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就你?”向博涵驚訝的站起來,“你這么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他們一準兒把人藏了,打草驚蛇?!?/br> 孟建輝沉默。 向博涵道:“你好好想辦法啊,我去洗個臉?!彼叩介T口見著晃蕩的門扇又折回來仔細瞧了一眼,一瞬詫異道:“大哥,你干嘛呢,門都掉下來了,拆房子呢!” “關你屁事兒!” 孟建輝甩臉起身,出了矮門,沿著黃土小路往坡下走,不多時就瞧見個粉色人影兒低頭坐在草堆里。 他站著沒動,挽著胳膊瞧了會兒,見艾青朝著山下四處張望,她處在岔口處,兩邊兒景色無異,孟建輝在心里笑:怪不得沒走,原來不認路了。 艾青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打電話沒信號,放眼望去一片濃綠,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就是埋怨都找不到個人??伤鰜砭蜎]打算回去,還不信了,等不著個人問路。 可惜半中間遇到了那個叫向博涵的讓她回去,艾青剛說了聲不人家就毫不留情的走了。 從先前的執著到現在,她害怕的想哭了。 身邊草垛上傳來動靜,艾青沒抬頭也知道是誰,她負氣往旁邊躲了躲。 孟建輝俯瞰著她的頭頂,照著那只小箱子輕輕踢了一腳說:“不是走嗎?坐在這兒干嘛呢,嗯?” “用不著你管?!?/br> 孟建輝委身把箱子撿起來說:“回去?!?/br> 艾青抹了把淚說:“我不走!” 他沒轍,腳面一下一下的拍在地面上,眺望遠處嘶了口氣,終于低頭,蹲下對她說:“那你想怎么樣?” “我要回家?!?/br> “昨天送你過來的那個人走了,這兒鄉村八里的只有一輛三輪車,他一周后才會回來,你想走只能靠兩條腿,路有多遠你自己心里清楚?!?/br> 艾青抱著腿低頭沉默。 僵持了一會兒,他退了一步說:“你先回去,等人來了我把你送走?!?/br> 她不動,咬牙說:“我在這兒等?!?/br> “晚上有狼?!?/br> 沒人搭理他。 “白天也有狼?!?/br> 艾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聚起力量奮力把人一推,孟建輝毫無預料,他胳膊在空中輪了半圈,整個人后翻,像只烏龜似的,等手掌落地控制住身體,狼狽之余又惡狠狠的瞪著面前的人。 艾青更惱,抓著草葉薅了把土狠狠的朝他撒去,孟建輝迷了眼,用手去揉,她撲上去又抓又撓,嘴里哭哭啼啼罵:“你真是個瘋子,有毛??!” 他撈了她的手,臉色鐵青說:“你差不多點兒夠了啊?!?/br> 艾青掙扎卻掙扎不開,尖叫:“到底是誰夠了?你那樣對我,簡直無恥,不要臉!” 他自知理虧,見她怒目圓睜的也沒轍,便說:“你氣出夠了沒,跟我回去?!?/br> 她氣呼呼的坐著沒動。 孟建輝瞧她這副模樣,說是生氣倒像是撒嬌,他不怒反笑,大拇指描了下唇忽然厲聲道:“你再這么瞧我,我就在這兒扒了你,這回你叫爸,喊媽都沒用,聽不聽話!” 艾青心里害怕,面上依舊撐著,狠狠甩了他的桎梏就往回跑,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拽了箱子。 孟建輝抄著口袋站在后面,低著腦袋拍了拍塵土,等人沒影兒了才上去。 艾青回去先問了向博涵哪兒的信號好,完了趕緊給家里打電話。