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是?!?/br> 淺夏應聲,急急忙忙地去了,覃晴則叫淺春去取了自己這些年存下的私房錢,拿布包了,等淺夏道明了緣由回來便拿去給了覃子恒。 “阿彌陀佛,我這苦命的二jiejie,可別出什么事才好?!?/br> 覃晴嘆了口氣坐下來,又替覃韻不平,又恨這大房黑心黑肺,可這還沒咒完,便又見淺夏飛奔回來稟道: “姑娘姑娘,前頭來了消息說宮里的覃貴嬪昨兒晚上小產了!” 什么?覃晴的眉心不由一皺。 這覃貴嬪指的便是寧國公府六月初剛送進去的大姑娘覃虹,有大覃妃的保駕護航,這大姑娘本身又姿容艷麗有本事,是以很快在宮中便出了頭,正該是恣意快活的時候,沒想到卻立馬就這樣了,這還沒來得及傳回來說有喜了就先流產了,這……這還真是叫人反應不及。 覃貴嬪是寧國公府送進去固寵的關鍵棋子,起碼在老太爺死后寧國公府還能逍遙一段時日全是仗著宮里的大小覃妃,是以覃晴也是十分在意,立即便遣了淺夏出去探聽,可奈何意外剛發生上房里也亂著,是以消息反倒一時閉塞聽不著前因后果,只知大姑娘自己也不知道懷有身孕就莫名其妙給流了。 覃晴卻是冷哼了一聲,據她所知,這寧國公府可有親信的人在太醫院呢,這些年也幫了大覃妃不少,那大姑娘進宮就是為了誕下龍嗣來鞏固整個寧國公府圣寵不衰,還不天天小心供奉著,怎么可能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恐怕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吧! 大姑娘小產,聽說還有太醫斷定這是一男胎,這無疑是給了寧國公府一個深重的打擊,中秋方過那一些喜慶的氣氛霎時煙消云散,整個寧國公府都籠罩在上房與大房傳出的愁云慘霧里大氣不敢出一聲,直到老太爺大壽擺宴的日子終于到了,方才勉強緩和了起來。 覃晴上一世是經歷過很多這種壽宴的,除了府中長輩的大壽,府外其他貴族的大壽也沒少去,是以對于應對這種場面早已駕輕就熟,也無甚思慮,只是在裝扮的時候刻意平庸了些,選了幾件不怎么扎眼的衣裳首飾,好叫自己在眾姊妹中不顯得出挑。 只是不管如何,在壽宴上獻藝的時候,當著老太君的面,卻是一點不敢再藏拙。 自小她的教席師傅都是由老太君親自挑選,她與大姑娘的技藝都是在老太君的親自監督下練成的,她有多少的斤兩多少的本事,老太君的心中甚至比她自己更清楚,若說在別的府中覃晴或許還能故意放水,自有人樂得她出丑,可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卻是不再敢玩弄手段。 特別是上回詩會的事情已叫老太君懷疑她故意捧覃韻出頭,若是這回她還敢出狀況,便是坐實了上回的事,如此一來,恐怕四房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 壽宴喧鬧,賓客盈門,寧國公的壽宴來的自都是些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論平時斗得如何你死我活,這會兒卻是言笑晏晏,仿佛一團和氣,方開席不久,便由大夫人起了頭,叫覃依第一個開了場。 按照安排,先是覃依的屏風作畫與覃涵的笛子歡快流暢,再是三房覃瑜的鼓上舞熱烈澎湃,最后才是覃晴的古琴高山流水平靜淡泊卻叫人沉浸曲意之中,引得滿堂喝彩。 “姑娘真是厲害?!毕铝藞龅搅似溜L后頭,淺春聽著前頭的夸贊之聲不由替覃晴高興,可算是出了上回在詩會時叫其他人冷嘲熱諷的惡氣。 覃晴卻是冷笑,這寧國公府姑娘的技藝,向來琴是排在第一位的,再者是詩書,其余的那些皆是排在雜學一類,覃依擅書法,覃涵善舞,覃瑜其實不學無術,也就琴技好一些再能畫兩筆畫,覃晴身為嫡支的孫女自是擅琴擅詩書。 老太君今日這樣的排法,竟也是與當日她在詩會中一樣,拿了其他所有姑娘為陪襯了。 可覃依議親在即,覃瑜同為嫡女身份,她卻離及笄都還有幾年,如此近似棄車保卒之舉,可也真是下得去狠手。 “走吧?!