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霜華姑娘,聽聞過幾日就是你生辰,這是我送你的?!?/br> 霜華眨眨眼,將那紙包抓在手里。紙包里是一根珠釵,簡單至極,僅是銀簪子上鏤刻了許多精細紋理,頂上托著顆銀白色珍珠而已。但細細一瞧,簪子上的紋理竟是無數朵六瓣的雪霜花,拱托著那顆銀亮珠子,素凈嫻雅。 阿四見她拆了,很是羞澀:“不值錢,也不太好看……” “好看的呀?!彼A低聲說,手指慢慢撫摸著銀簪,小心地把珠釵戴在了發上。 因而阿四回去的一路,人都是飄著的。 “站穩了站穩了!都快飛上天了你?!彼抉R鳳叱道。 阿四笑成一朵花,全然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路上行人雖然不多,但兩人都下馬牽著走路,司馬鳳這時才有時間逮著他,跟他說起這一路發生的事情。等說到宋悲言腦袋里的針,阿四終于不飄了。 正要細問的時候,前頭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司馬少爺?!?/br> 兩人抬頭一看,面前英俊的年輕人帶著一臉熱誠笑意,是捕快邊疆。 “噢,邊……”司馬鳳正要應聲,順便想夸夸他新的這套捕快服,結果立刻被邊疆打斷了。 “甘令史呢?”邊疆問。 司馬鳳眨眨眼:“在鷹貝舍。小白受傷了,他在那里幫著煎煎藥?!?/br> “甘令史也受傷了嗎!”邊疆頓時緊張起來。 司馬鳳又眨眨眼:“沒有哦……不是,這個我不知道。等他回來了,你問問他,你幫他檢查檢查?!?/br> 邊疆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醫術?!?/br> 司馬鳳:“讓甘令史教你!” 阿四看向邊疆身后:“邊捕快,你抓了個什么人吶?” 邊疆身后站著個畏畏縮縮的老漢,聞言連忙把腦袋晃個不停。 “不是犯人,是今兒在城門被我遇到,我帶他去報官了?!边吔f,“我見他年紀大了,沒地方可去,身上也沒盤纏,打算先帶他去吃點東西再作打算?!?/br> “什么案子?”司馬鳳來了點兒興趣。 邊疆笑了笑:“找人。老人家的兒子不見了?!?/br> “哦……”司馬鳳那點兒興趣頓時就沒了。 邊疆繼續說道:“他帶兒子到蓬陽找活兒干,結果在碼頭倆人走散了,之后就再也沒找到。身上也沒什么特征,就一個特別普通的鄉下孩子,不機靈,沒見過什么世面?!?/br> 司馬鳳和阿四飛快對視了一眼。沒有線索,沒有特征,只有一個名字,在蓬陽這種地方,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老頭似乎是外鄉人,在蓬陽無依無靠。若想尋子,必須有落腳地,有錢,有時間。對這個老漢來說,落腳地和時間或許都是有的,但錢顯然極度匱乏,不然也不至于要讓邊疆帶他去找地兒吃飯了。 “不是不見……”那老漢突然啞聲開口,腦袋縮在肩膀里,似是對眼前公子哥打扮的司馬鳳十分畏懼,“是被人騙去燒磚了。碼頭上有人跟我說的?!?/br> 邊疆神情略為無奈:“我在城門見到他的時候他也這樣說。所以我帶著他去了碼頭和九頭山。碼頭上那個船工說得不清不楚,最后說是自己看錯了。后來上九頭山磚窯那邊去問,磚窯燒磚的人里頭也并沒有他兒子?!?/br> “是真的去燒磚了!”老漢急了,一只腳在地上剁了幾下,“有人看見了!” “磚窯里的人也不一定互相認識?!彼抉R鳳說,“或者他兒子剛去,別的工人還不識得?!?/br> “每個進磚窯里干活的人都要登記姓名和戶籍,我是直接查的本冊,確實沒有他兒子?!?