母親并未埋怨她遲來的手機,卻是句句提醒她一定要小心些,鬧鬧在那邊開心的喊mama,艾青這才放心。 中午,向博涵再拿起那把長柄鋼勺時,唉聲嘆氣的抱怨:“你沒事兒說人家干嘛,看,又得吃豬食吧?!?/br> 孟建輝斜他:“再湊合一頓,下午就走?!?/br> 他攪著鍋里的東西,問道:“想好了?” “嗯,到時候你去給人算卦,把人喊出來就行?!?/br> “這多簡單,你那個小助理怎么辦?” “帶著啊?!?/br> “好嘞,等你認準人了,怎么弄出來我不管了,殺人放火之類的事情我是不干的,回家!” 中午這飯幾人吃的很快,三人輕裝上陣,一人身上背了個包,艾青的要小些。她不知道去哪兒只是乖乖的跟在身后。 只是山路崎嶇難無聊。 向博涵朝著大山嚎了兩嗓子,孟建輝說他鬼哭狼嚎的難聽讓人趕緊閉嘴。 向博涵心情甚好,扛著個棍子開路,邊說:“哎,我跟你講講我爺爺,他死的時候啊,別人都是死不瞑目,他是死不合嘴,誰摸都合不上。我家人就死活想不透啊,這老頭子當了一輩子醫生,不追名逐利的,張個嘴是干嘛呢?就把家里值錢的不值錢的全塞了一遍還是不合,可又不能那樣把人給埋了?!?/br> 孟建輝笑道:“可能你家留了什么寶貝,他想帶走?!?/br> “呦!你猜的挺準啊。我家祖傳了顆夜明珠,后來還是我三叔想起來了,給人放嘴里,一摸,嘴就合上了。他是舒坦了,活人怕丟了,顧著保鏢給他看墳。就說他這個人吧,鄉村八里美名遠揚的好醫生,平常笑瞇瞇的特和善,不貪財,生活簡樸,怎么就惦記那顆珠子呢,帶走了能干嘛呢?盡給人找麻煩?!?/br> 孟建輝笑道:“貪婪,活人是死人也是,誰都是。死了更好,麻煩不麻煩與人無關?!?/br> 向博涵哈哈大笑:“你說的對,就是貪?!?/br> 挑了個話頭,向博涵就說個不停,路途是不那么無聊了,可他專挑死人的事兒說。青天白日的,山里又沒個人影兒,偶爾草動,艾青聽的毛骨悚然,孟建輝倒是挺的津津有味。 她越來越看不清這人,總覺得現在的他跟在城市里見到的是兩個人,還有他這個朋友,倆人組個團盜墓去算了。 過了一會兒,向博涵又說:“命都是天定了的,我就是引個路,比如棺材這事兒,棺材場那么多棺材,一樣的多的是,總不能跟買衣服一樣亂抓吧,我去了就在那兒喊一聲死者的名兒,哪個棺材回音兒了就是誰的。所以說啊……” 艾青再也憋不住,打斷說:“向博涵,說點兒別的吧?!?/br> 他一愣:“沒意思嗎?我覺得蠻好玩兒的啊?!?/br> “我害怕?!?/br> 孟建輝瞧了她一眼說:“沒出息?!?/br> 向博涵不好意思,想了想才道:“別的我沒得說了,要不你講一個?!?/br> 艾青知道自己說的那倆人肯定沒興趣,便道:“我不知道說什么?” 向博涵揚了下巴道:“大哥那你講,上回的話還沒說完,路還有很長,走著太沒勁兒了?!?/br> 孟建輝想了想問:“說到哪兒了?” “不是出老千被人打了嗎?” 他恍然想起,回頭問艾青:“還走得動嗎?” 向博涵站定,扔了棍子,掃了眼瞧見不遠處有塊平地,便指著說:“去那兒歇會兒吧,歇會兒再走?!?/br> ☆、第四十章 艾青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坐在一個沒名兒的山頭,聽著兩個男人在這兒扯閑話。 她從小生活在鋼筋水泥的世界,那個世界的人也帶著鋼筋水泥的冷硬,他們忙忙碌碌,窮人為了錢,有錢的為了更有錢,男男女女,紙醉金迷。有人尋找靈魂,有人尋找愛情……卻少有人返璞歸真。 地上青草茂盛,上面爬滿了細小蟲蟻,艾青不敢坐下。那倆人無所謂,孟建輝找了塊石頭坐著,向博涵撐著胳膊蹲在一旁,手里拿著個小棍子巴拉著土說:“然后呢,你那個師父怎么樣了?” “進局子了?!?