼狽為jian的前車之鑒,朝廷希望能有一位皇子代帝駐守邊疆,以行監軍之職?!?/br> 派皇子駐守邊疆?覃晴的身子倏然僵硬。 言朔的手臂緊緊環著覃晴嬌軟的身子,低下頭來看這覃晴的額頭,“阿晴,我要去邊關了?!?/br> 言朔的嗓音很輕,仿若是一聲嘆息,覃晴抱著言朔的身子睜開眼來,遲遲沒有開口。 言朔一直都是以書畫詩詞見長于天下,玉樹臨風儒雅溫文少了一分在戰場上拼殺的霸氣,是以在軍政上很難信服于人,可若是能戍守邊疆,與軍中滾打廝混一回,沾染上一些軍功那便能大不相同。 北方邊關有契丹人虎視眈眈,危機四伏,卻也含著更多的機會。 他是皇子,又是御派的駐守監軍,雖然兵權落不到他的手里,可一旦邊關異動贏個大小仗,報上去的軍功薄上便能有他的一筆,若是能有旁的作為,更是錦上添花,他日回朝,便能有軍功傍身,于駐守期間又能在軍中立威。 撇去邊關苦寒危機重重,這便是一樁一本萬利的絕好差事,以言朔的經營本事,想是回朝之時便是脫胎換骨。 “王爺要去多久?!瘪鐔柕?。 言朔的眸光黯黯,“少則大半年,多則幾年,全看形勢變幻,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能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