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兩人沒有共同語言,有一茬沒一茬的搭話,張遠洋抽了半個煙的功夫才問:“你不能喝酒?”不等答案又說:“不能喝酒就多練練,以后少不了這種場合,技多不壓身?!?/br> 艾青說:“嗯,我酒量很差,不敢喝?!?/br> “有心理陰影?” 艾青不由瞧了對方一眼,夜色模糊了他的面龐,風吹亂了他的頭發,這時候的張遠洋瞧著十分親近,親近的跟她像是一類人,張遠洋也知道,便點了點頭。 他好心建議:“我認識個專治心理障礙的朋友,要不要介紹給你?” 艾青不想多說這個,忙搖頭:“我比較笨,還是算了?!?/br> 對方卻笑:“你一說這個,我倒想起,他徒弟從前帶了群人,一個學期下來,一半人克服心理障礙,又是一個學期,又有一半人克服,幾輪下來,只剩下了一個女生,死活克服不了。他不信邪,就把人喊道跟前單獨幫助她。一年下來,知道結果是什么嗎?” 艾青瞧著對方猜測:“還沒克服?” “對?!?/br> 艾青尷尬的笑笑,又聽對方說:“我朋友之前還抱怨就沒見過這么蠢的人,不過前半年他們結婚了?!?/br> 他說話刁鉆,艾青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勉強應付了句:“緣分到了吧?!?/br> 張遠洋轉過身,背靠在欄桿上,朝著夜空吐了口煙氣。 艾青沒話找話:“張助最近忙什么,少見你?!?/br> “我?”他輕笑了聲:“孟工要去山區建小學,我給人跑路,找政府批地,全是亂七八糟的雜事兒?!?/br> “年后也要去嗎?” “一年半載完不了事兒?!?/br> “還回來嗎?” 他磕了磕煙頭:“不知道他什么算盤?!?/br> 艾青心里忐忑,道:“孟工想法確實讓人捉摸不透?!?/br> 張遠洋糾正:“他是想得獎?!彼謸]舞:“你想想,站在聚光燈下,下面全是世界級的大師,拿著獎杯跟他們分享心得,接受夸獎,近距離的交流。城市地標建筑會請你做,立在那里一天不倒,這個人就一天不朽,就像悉尼歌劇院那樣,歷史會記住你,他追求這個?!?/br> 艾青被他說的心潮澎湃,不禁唏噓,心理隱隱騰出些希冀。 一根煙抽完,張遠洋搓了搓手道:“我先回去,挺冷的,你也趕緊回去,小心凍感冒?!?/br> …… 孟建輝已經被灌了數圈兒,要是從前,誰灌也無所謂,一兩口酒而已,現在不成,他一會兒要看看小朋友,滿身酒氣可不好,他往后一瞧,隊不短。掃了一圈找張遠洋卻不見人,心想這人真是狗rou丸子不上盤子,不用的時候成天晃蕩,用他的時候卻不見了。 面前的小姑娘端著酒,眼睛閃閃,嬌嗔道:“孟工前面的人可都喝了,現在輪到我了您怎么猶豫啊,前面人還是果汁兒我是酒呢,區別對待,再這樣得罰您啊?!?/br> 孟建輝平常本來就沒架子,小年輕們想法不多自然打成一片,后頭還有幾個湊熱鬧,嚷嚷著如何罰。 他抬手無奈說:“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求放過,這樣,你們后頭排了這么長,我一杯喝了怎么樣?” 大家嚷嚷著不行,有人又喊不公平。 谷欣雨過來笑道:“你們就是把孟工灌醉了,小心把人嚇跑了,看你們以后找誰喝?!?/br> 有個小年輕舉手道:“孟工,我們大家都想跟您喝,要不這樣,在我們這一堆人里挑兩個,算到今晚的獎品里怎么樣?”又有人建議把別幾個設計師也添進來,都抽來喝酒。這樣喝的不多還好玩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張遠洋進來的時候正熱鬧,他順手關了門說:“我出去一會兒錯過了什么,這么熱鬧?!?/br> 才有人說了剛剛的建議,張遠洋挽了袖子道:“那好啊,怎么抽,算我一個?!?/br> 旁人怨道:“張助您天天跟著孟工還跟我們搶機會啊?!?