/br> 司馬鳳嘆了口氣,點點頭。 老漢仍在說話:“捕快大人,捕快青天,有人看見我崽是跟著人上山了……” “老伯,去吃飯,先去吃飯吧?!边吔f,“明天我再幫你去查?!?/br> 老漢抓緊了手里干癟的包袱,縮著腦袋跟邊疆走了。 “邊疆總是這樣自己給自己找事做么?”阿四問。 司馬鳳小聲說:“他是個濫好人?!?/br> 兩人已經從方才的對話里聽到了結果。邊疆既然說“幫你去查”,這就表示官府不會真的去尋找老漢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子可以提前劇透,因為案子的高潮不是劇情里最關鍵的部分。 “地上墳”指的就是磚窯,這個故事的原型是2014年內蒙古的煤礦殺人騙賠償金案件。然后更遠一點的例子,是電影《盲井》。 我知道煤礦殺人案件在《盲井》之前,然而是看了《盲井》之后才下意識地去搜索類似的案子,結果發現在全國范圍內這樣的事件真的太多、太多了。藝術源于生活,而生活本身時刻在刷新人的世界觀。 第88章 地上墳(2) 這件事并未讓司馬鳳和阿四在意。此時此刻兩人更緊張的,顯然是不久之后的魯王妃生辰宴會。 魯王妃生辰宴的那一天,司馬良人早早就起床在院子里練劍了。 海棠樹的花早落盡了,秋意一層層疊起來,葉片在晨風里簌簌亂響。 他把自己熟識的幾套劍法全走了個遍,想了想,把佩劍放在一邊,轉身到一旁去取刀?;仡^看到司馬鳳不知何時坐在海棠樹的枝子上,手里是自己那把大刀。 “爹,我和你過幾招?” 司馬良人頓時高興起來:“過過過。先用你練練手,今晚出什么事都有準備?!?/br> 這是一場私宴,傍晚時分開始,持續幾個時辰。司馬良人并不知道今晚會出什么事,他是覺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出,但也許什么事都不會發生。到目前為止,魯王仍舊是一個自在閑散的王爺,無權無勢,但有錢,背后與朝廷中許多大人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聯系是他的爹留下來的,他除了繼承“魯王”這個名號,順帶也接下了這個復雜的人情網。 司馬良人一直在刻意地避開與朝廷的聯系,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讓司馬鳳出面。他不知道魯王對朝廷的想法是否和自己一樣:忌憚,畏懼,又帶著隱隱的憎厭。 司馬鳳把刀拋給他,司馬兩人接在手里,毫無來由地想起了一件事:魯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司馬鳳從樹上跳下來,險險立在池塘邊上,身形搖晃。 “下盤不穩!”司馬良人叱道。 他話音剛落,司馬鳳已將晃著身形,飛快攻了過來。 阿四從箱底翻出了自己最愛的那件衣服,震驚地發現腰上居然被蟲子啃了一個小洞。 洞說大不大,剛好能伸進去一個小拇指,衣服是玄青色的,不注意看也不明顯。 但他不想穿了,沮喪地把衣服塞進箱里。 司馬鳳滿頭是汗地走進來:“你磨蹭什么?快出發了?!?/br> “你和老爺打完了?” “早就打完了?!彼抉R鳳擦了把汗。兩父子早上打了一場,吃完午飯又打了一場,司馬良人總算神清氣爽,信心飽足。 司馬鳳看到箱子里那件玄青色外衣,驚喜道:“這不是你過年穿的么?今兒打算披這個?” “破了個洞,不好看了?!卑⑺膿蠐夏X袋,“算了,我就穿平常的衣服吧?!?/br> 司馬鳳看著他笑笑。 “你怕被霜華看到你穿了破衣服?” 阿四臉紅:“沒有沒有沒有?!?