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孟建輝沒應他,抬著脖子吼了聲:“收隊!” 有人問:“不找了嗎?” 孟建輝手臂在空中一掃:“不找了!大家都回去?!?/br> 有人小聲議論了幾句,明顯對他的命令摸不著頭腦,最后還是收了東西往回走,翻起樹葉,嘩啦嘩啦作響,驚起了鳥兒。 不遠處的矮樹上跳過兩只小松鼠,好奇的瞧了兩眼又飛快的跑了。 秦升不可思議,跑過來,瞪著眼珠吼道:“不能收隊,人還沒找到,沒見到尸體就不能證明她死了!” 孟建輝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掌輕輕摩挲著,他看著頭頂上高大的樹冠,眼神像是沉到了水底似的,眼珠緩緩轉動,慢慢道:“再找只能是浪費人力物力,骨頭都找不到。有這些錢……”低頭看他,語調更慢更柔:“還不如給她的親屬,死人死了,活人總得活?!?/br> “孟建輝!”秦升指著他,因為憤怒整個脖子發紅,他眼珠子外凸,唾沫橫飛:“你他媽還是不是人,她是一條命??!你害了她一次,現在又害她,她欠你了是嗎?你這個瘋子!” 孟建輝聲音毫無波瀾,慢悠悠說:“嗯,是一條命,我負責,錢我會給的?!?/br> “這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嗎?” 他朝著空氣中吐了口濁氣,淡淡道:“能不能???你心里?!毙揲L的手指敲在空中,聲音低沉隱忍卻字字誅心:“最!清!楚!” 秦升猛的被釘在原地。 孟建輝已經帶著一行人邁著大步下山,走了數米遠。秦升忽然反省過來,他一個箭步沖過去,拽著孟建輝的胳膊求道:“有話我們好好說,人該找還是得找,我們都找了這么久,不能半途而廢啊?!?/br> “你是你,我是我,沒有我們一說,還有?!彼种笇χ槐娙溯p輕劃了下說:“這些人是我雇來的,你想找,只要肯花錢,他們現在馬上跟你走,拽著我干嘛?” 胳膊上的手忽然失了力氣,孟建輝抽手這回走的更快,山路頗陡,慣性沖擊他整個人都沖下去的,向博涵跟在后面,兩人走了許久,終于把那一行人甩得遠遠的。 終于到了平地,兩個人的腳步才慢下來。 從山上癟到現在,向博涵終于張口說:“大哥,你找人的時候,我擔心你太自責了心里難受。你現在不找了,又覺得你太狠心,沒人情味兒?!?/br> “不就是那么回事兒嗎?” “家里人會難受的,我現在就特別想回家,看看我兒子看看我老婆?!?/br> 孟建輝隨手拔了根草,滿手的露水,又甩干凈了說:“那你回去吧,也沒什么事兒了?!?/br> 向博涵跟在后頭建議道:“怎么說人家尸骨未寒,要不要上柱香,或者弄個衣冠冢什么的?!?/br> 他未做思考,語氣斬釘截鐵:“不用!人沒死,好好的?!?/br> 向博涵眉毛一跳,追上去欣喜道:“你怎么知道的?她留下了什么線索還是你會通靈?!?/br> “什么都沒有,我說她沒死她就沒死?!?/br> 向博涵:“……” 沉默數秒,他又追問:“沒死干嘛不再找找?!?/br> “她跑不遠,要找早就找到了,再找下去也是浪費時間?!?/br> 向博涵在后面喊:“你前后句邏輯不通啊?!?/br> 孟建輝沒聽到似的腳步飛快。 向博涵站在原地沉思了會兒,瞧著他的背影,器宇軒昂,自信十足,大有藐視一切的氣概,快步追了上去說:“老哥,你要是現在沒洗手,我肯定跟你混兩年,你這人太他媽……”他言辭微頓,搜腸刮肚也沒想出個合適的詞語,最后狠狠咬了句:“艸蛋!” 兩人剛進了小院的門,劉曦玫就淚汪汪的沖過去問人找得怎么樣了。 孟建輝面無表情的瞧了她一眼說:“哭什么哭,你家死人了?” 劉曦玫本來傷心忽然氣的跺腳,咬牙道:“孟建輝!我知道你討厭我,艾青找不到了大家都著急,對,我是有一部分責任,可這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你把人帶到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不安頓好人家,還有她自己連人都分不清,誰沒有責任,你罵我干嘛?!?/br> 小方木桌上放著幾杯水,他過去試了下溫度,不燙,喝了一口,仰頭咕嚕嚕的漱了漱口,呸一口吐在地上,動了動腮幫子,一身舒爽,搓了搓手問:“你認識艾青?!?/br> 這話讓劉曦玫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還很熟?!?/br> “你,為什么認識她?” 她眼珠轉動,情緒平靜下來,慢慢回說:“我們是朋友?!?/br> “哦?朋友。別人是朋友可以,你,是朋友?劉小姐,你在身邊轉悠好幾年了吧,從……”他來回翻動手掌,五指靈活的擺動,抬頭算著時間,最后笑了下道:“多少年你比我清楚,以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因為你是個女人,但是我今天發現你這個女人不簡單吶?!?/br> “我!” 他抬手示意對方閉嘴,垂了眼皮道:“別說話,聽我說完,而且要把我今天說的話記清了,你,要是再讓我看見你跟著我,我保證,你從哪兒來的把你送哪兒去,送不回去就讓你跟我做朋友,我這個就喜歡跟死人做朋友?!?