/br> 張遠洋說:“你們這是敬酒,我是罰酒,性質不一樣當然得搶咯?!?/br> 一眾人哈哈大笑,索性把張遠洋這罰酒也定成了獎品。 商議了一會兒沒結論,就讓谷欣雨來抽人,至于怎么個抽法兒,點到誰算誰。 開頭選了兩個還好,孟建輝算是輕松躲過去了。后頭有人開始走關系,鬧騰來鬧騰去,谷欣雨無奈:“我說奉獻一下沒想到大家都抱怨我了,這樣,我看誰今天晚上最懶就算誰吧?!?/br> 她手一抬指著門口的人道:“就艾青,一晚上都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正好張助也是偷懶罰酒,你倆喝一個,這回大家沒異議了吧?!?/br> 聞言,坐在一旁的孟建輝抬頭掃了一眼,沒想到瞧見她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眼神迷蒙又冷清,忽而想到什么,他牽了下唇,又事不關己的同旁邊的人低語。 有人過去跟艾青說了規則,也早有人端了酒過來把她推到了張遠洋面前。 后頭一堆人哄鬧,艾青現在是騎虎難下,要不喝掃了所有人的興以后還要相處怎么都不好,現在也只能犧牲小我。 張遠洋看著她小聲問了句:“你行不行?” 艾青瞧著那小杯,心想我就喝一口,應該沒事兒,便點了下頭,兩人正要碰杯。 有人橫空插嘴道:“張助本就是個酒壇子,偷懶了才罰一杯酒,趕緊換一個啊,錯過這村以后就找不著店了?!?/br> 他聲音帶著笑意,七分隨意三分玩笑,十分自然的融入到這氛圍中。 旁人聽了,趕緊拉住艾青的胳膊,指著張遠洋說:“孟工說的對,張助這樣太便宜你了,得換一個?!?/br> 張遠洋一頓,攤手道:“那你們想怎么樣?” “喝個交杯酒!” “先唱首歌再喝交杯酒!” “跟男同胞舌吻!” “公主抱!” 艾青從空隙瞧了眼沒事兒人似的孟建輝,心里狠狠罵這人有??! 最后也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讓倆人蒙住眼,互相喂酒。 張遠洋無所謂,只當娛人娛己,艾青也是趕鴨子上架,倆人身高差不少,艾青還穿平底鞋,更難拿捏。 倆人是竭盡全力想喂到對方嘴里,結果一個倒進了對方脖子里,一個澆了對方一臉。 大家尖叫起哄,把聚會推到了□□。 艾青滿鼻子滿口腔全是辛辣味兒,有人拍著她的背問怎么樣,她難受的說不上話來,只能的搖頭。后來的抽獎也沒參加,由人扶著去衛生間沖了沖臉。 谷欣雨在一旁勸說:“你別惱啊,喝酒了玩兒的沒樣兒,逮著誰都這樣,上回還給我畫了個大花臉呢,習慣習慣就好了?!?/br> 艾青潑了兩把水,咳了兩聲才扶著水臺說:“沒事兒谷姐,我不會喝酒,有點兒難受而已?!?/br> 谷欣雨拍拍她的背,和氣說:“你不惱就好,不會喝要練練,以后少不了,下次逮著坑你的人也要好好出氣,以后還有聚會,機會多的是?!?/br> 艾青嗯了聲,谷欣雨又說:“那你多洗兩把,我去看看,一會兒還得組織人把地方收拾干凈了?!?/br> 人走了,艾青又撲了兩把臉,她愣怔的時候,有人站在她旁邊,水龍頭里嘩嘩的流水。 余光處有男人細長的手指,潔白的襯衣,圓潤的扣子。他動作優雅,慢條斯理的洗了一遍手,又扯了張紙一點一點擦干凈。 這里男女衛生間公用一個前室,艾青不奇怪遇到男人,但是她不抬頭也知道這人是誰,她想起上回皇甫天說的,喜歡白色的人不是潔癖就是巨挑剔,皇甫天說的確實不錯,不過他少說了一句,孟建輝還黑心。 ☆、第二十九章 “你什么時候回去?” “一會兒,還要收拾?!?/br> “現在走也沒關系,少不了你一個,我要去看看小朋友,你跟我回去把她抱下來,再晚她要睡覺了?!?/br> 艾青心里賭氣,擦著手不情愿說:“大家都收拾我走了不好?!?/br> 孟建輝笑了下,溫和道:“那我明天去接她?!?/br> 艾青瞧了他一眼,心想這人就是個斯文敗類,明天接走肯定不會簡簡單單送回來,沒必要自找麻煩,這才說說:“算了,還是今天吧,也順路,我去跟谷姐說一聲?!?