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書案邊,言朔只著了一件松花色的便服不加一點裝飾,襯得整個人清俊簡單,更添了眉宇間那抹淡淡的書卷之氣。 “怎么說?”言朔一面道,一邊手執一管上好的玉管羊毫在身前的宣紙上一筆筆流暢暈染而過。 “六姑娘果然不信春兒,逼得春兒不得不稟明了身份?!痹其N道。 言朔的唇角微勾,這才是如今的覃晴應有的模樣,才算不枉費了他當初自作聰明把那些權爭機變,陰謀詭計說于她聽而所付出的代價,總算是叫她參透了一些。 “沈厲呢?”言朔問道。 “已將他從城外調回來了,王爺可是有要事吩咐?” “皇家獵場的密林深處有一顆青桐已逾百年,甚是適于制琴之底板,叫沈厲帶個會斫琴的師傅去,就地取了原材來?!毖运愤叺?,手上的筆倏地往上一提,只見一副水墨山水圖于紙上,濃淡深淺暈染,層層疊疊,意境悠遠。 “可那密林之中偶有猛獸出沒,讓他一個人去,還要帶斫琴師就地取材,恐怕……” “以沈厲之能,死不了?!毖运返?,將桌上的畫拿起來交給云銷,“拿去糊盞紙燈籠?!?/br> “???”云銷不由一愣,如今又不是元宵,也沒什么燈會,糊什么紙燈籠,況且王爺的墨寶,怎么能去糊燈籠?唔,這畫竟然也還沒題詞。 “還不快去?!毖运穼⒐P一擱,涼涼道。 “是?!?/br> ……………………………………………………………………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日的起始,整個寧國公府中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照常作息,只是本就沒落的梧桐院越發荒冷,二房倒是沒有什么改變,只是從遠處看,進出來往的人稀落了不少。 覃晴在祠堂中呆了一夜,清晨的時候春兒進來將昨夜留下的薄毯子收走,緊接著送飯的婆子便推開了院門進來,幾樣粥菜,雖算不得粗陋不堪,卻也與平日里覃晴所用相去甚遠。 “姑姑們昨日想必是忙碌?!瘪缒弥鬃泳従彅囍肜锏南≈?,垂眸淡淡道。 “回六姑娘的話,老太君身體不適,府里下人們自都是不敢懈怠?!?/br> 來送飯的是上房院里的婆子,卻并非來太君親近之人,不過是在院里答應幫手的罷了,身份比粗使的高些,平日里見著覃晴來往具不是諂媚熱絡,只不過如今覃晴卻是落難在了她們手里。 “姑姑們可真是辛苦了?!瘪缫膊恢鴲?,這里頭親近的都是人精不容易買通,向這種在屋外的卻是最容易拉攏,想想大夫人平日里在上房進出,想必于這一點上是絕不會疏忽的。 不就是想趁機磋磨她么?又不敢做得太過,可也真是難為大夫人了。 覃晴舀了一口薄粥入口,雖不至稀淡如水,卻是混了糙米在里頭,覃晴上一世在府中最難之時倒也是用了一段時間這種薄粥,是以倒也不算太不適應,連著幾口,便將粥用了一大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親們猜年糕要放那一招了~~~~ ☆、九皇子言沂 將勺子放了,覃晴抬眼去看那幾個婆子,自是沒有忽略她們眼中的幸災樂禍,唇角淺淺勾了一下看不出喜怒,“這幾日恐怕要有勞姑姑們了?!?/br> “六姑娘說的哪里話,老奴擔當不起?!逼抛由锨笆帐傲送肟?,涼涼道:“六姑娘尊貴人,莫要責怪老奴怠慢了才是?!?/br> 覃晴的唇角難得始終勾著,也不曾想再開口,只看著那幾個婆子收拾了東西要轉身出門,卻忽見一個丫鬟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稟道:“九皇子到府,來請六姑娘過去呢?!?/br> 言沂?覃晴的眸光微波,卻是緩緩起身理了理裙擺,走過那幾個婆子面前,淡淡道:“恐怕姑姑們再也不必勞煩來這里伺候了?!?/br> ……………………………… 九皇子突然來訪,對于寧國公府也是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此時府中的老爺們早已去了衙門,老太君又才抱恙在床不便迎接,是以到廳中迎客的乃是大夫人韓氏。 寧國公府權大勢大,身為長媳韓氏自是應對過不少貴胄,對付一個年幼的小皇子自是不在話下,卻不料那小皇子卻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人,進門便給了一句, “本皇子要見六姑娘,快叫她出來?!?/br> 小皇子的身材矮小圓潤,卻是極頤指氣使,單手叉腰,一手指著韓氏便冷硬道。 “臣婦參見九皇子,不知殿下尋我府中六姑娘是有何事?” 