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瑯予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收起了刀子。

    霍云琛轉過身，盯著他看幾秒，從口袋里拿了包煙出來，丟給他一支。

    這是藍瑯予喜歡的牌子。

    “怎么，給我送行??？”藍瑯予哆嗦著兩指，把煙送到了嘴唇間。

    霍云琛給他點著了，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兩個人靠著飛機站著，沉默不語。

    遠遠近近的大山都籠在潮黑之中，飛雪在眼前飄過，不一會兒就把他們的腳背給埋上了。

    “霍先生？”特警不放心，往前走了幾步，踩得積雪咯吱地響。

    “沒事?！被粼畦饶?，應了一聲。

    “藍瑯予，出來吧，別再試圖逃跑了?！标犻L大聲說道。

    藍瑯予偏過頭，看著霍云琛笑，“霍云琛，你說我要是自首，能改成個無期什么的嗎？”

    霍云琛搖頭，一定是死刑，他們不死，不足以告慰那些冤靈。

    “你看看，你一點希望都不給別人?！彼{瑯予又大口吸了口煙，用力吐出煙霧，小聲說：“你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嫉妒你，身在富貴窩，看誰都高高在上……而我，得小心翼翼地活著?！?/br>
    “投胎是門技術活?！被粼畦』氐?。

    “是啊，我上輩子技術沒學好?！彼{瑯予點點頭，丟了煙頭，又朝他伸手，“再來一支?！?/br>
    霍云琛把煙和打火機都給了他。

    藍瑯予飛快地點著了，瞇著眼睛仰頭，小聲說：“霍云琛，航航就拜托給你了。當初讓她改姓霍，就是這原因。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這樣面對面，我們就得你死我活?！?/br>
    “你能選各自相安，卻偏要選你死我活?！被粼畦G了煙頭，低眸看那點火光。

    “我有得選嗎？我十五歲手上就沾血了，身份換來換去，換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彼{瑯予見霍云琛也丟了煙，于是主動給他點了一支。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藍瑯予突然又笑了，“霍云琛，我其實是很討厭顧安安的?！?/br>
    “怎么，她太光明了，閃了你了眼？”霍云琛轉頭看他，平靜地問她。

    “哈，說不出為什么討厭，就是討厭?！彼{瑯予搖搖頭，拿著煙的手緩緩抬起，在眉心揉了揉，低聲說道：“如果沒有顧安安，我后來不會這么嫉妒你。自打和你姐結婚之后，你在我眼里也不過是個有錢的可憐蟲?；艏颐恳粋€人都能在背地里肆意地嘲笑你，你的父親還不如外面躺著的那個老東西，假腥腥的好都不會對你做一點出來?！?/br>
    霍云琛搖搖頭，“假腥腥的好，有用處嗎？”

    “挺有用的，起碼前面這些年，我感覺不錯?！彼{瑯予低笑，轉頭看向他，低聲說：“霍云琛，你贏了。你是個狠角色，膽子大不怕死。有錢人都怕死的，你怎么就不怕呢？”

    “不是已經死了幾次了？閻王爺都不收我?！被粼畦」戳斯创浇?，拍他的肩，“走了，航航應該去醫院?！?/br>
    藍瑯予的手抖了抖，苦笑道：“你這個人，多給幾分鐘都不行？”

    “夠多了，看在你打開了山洞大門的份上，真的?！被粼畦∩钌畹乜戳怂谎?，拔腿往飛機外面走去。

    藍瑯予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叫了他一聲，“霍云??！”

    霍云琛沒轉身，沒扭頭，沒應聲。

    藍瑯予抹了把臉，彎下腰，從靴子里又拿了把刀出來，背在身后，慢慢地跟了出去。

    趙勇亮還有氣呢，不時抽動兩下，特警已經把他放上了擔架上面。藍瑯予過去了，在警察要給戴上手銬的時候，突然推開了警察，猛地撲向了趙勇亮。

    “藍瑯予，把刀放下?！碧鼐蠛?，警犬沖著藍瑯予狂吠。

    藍瑯予扭頭看了看他們，笑了起來，手里的刀地抵進了趙勇亮的心口。

    鮮血在涌，風里全是血的氣味。

    “放下刀?！碧鼐_了槍栓，開槍了。

    藍瑯予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胸前的血色大片的泅開……他跪下去，跪在那里，人慢慢地往前栽倒……

    霍云琛沒過去，也沒有看他。

    他親手抬起了航航的擔架，大步往直升機上走。

    山里的嘍嘍已經掃清了，抓了三十多個，擊斃了五個。這些喪家之犬，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面前兇神惡煞、無惡不作。但是在威風的特警面前，就跟斗敗的無毛雞一樣，乖乖地束手就擒。

    各地警方之前也行動過，派出過臥底。之前為了抓這些人，犧牲太大了。那些為了延續生命的富豪，為了自己的性命，配合這些惡魔，百般阻撓。所以這么多年來，這些人一直得以逍遙法外。

    霍云琛把這些人的資料全部公布之后，生意上被他們抵制，受了些影響。但也只是短期而已，真相公布，真正受打擊的是那些罔顧人命的冷血之徒。

    就像霍云琛說的，人要有點擔當，沒有擔當何以為人呢？

    直升機和雪地摩托離開之后，山村又安靜了，大雪覆蓋了腳印和血痕，湮沒了一切罪惡，好像這里一直這樣純凈潔白。

    飛機落地。

    霍云琛剛踏出舷梯，顧安安嬌小的身影就朝他猛沖了過來。

    “霍云琛……”她死死地抱著霍云琛的腰，一遍遍地說道：“這種事，咱這輩子就做這一回了，以后不許再當英雄了。我們就當狗熊……”

    他去幾天，她就受了幾天煎熬。這種感覺就像被吊在地獄的上空，繩子搖搖晃晃，不知道什么就斷了，掉進烈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