/br> “行了?!泵辖ㄝx抬手扭頭對向博涵道:“我們走吧?!?/br> 倆個男人往門外走,劉曦玫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追上去說:“艾青沒找到,你們怎么說走就走?!?/br> 他扶著車門回的云淡風輕:“死了多賠點兒活著少賠點兒,不是什么大事兒?!毕乱凰侧氐囊宦曀ι狭塑囬T 劉曦玫抓著車把手喊:“你們不能走?!?/br> 這次是孟建輝開車,他沒聽見似的,發動引擎,踩了油門,車子揚起一堆泥點子,濺了劉曦玫一身。 向博涵朝后頭看了眼道:“老哥就這么把人扔下了?” “有人管?!?/br> “她到底是誰???” “我也不清楚?!?/br> “……” “那我們去哪兒總清楚吧?!?/br> 孟建輝單手扶著方向盤,淡淡道:“你回家,我去找白妞兒?!?/br> “艾青呢?” “哎……”他長長的吐了口氣道:“我也不清楚啊?!庇治⑽⑵鹕?,從兜里掏出個手機,撥了號道:“喂,警察局嗎,x村口十里遠的土房子里有人身上帶著毒、品?!?/br> “對?!?/br> “嗯?!?/br> 向博涵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孟建輝一收線,他忙道:“這樣不好吧?!?/br> “有什么不好,徳報徳,怨報怨?!?/br> “你怎么拿著姓劉的手機?” 孟建輝垂著眼角看他:“沒跟你說過嗎?我剛出來就是當扒手的?!?/br> 兩個大男人互相瞧著對方,心有靈犀的哈哈大笑了一通。 向博涵一手扶著肚子,擺手道:“我要是個女人一定會愛上你?!?/br> “你是男的也可以?!?/br> 對方面色一僵,低頭整理衣服道:“當我沒說?!?/br> ………… 艾青坐在門口瞧著房檐上的水,滴答,滴答。 砸在木棍排成的廊道上,潤進木頭,毫無痕跡,她看著腳底,萬丈深淵,住了這么幾天已經適應了,她可以放松的在這個懸空的村莊走來走去。 房子是在石壁上開鑿出來的,走廊是碗口粗的木棍排成的,昨天村民才換了根腐爛的木頭,他們是貼著峭壁砍來的木頭。 這里沒電,設施簡陋,水是無根水。 村里住著幾個老人,幾個年輕人,還有幾個孩子。 這個村子與世隔絕,昨天晚上借著月光,村里的人告訴她他們是先秦逃兵的后代。 先秦的后代普通話說的不錯,據說曾經有記者過來采訪過他們,還給他們傳播了些文化。 幾天前她滾到溝里,無意踩到了一只野兔被嚇得魂飛魄散,慌亂逃離,不久后遇到一個男人。 艾青欣喜若狂。 可惜對方受傷了,他肩部在流血,那人說他叫李棟,是一位驢友,爬山過程中迷路了。 兩個迷路的湊到一塊總比一個好。 李棟說他說是看過紀錄片,這里有一個懸在半空的村莊,洞口就在附近,他要在天黑之前找到,等止血了再走。 因為晚上會有野獸出沒,他的帳篷跟通訊設備掉到崖下了。 艾青只好加入這支隊伍,只是他胸前血淋淋看著駭人,便把襯衣脫了給他綁著止血。李棟友好的給了她一雙雨靴,說是這里有蛇穿運動鞋不安全。 艾青瞧他的裝束,完全不像是驢友標配,身上只掛了兩雙鞋,跟幾件壓縮后的衣服,后來這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不過她想起新聞里看到的那些自稱驢友亂來的人,也不能挑剔什么。 倆人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那個洞口,李棟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他嫌礙事兒扔掉了那件襯衣。 洞口很小,人得爬著才能進去,艾青半信半疑,李棟卻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有事兒。 山林里傳來狼叫聲,她覺得這個不靠譜的人要比那些狼安全些。明顯艾青賭對了,她慶幸自己的好運,他們真的找到了這個村子。 她望著茫茫的大山出神,鬧鬧現在在家里干嘛,秦升到了沒有,孟建輝會不會發現自己不在了,有人會想到找自己嗎? 一切都沒有答案。 吱呀。 有人推門出來。 艾青回頭,是李棟,這個面黃肌瘦的男人,傷口才止血就開始發熱,晚上還抽搐不停,所以一直拖延到現在還沒走。 “你在想家嗎?” 艾青點點頭:“很想?!?/br> “會有人找你嗎?” 艾青失笑:“也許他們會報警?!?/br> 李棟輕咳了兩聲道:“警察也束手無策,這座山很大?!彼诎嗌砼?,眺望遠方,繼續道:“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br> 艾青瞧他一臉死氣沉沉的模樣,擔憂道:“你再休息兩天,然后再走,如果半路暈倒了會很麻煩的?!?/br> “謝謝關心?!?/br> 艾青笑而不語。 雨還在下,滴答滴答的,不大不小。滿眼的綠,沒有邊際。 她開始想念遠方的城市了,這個時候她本來應該穿著正裝,抱怨這樣的天氣到底是該打傘呢,還是不該打傘,或者坐在咖啡廳里小資的看著外面的雨景?;蛘呤橇R孟建輝那個可恥的資本家,要么抱著書奮發,總之不會現在這樣,瞧著愜意,心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