即便是皇子,外男這般冒失地要見閨中女子之舉也是極失禮的,可那九皇子才不過六歲多的小童,連七歲的生辰都還沒到,而覃晴又沒及笄,這樣一來還真是叫人說不出什么不是來。 只是——韓氏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皇子,雖是皇子,卻不過是異域進宮的外族女子所出,還老早就沒了母妃。 這樣一個皇子還不如宮中的奴才,真不知有什么好神氣的。 言沂繼續囂張地指著韓氏道:“上回在頤園的時候,你們家六姑娘弄壞了本皇子的藤球,說好了要賠一個的,都這么就都沒音信,真真是不守信譽!” 不過是個藤球罷了,還專門討上門來,真真是個不入流的皇子。 韓氏聞言,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卻是笑得愈發親切,“既是這樣,那便由臣婦代六姑娘賠您一個就是?!?/br> 說著,便要招人去辦。 言沂怒喝道:“不要,說好的是六姑娘賠,本皇子就是要她賠,你給我叫她出來!” 一個沒倚仗的小皇子罷了,韓氏也不多客氣,道:“回殿下的話,六姑娘近來身子有些不適,正在里頭休息呢,恐怕不能如殿下所愿了?!?/br> 言沂聞言卻也是不吵了,抬著頭似呆呆地看著韓氏的模樣,一動不動。 韓氏心中譏誚,正要直接送客,卻不想言沂的小嘴忽然一癟,紅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你們不講信用,你們都欺負我……嗚嗚嗚……你們都欺負我……” 韓氏這大半輩子,與皇室貴胄之間也從沒少打招呼,大多見的都是或貴氣矜持,或端莊沉穩,或內斂隱忍之人,俱是哀喜不露心思難測,也偶爾有火候不夠機謀外露的,可何曾見過這等一言不對心意,就直接在地上撒潑的! 簡直就是市井潑皮無賴之流一般! 韓氏的心中暗罵這外族胡人的種就是沒有教養,一面卻又不得不立即叫人去扶,可奈何那小皇子人不大倒是靈活的很,在地上撒潑打滾,又踢又踹地耍無賴,拉他的人也不敢出重手,一時竟是扶不起來也抓不住,叫韓氏的心中又是氣又是急,真真是跌光了面子,這叫人知道必是說她寧國公府對皇子不敬的。 正是無奈之間,上房老太君身邊侍候的小丫鬟突然從后面跑了出來,伏在韓氏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韓氏聞言,心中不由嗝一聲,暗暗著惱,可又是無法,地上的小皇子還哭鬧嚷嚷著不得安寧,只好馬上賠了笑臉上前,同言沂道:“殿下且先起來,臣婦叫六姑娘出來就是?!?/br> 原是老太君早派了人在角落探聽九皇子的來意,早已將消息飛報給了上房。 這朝中宮中的一些事情大夫人未必清楚,可是老太君卻是清楚許多,這九皇子雖然無倚靠,卻是個機靈乖巧的,只因那股子天真氣兒,近來到是頗得皇帝的寵愛,再則他們寧國公府,也正是需要一個皇子的時候…… 一聽韓氏的話,言沂立即便收了眼淚起了聲,一邊眼淚還沒抹,一面那頤指氣使的囂張勁兒便又回來了,“真是不痛快,還不趕快去尋六姑娘出來?!?/br> “是是是,臣婦已經派人去了?!表n氏暗暗咬牙,卻仍是維持了面上的笑臉,“殿下您且耐心等等?!?/br> 好不容易叫二房跌了個大跟頭,這會兒可好,一下子就出來一個。 ……………………………… 大夫人派的人尚未出廳堂的時候,老太君派遣的丫鬟已是將覃晴請到了半路上,沒過半盞茶的時辰,覃晴便到了前頭。 覃晴在來的路上早已探聽過言沂的來意,心知肚明自己何曾碰過他的藤球?卻也不說破,只進了那廳堂就見言沂上來演。 “六姑娘你好生卑鄙,上回說要新賠本皇子一個藤球,卻不想就沒了音信,看我逮不逮得到你?!毖砸室娭邕M來,眼底的神色微動,卻也不顯,上前兩步就跑到了覃晴面前。 “臣女參見九皇子殿下?!瘪绲辛艘欢Y。 言沂板著臉道:“你叫本皇子干等著這么幾日,這一回可非得好好罰你,且同本皇子去一趟‘香金樓’,讓本皇子挑一樣稱心的,可才算饒了你?!?/br> 說著,便去拉覃晴的手要走。 韓氏見狀面色微變,有心阻止,可轉眼一瞧門角上站的那老太君屋里的人,只好將話咽了回去,笑道:“既是如此,六兒今兒便好好給九皇子殿下賠罪,可請殿下嘴下留情,別說我們寧國公府的人失信就好?!?/br> “是,大伯母?!瘪绻ы橖c頭。 “好了好了,快走吧?!蹦康倪_成,言沂的頭都懶得回一下,拉著覃晴就往外拖去。 “恭送九皇子殿下?!?/br> ……………………………………………………………………………… 天光晴好,金風習習,馬車緩緩開始駛動的時候,覃晴才看向對面那一派輕松閑散靠在那里的言沂,道:“九皇子殿下來尋臣女到底是何意?” 