瘪绲卣f了一聲,可冥冥中卻覺著身后有什么,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巧撞上了一張淡笑溫文的面容。 言朔。 覃晴的眸光沉了一沉,轉頭離去。 ……………………………………………………………… 如上一世一般,寧國公的壽宴在滿堂盡歡和樂融融的的情況下平穩落幕,叫人絲毫瞧不出宮里的覃貴嬪才小產的打擊,只有在笑談的間隙,才能偶爾看到老太爺與老太君眸中飛快閃過的陰霾。 后院女賓自有三房的夫人們一起主持招待,覃晴也不似上一世般處處想拔尖兒,帶著淺春淺夏找了個角落躲了一日的清閑,安安穩穩地將壽宴過去了,卻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當一夜過后寧國公府的六姑娘以高超的琴藝在京中一夕之前聲名鵲起,名聲大震的時候,覃晴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碎了一只價值百金的御貢官窯的彩釉茶盞。 “姑……姑娘……”淺春淺夏都嚇了一跳。 “是誰傳進來的消息?”覃晴問道。 “是楊三兒……”淺春道。 消息是覃子懿給他傳進來的,覃子懿昨夜住在府中老晚才和覃子恒懶洋洋回的書院,才進書院的門兒就叫人圍城了一個圈,沒過多久,就著人與有榮焉似的回來給她報信了。 覃晴跌坐回椅子上,心中糾成了一團亂麻。 “姑娘……”淺春覺著這是好事,怎么姑娘…… “別說話?!睖\夏察覺其中必定有不尋常,可又說不出什么來,只看著覃晴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 不過兩三個時辰,昨兒個因cao持壽宴過度勞累而顯得有些沉悶的國公府中便也傳遍了消息。 霎時覃晴便叫請到了上房,叫老太君拉著手好一陣的夸,當場拿了獎賞,所有的人圍著她不停地夸贊,足足說了兩個多時辰,就好似大姑娘進宮為妃的旨意下來那日…… “府里又有一個姑娘有出息了,都是老太君教導有方?!比蛉藵M面的笑容,隱在袖子中的手卻因捏得太緊微微顫著。 “咱六兒從小在老太君手里教導大的,自然聰慧些?!睖厥系拿嫔鲜茄诓蛔〉牡靡?,這可是輪到她出頭了! 大夫人在旁笑了笑,看著溫氏的眸中透出一絲沒掩住的譏誚,“六兒這般有本事,也是咱們府里的福氣?!?/br> “對!”三夫人連忙接上應和了一聲,嘴角浮出一絲冷笑來,“說不得咱府里以后還能再出一個同貴嬪娘娘一樣有福氣的呢!” “呃……”溫氏的神色不由一僵,“那也得有大姑娘的福氣才行……” “好了,”老太君開口道,看著覃晴的眼中笑意是直達眼底的,“不用你們說,咱六兒將來會是個有出息的?!?/br> 呵。覃晴心中冷笑。 相比于老太君與溫氏的喜上眉梢,大房三房的強顏歡笑,覃晴此刻的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若說上一世能得這樣的名聲,她必定是真的歡喜,畢竟她前世削尖了腦袋爭了許久,可依舊只混的個略有才名,這京中書香世家的才女多了去了,他們寧國公府這點兒子底蘊怎么和人家比? 但這么好聽的名聲如今再落到她頭上,卻無疑是一道催命符,將她更加牢牢鎖在了老太君手中棋子的處境里頭。 再者,這寧國公府中琴藝最好的姑娘并不是她,若覃韻如上一世一般默默無聞地鎖在寧國公府中不曾出去,或許別人將她的琴藝說成寧國公府中最好的還情有可原,可這一世覃韻明明在武陽候府的詩會上以她的琴藝獲得過滿堂喝彩,才過去幾個月的工夫,她不信那日詩會上的貴婦貴女會這么健忘。 這京中貴女圈子里的那點兒才名向來是一場不見血的廝殺,誰能放任她人輕易爬到上頭,覃晴不信在有過覃韻之后她還能贏到這種名頭,除非是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真是一個見了鬼的季節,哪哪都過敏,年糕最近眼睛癢得不要不要的,睜也睜不開,好想把眼皮拆出來洗洗再裝回去……所以今天的這章真的沒檢查,有蟲有問題求包容………… ☆、進宮 覃晴不禁懷疑是老太君動的手腳,可她才不過十二歲,上頭還有四個姑娘,為何這般急于將她推到這個位置? 