/br> “我在停車場等你?!?/br> 倆人往不同方向走,艾青回去跟谷欣雨說了聲,不自覺掃了全場,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底劃過一絲失落,她晃了一瞬神才進了電梯。 艾青很快在停車場找到了孟建輝,他在駕駛座上閉目養神。她過去敲了敲車窗,對方睜眼,側身過來開了車門。 艾青沒進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了句:“你喝酒了不能開車?!?/br> 他反問:“喝酒了怎么不能開車?” “都快過年了,路上還下雪,查的嚴,還是不要開了?!?/br> 他頓了兩秒,從車里鉆出來說:“那你開?!?/br> 這回艾青倒愣了,自打上次考完駕照后她就沒開過車,現在路滑不好走,車程還長,這人不是開玩笑嗎? 孟建輝已經開了后座車門,見她不動,扶著車頂問了聲:“站著干嘛呢?” 艾青難掩窘迫,如實道:“還是找個代駕吧,我開車技術不好,萬一……” “會就行!”他甩了三個字嘭的關上了車門。 艾青一路開的小心翼翼,一面想自己真是自找麻煩,一面又想這人膽子真大,敢把命交別人手上,忽而又想這么好的車撞哪兒只會把別的東西撞壞咯,但是磕磕碰碰一下就是自己好幾個月的工資。偏巧孟建輝又把腦袋撐在前座上,一會兒冒一句。 艾青越緊張越不敢開。 后面的人優哉游哉的說:“你這么慢悠悠的得開到什么時候?”他說話特別親和,就跟老師跟同學交流似的。 艾青反而更緊張,回道:“路滑?!?/br> “你開到后年也沒關系,小朋友醒著就行?!?/br> 艾青心又一跳,要是今天見不到他肯定有借口帶著鬧鬧走順便過個年,家里剩下老兩口肯定生氣,這可不行!她這么一想索性豁了出去,該怎么開怎么開,不想那么多,后頭一路竟沒十分順當。 孟建輝在后頭笑說:“開車就是這樣,越害怕越走不開,你該練練膽?!?/br> 艾青抿了抿唇嗯了聲。 兩人再無言語。 窗外的雪漸漸小了,柳樹的長條子上掛著冰棱,街燈照在上面晶瑩剔透,街邊的護欄上掛著彩燈,三三兩兩的路人走過,年的味道已經冒到鼻子尖兒了。 這么一年就要結束了,遙想一年前的光景,天翻地覆,真也好假也罷一切,都做了過往。 前方路段等紅燈的時候,她朝著車窗外看了眼,意外掃到了路人站在對街直勾勾的瞧著自己。 這一瞬艾青才發現她置身豪車中,在長長的車流中那么扎眼,即便是這樣匆匆的夜也是焦點。她可以想象著別人艷羨的目光,不斷的夸張表情跟驚嘆詞,手上不自覺摸著方向盤的觸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虛榮沖進大腦,她心里甚至騰出一句豪言壯語:今天我能觸摸到它,總有一天我可以擁有! 一直到手機震動打斷她的想象,后面孟建輝接通了卻長時間不說話,等對方說夠了才悶悶的嗯了聲。結束了這通電話,他微微睜開眼,后仰靠在椅背上看著車外的光景,抬手揉了揉了發皺的眉頭平靜說:“別人都是緊跑猛追,你卻慢慢悠悠的顧前顧后,旁人看著都替你著急,都說你笨其實這樣的才是聰明,大智若愚,踏實最好?!?/br> 緩了一會兒,艾青才反應過來他在跟自己說話,卻想起學生時代,前期成績都是中游水平,門門成績均衡,毫無亮點,直到最后一年,她總能穩穩妥妥超越一干人成為黑馬,到底為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孟建輝這么一說,艾青一時覺得這人洞察能力過強,轉念又想,他這是在夸我嗎?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會隨便與人說這些,一定是在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