/br> 司馬鳳神情一整:“霜華不會笑你的?!?/br> 阿四:“我曉得……因為霜華姑娘人好?!?/br> 司馬鳳:“不是,因為她看不到你?!?/br> 阿四:“?” 司馬鳳抓起手里扇子在他腦袋上一敲:“你的位置是哪兒霜華的位置又是哪兒?能看到嗎?就算看到了,隔著那么遠,能瞧見你衣服上破了幾個洞?” 阿四:“少爺你走?!?/br> 司馬鳳見他扭捏,看不下去了,從箱中抓起那衣服扔到阿四身上。 “就穿這個,精神又好看?!彼f,“哪兒破洞了我悄悄?哎喲這里,這里不是挺好解決的么,你等著我把腰帶給你拿過來?!?/br> 司馬鳳說的是一根十分漂亮的月白色云紋腰帶,他風風火火地取了來,,又風風火火地給阿四系上了。阿四年紀漸長,現在已經和他差不多高,合身的衣服一穿上,腰帶一束上,儼然一位挺拔好看的小侍衛。 阿四在這個瞬間,明白了何謂“人靠衣裝”。 也明白了為何女子打扮好之后,總喜歡攬鏡自照一個時辰都不厭。 “走走走?!彼抉R鳳又在催促他。 阿四不好意思地跟他道謝,司馬鳳一路拉著他往外狂奔。阿四跑了一會兒,忽地心頭一亮,轉頭道:“少爺,我和老爺不在家里,你千萬別出城去找遲當家啊?!?/br> 司馬鳳:“……說什么?我不會的?!?/br> 阿四:“老爺和我傍晚出發,你緊隨著我們離開,我們抵達魯王府的時候,你大概也已經出城了。等你出了城,到了鷹貝舍,即便老爺生氣了想讓你回來,少說也得折騰兩三日的?!?/br> 司馬鳳:“……說什么?我沒有打這樣的主意?!?/br> 兩人推搡著到了門口,司馬良人也正好從府里走出來。他見司馬鳳一身出門的打扮,腰上還佩著劍,濃眉一擰:“混小子,我和阿四不在家里,你千萬別出城去找牧涯啊。還嫌給人添的麻煩不夠么?” 司馬鳳:“……你們怎么個個都知道我想干什么?!?/br> 司馬良人哼地一笑,阿四嘿地一哂。兩人上了馬正要前行,忽見前方的街角拐進來一匹馬車,正是田苦當日讓遲夜白和宋悲言使用的那輛。 車上正是甘樂意和宋悲言,兩人回來得比想象中要早。 幾人匆匆問候,又匆匆道別。馬上的阿四和車窗里的宋悲言各自依依不舍,用眼神約定回家之后再一起分享路上見聞。 司馬鳳見甘樂意兩人居然回來了,便知道遲夜白身體已無大礙。 “遲夜白讓我跟你說,你不用過去了,他很快就會到蓬陽來,你別瞎跑來跑去的,浪費力氣?!备蕵芬鈴能嚿狭嘞聝蓚€散著魚腥味的大網兜,連跳下車的宋悲言手里也有一個。 司馬鳳:“你們怎個個都跟我腹中蟲子一般曉得我在想什么!” “我可不曉得你在想什么?!备蕵芬獬槌楸亲?,把兩個網兜塞進司馬鳳手里,“快快快,都是新鮮的,拿到廚房,今晚吃大魚大蝦!” 司馬鳳放棄了夜襲鷹貝舍的念頭,乖乖留在家里。 甘樂意之所以提前帶著宋悲言回家,是因為想給宋悲言整些藥材。 自從取出那幾根針之后,宋悲言或許是因為一時不適應,或許是因為路途顛簸得厲害,在鷹貝舍休息的這段時間里,他屢屢說頭疼。 甘樂意雖然有千般不情愿,也只好帶著他去找甘好看病。甘好說自己擅于用毒,對這種怪里怪氣又和毒無關的痛疾沒什么辦法,只從滿院子的醫書里給他抄了幾個方子。 “好罷,咱們死馬當活馬醫吧?!备蕵芬鈱λ伪哉f。 宋悲言:“誰是死馬???” 總之,兩人回到了比云陽鎮更大的蓬陽城,甘樂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快就把藥方上的藥材都找齊活了。 廚子做好了一桌的魚蝦蟹,甘樂意馬不停蹄地煎藥,宋悲言便和司馬鳳拿了半桌子的食物,在他的小院子里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