覃晴的心中猜疑,輾轉反側了幾日托人去找覃子懿想追查始末,可書信中說不清楚緣由,覃子懿又不是什么心細的,找了他兩次才勉勉強強給了個回應,可多半也是敷衍,覃晴正想著找機會親自出去找一回覃子懿的時候,宮中卻忽然來了旨意,說是覃妃娘娘思念娘家的親人,宣六姑娘覃晴進宮敘話。 覃妃,便是寧國公的胞妹,寧國公府為了在朝中爭一席之地最早送進宮里的敲門石,如今已在宮中整整二十年,雖無子嗣卻在宮中牢牢占有一席之地,有與皇后分庭抗禮的本事卻最終苦于沒有子嗣,是以寧國公府才在培育出大姑娘的第一時間便送進了宮中。 這樣的人竟然突然要覃晴進宮敘話,要知道不論前世今生,這覃妃向來是寧國公府最尊貴重要的人,能進宮敘話的也向來只有老太君,連大夫人都不曾有過這個機會,如今卻要她這個從來沒見過的侄女進宮…… 還記得上一次宮中來旨覃妃找娘家的人進宮敘話之后,大姑娘覃虹就被選進了宮里,而這一次……覃晴攥緊了手心,寧國公府再狠,也總不可能把一個十二歲未及笄的小姑娘給送進宮里去吧! ……………………………………………… 九月秋陽,清風微涼,為了進宮面見覃妃,好似男人上朝一般,覃晴卯時便已坐在妝臺前梳妝打扮。 溫氏難得為了覃晴輾轉反側了一晚上,老早便陪在了覃晴的屋子里,看著由老太君親自指派過來的丫鬟婆子給覃晴更衣梳妝,眉目間是掩不住的憂愁。 “娘……”覃晴見溫氏的面色不好,趁著那老太君屋里的大丫鬟出去拿東西的間隙上去抓住了溫氏的手,笑了笑道:“娘這般擔心做什么,女兒不過是進宮陪覃妃娘娘說說話兒罷了,又不是不出來了?!?/br> 溫氏的眉心蹙起,反抓住覃晴的手憂道:“話是這么說,可是……” 她原本也是這樣以為的,可是昨兒叫三夫人一說才發覺不對,她就這么一個小女兒,可不能送進那火坑里去! “娘!”覃晴的手覆蓋在溫氏的手上重重捏了一捏,“覃妃娘娘看得起女兒是女兒的福氣,娘該高興才是?!?/br> “我……”溫氏的嘴巴一張還要再說,可眼角瞥見那老太君屋里的大丫鬟又進來了,只好閉了嘴。 “娘,女兒頭上這簪子可好看?”覃晴笑盈盈地問了一句,也不等溫氏反應,便道:“娘這一大早來陪著女兒肯定累了,還是快回去歇息吧,有祖母屋里的秋若jiejie在,娘不必為女兒擔憂?!?/br> 這一世加上一世,覃晴深知溫氏的脾性,根本就是一個又藏不住話也藏不住臉色的人,若非早年隨覃沛外放在外,又早早生了嫡子,還深得覃沛的喜愛,估計在這府中的處境也不會比四夫人好到哪里去。 而且據覃晴來看,老太君雖對二房不錯,可對溫氏卻是并不入眼,畢竟比起大夫人的身份最貴由老太君親自挑選,溫氏著實是沒什么好提的,當年議親挑婚事的時候也是二老爺最終做的決定,是以溫氏從一開始便并非老太君最中意的人選。 這些年老太君也是看在她生下嫡子嫡女的份兒上和兒子的面子上不曾多有難為,覃晴可不想溫氏在如今這種不必要的份兒上去觸老太君的逆鱗。 “淺夏,陪夫人回房歇息?!瘪绶愿懒艘宦?,然后繼續坐回妝臺前任由老太君的人在她的頭上臉上擺弄,直至出府進宮之前。 ……………………………………………… 金頂紅墻,琉璃斗拱,玉石鋪底,宮闕巍巍。 覃晴是生平第一次進宮,跟在引路的內侍宮女身后緩緩走著,心中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上一世覃妃并沒有召見過她,而她入裕王府后的身份低微,根本沒資格進宮。但雖然覃晴不曾踏進過宮門,可是她在言朔身邊聽說的那些宮里的事情,卻足以叫她對這座看似莊嚴豪華的宮殿退避三舍。 這宮里的人,可都是真的會吃人的呢! “姑娘且在這里等等,咱家得先過去稟報一聲?!?/br> 覃晴沒進過宮,所以也不知道被帶到了哪里,只看周圍的花草甚是繁盛,前頭還能瞧見八角涼亭的飛檐,便猜測這大約是人口中常言的御花園之類的地方。 覃晴記得以前曾聽言朔提過,御花園里有口井是宮里專門用來暗中處置人的地方…… 九月的秋陽暖暖,覃晴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更加低了頭,卻聽腳步聲傳來。 “姑娘,覃妃娘娘請您過去呢?!笔欠讲湃ネ▊鞯膬仁痰?。 