言沂從手邊的小屜里拿出一盤糯米糕,白嫩的小手捻了一塊就放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含糊道:“六哥說你肯定知道,你怎么還問?本皇子可是連早膳都沒好好用就出宮來找你了……” 言沂擦了擦嘴角,看著覃晴道:“你可知道授課的葉大人病了,本皇子好容易得了一天上書房的假,這不連懶覺都沒得可睡了……不過jiejie你也是真長得好看,以前聽人說你們寧國公府的人都長得好看還不信,這下可是真信了,難怪六哥總是想找你,本皇子也很喜歡你呢!” …… 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覃晴瞧著跟前這言沂還是一臉真天真的模樣,再想想今后他那些三天兩頭就冒頭冒邊的風流韻事,這人的本性還真是從小就定下的。 不過言朔……覃晴的眸光微黯,他將人安排在她身邊,便是他不見她,她也總歸有一天要找他的。 馬車緩緩前行,穿過街市到了京中一家小有名氣的首飾脂粉樓,便是言沂之前所說的香金樓。 上一世香金樓最后聞名全京城叫各貴族女子趨之若鶩,可如今的香金樓不過是家小有名氣的店罷了,里頭不僅有女子所愛的脂粉首飾,還有一些做的十分精巧可愛的物件極是惹孩子的喜歡,是以言沂托詞將她帶到香金樓到也不叫人懷疑了去。 “拿幾件最近打造出來要擺上柜的物件上來瞧瞧?!?/br> 進了屋,言沂一面吩咐著,一面徑直便帶著覃晴徑直往樓上的包廂里去,抬手指了指一間閉著門的屋子道:“六哥就在里頭等你,本皇子在隔壁歇著,完事兒了本王子再送你回去?!?/br> 說著,便帶著人進了自己的包廂,只留覃晴一人在走廊上,覃晴心中略生猶豫,看著那閉著門的屋子竟是忽然有些邁不動腳去,可也只頓了一下,便見那屋門自己開了。 “六姑娘,王爺請您進去呢?!痹其N開門出來,恭謹伸手一引。 覃晴的眸光一定,輕輕咬了咬唇,也不想叫人看出怵來,幾步便邁進了屋子。 屋門隨即在身后關閉,覃晴進了屋子便直接行禮,“臣女參見裕王殿下?!?/br> “何必多禮?!鼻逶降统恋纳ひ羧缍鷾貪?,帶著這一種叫人心中舒適的儒雅有禮。 覃晴沒有抬頭,頓了一下繼續道:“臣女多謝王爺相助之恩?!?/br> “行了,這些虛的你就免了吧?!毖运反竭叺男σ庥行o奈,轉身一掀后擺在桌邊坐下,“過來坐?!?/br>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涉及宮斗奪嫡部分,男主戲份依舊不多,但已經出場,想想也是沒跑兒的了,要問接下來要發展什么,年糕壓根兒還沒寫~~渣年糕今天鼻塞頭痛感冒啦,腦子里頭混混的,涉及這么重要的感情部分不敢隨意亂寫,只好斷在這了……明天又換榜了,渣年糕祈禱這回能中一個好一點的位置,本周數據漲幅真是好心塞/(ㄒoㄒ)/~~ ☆、戳破 覃晴看了他一眼,下意識要開口拒絕,可話以到嘴邊,卻對上了言朔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生生給憋了回去,依言上前在桌邊坐下。 桌上擺著幾色糕點與一壺茶水,言朔伸手倒了茶放到覃晴的手邊,道:“你昨日遭罰,想必定有眼皮子淺的落井下石,本王又老早叫小九帶了你過來,這幾樣糕點沒有你府中做得精致,但也勉強入口,你先用點吧?!?/br> 覃晴的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王爺的好意臣女……” “且先別急著拒絕,本王知道這些點心不入你的眼,可你也別這樣干脆,可叫本王府里的廚子如何自處?”言朔唇邊的笑意淺柔,卻是飛快將覃晴的話都絕斷了。 言朔所言并非自謙,寧國公府用度奢華講究,即便他是皇子如今亦是不能及的,當年覃晴進府的時候他便想盡了辦法不叫覃晴覺著半分委屈,不能在奢侈上等同,便在精致上出巧,也是廢了老大一番功夫,可終究是不能抵得過寧國公府最盛的時候。 覃晴聞言,再推辭便顯矯情,只好隨手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國公府中窮奢極欲,乃是自取滅亡,王爺又何必說這些?!?/br> 當年寧國公府最后崩塌的時候,怕是連個餿饅頭都得不到,更遑論這樣的糕點了。 言朔的眸光微黯,想到上一世之事,心中不由得涌起幾多無奈感慨來,正要開口,卻見覃晴突然抬頭看他,目光清亮。 “王爺此番尋臣女想來必是有事,不若直接說了吧?!?/br> 在覃晴的記憶中,言朔向來是個謹慎又目的性極強的人,既尋她出來,必不會只為一些小事,而且……今日還是言沂帶她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