/br> “你呢?” “我去住的地方把值錢點兒的東西拿了就溜了,后來又沒事兒干,又去天橋底下當要飯的了?!?/br> 向博涵嘿嘿的笑:“我也要過飯,現在想想還挺有意思的?!庇謸P了下巴說:“哎,你要了多久啊,肯定比我長?!?/br> “還多久,一天就受不了了。后來有個自行車行搞免費騎行我就報了個名兒,一路發傳單宣傳,再后來車行讓我給它做代言?!?/br> 向博涵語氣武斷:“你肯定沒去,不然現在是個明星?!?/br> “代個屁,我半路騙了車隊那倆傻子,早把車賣了?!?/br> 向博涵拍腿驚呼:“臥槽,真膽大,后來呢?!?/br> “當然是跑啊,不然留著等死啊,跑到半路就碰到了白老頭,那老家伙待我不錯?!?/br> “然后他就準備把孫女嫁給你?” “這是表面?!?/br> 向博涵睜大眼睛:“內里是讓你做苦力?” “差不多?!?/br> 他瞇眼瞧著別處,眼神漸漸迷蒙,眼前的這片翠綠與從前略有相似,仿佛真的到了那段時間,每天開個小車頂著毒辣的太陽,大玻璃魚缸里漂亮的熱帶魚游來游去,那條大路被太陽烤的能煎雞蛋,兩邊是茂盛的熱帶植物,芭蕉葉子綠的發黑,粘稠的汗液捆的人無法動彈。 半路中間有個派出所,那幾個放哨的小年輕被曬的黑亮。每次路過,他會習慣性的下車接受檢查,順便與那兩個小哥聊幾句,后來還交了個朋友。 那一帶屬于危險的一帶,牛鬼蛇神,魚龍混雜。 白老頭本不姓白,外地遷過去的,生的白化病,被人叫著叫著就姓白了,這人身材矮小佝僂,長得奇丑無比,沒老婆沒孩子,有一對孫女,孫子先前死了,孟建輝去的時候只有個孫女兒,叫白妞兒,跟白老頭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一樣奇丑無比。 白老頭人好,見人樂呵呵的,小孩兒過來總要塞個糖,大人買東西,能少一塊他就會少一塊。 那會兒孟建輝跑到他家店想問能不能借宿一晚,老頭一口答應了,孟建輝覺得這人好說話,就賴著不走了,他也不是吃白飯,給人拉拉貨送送魚。后來白老頭認了他當孫子,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白虎,還給他弄了身份證。 想起來,那段日子真像夢一樣,好的壞的,一覺醒來,發人深省。 說這些的時候,孟建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后來呢?你賣了幾年魚?” “一年多吧,后來跟人打架,弄碎了魚缸才發現底座藏著東西?!?/br> “什么東西?” 孟建輝瞧著他笑:“能有什么東西?!?/br> 向博涵低頭,大有冥思苦想的意思,忽而靈光一現,明白什么,卻沉默良久,他掰斷了手里的小樹枝沉聲問:“后來怎么洗手了?” “鬧翻了,老頭子也死了,錢沒撈到多少,卻被人追殺,碰到蔣隋拉了我一把,后來跑到國外又打了一戰,沒當成烈士,學了口外語,學了點兒東西,混成現在這樣?!?/br> 向博涵打斷道:“我要是你,肯定找個女人生個孩子安生過日子?!?/br> “你不是我也過安生日子?!?/br> 向博涵笑:“你說的對,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對這種油鹽醬醋提不起興趣,停下來心就sao的慌?!?/br> 孟建輝撐開手指道:“有煙嗎?給我一支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