覃晴點了點頭,繼續低著頭看著引路內侍的腳跟往前走,直至他在一處階前停下,她方停下行禮。 “臣女覃晴,參見覃妃娘娘……”覃晴飛快抬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了熟悉的面孔,“貴嬪娘娘千歲” “起吧,都是一家人,這么多禮做什么,快抬頭叫本宮瞧瞧,這在兄長壽宴上以琴藝驚艷四座名滿京城的六姑娘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币坏篮Φ纳ひ粼谏项^響起,婉轉清脆的嗓音猶如珠落玉盤,叫人一聽就難以忘懷。 覃晴聞言不敢違逆,便抬起了頭來,也看清了那個高高在上,坐在八角涼亭中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的覃妃。 雖說府中老太爺寧國公已過了六十大壽滿臉的溝壑,但這個覃妃卻依舊是美貌動人,覃晴早就聽說過,這個覃妃雖是老太爺的胞妹,卻是老來女,同老太爺便差了兩輪多,又同覃虹一樣是方及笄就被送進了宮里,如今已有整整二十年,卻也不過三十幾的年紀。 朝天髻,柳葉眉,杏仁眼,朱紅唇,丹蔻指……覃家慣有的絕好容貌叫嵌金絲繡牡丹富貴的玫紅色云錦宮裝襯著,是天下女子都無法企及的美艷動人,難怪有人會說這覃妃是所有覃家女子里頭最好看的,果真是所言非虛。 覃晴看著覃妃,覃妃卻也是將她看了個透,笑道:“果然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孩兒,瞧著也是楚楚動人,將來還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沉魚落雁的模樣呢?!?/br> “娘娘過獎了,臣女愧不敢當?!瘪绱瓜铝隧?。 “瞧,還不好意思了?!瘪诖叫α诵?,看向一旁的覃貴嬪,“你瞧你meimei,還真只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呢,真真可愛的緊?!?/br> “娘娘說的是,六meimei自小是可愛的?!?/br> 坐在一旁的覃貴嬪恭順地點頭應了聲,覃晴這才真正抬眼了這個大jiejie一眼,比起當初在府中的端莊靜美的模樣,如今更添了一種低眉順眼的溫順,大約是方流產過后的原因,微微蒼白憔悴的臉色使得她原本就出色的面容愈發我見猶憐。 可覃晴是知道的,這位大jiejie可沒眼前表現的這般溫良恭儉讓,寧國公府的大房是不會養出這樣的姑娘的。 覃妃又笑了笑,頭上的金步搖閃著耀眼的光點,吩咐一旁的宮人道:“趕快賜坐,都是一家人可別這么拘禮,咱們姑侄這么多年都沒見過面,可得好好親近親近?!?/br> “謝娘娘賞賜?!瘪缏犞@熱絡的話,心中下意識覺著有些不大對勁,可又猜不出來,或許這也是覃妃在宮中的一種手段,叫人覺著她好親近? 眼見宮人搬來了凳子擺在亭階之下,不管如何覃晴也都不敢真坐實了,只挨了一點邊兒,全靠腿撐在哪兒,真真是比站著還費力。 覃妃又抬手示意了宮人將桌上的幾樣點心端到了覃晴的面前,道:“這是宮里御膳房的點心,六兒一大早進宮怕是餓了,墊墊肚子吧?!?/br> 覃晴看了眼那盤中的點心,是一塊塊半透明色的乳糕,可雪白的身上卻綴著細密的金點兒閃閃發光,還有另兩樣點心做成了牡丹玫瑰的模樣仿若玉石精雕,還有隱隱約約的清香撲鼻,栩栩如生,十分匠心獨具。 按著上一世的經歷,覃晴知道這乳糕上點綴的金點兒叫金箔,那牡丹玫瑰形的糕點真是雕出來的,制作的手藝工序是她說不明白的復雜,只知有百余種的花果原材耗時耗力,便是寧國公府這樣喜歡窮奢極欲的朱門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當年她能見識到也是全憑著言朔發達以后,皇帝給的裕王誕辰賞賜里有這么幾樣點心,而正巧言朔那幾日又得了傷寒,不知發了什么瘋在各事上都作的不得了,這不行那不要地折騰得京中人盡皆知,雖然后來她知道那是言朔爭權的一種試探,但那些御賜的糕點卻都進了他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