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他的確不該出現在這里! 不過是下朝與馮懷瑾同去大理寺處理幾個亂黨,碰巧遇見丫鬟擊鼓鳴冤而已;不過是那王府丫鬟淚水漣漣,凄慘十足而已;不過是那丫鬟夸大其詞,說王妃會有性命之憂而已! 他應刻意報復,不許馮懷瑾來,讓她吃苦頭,再不濟寬容大度放馮懷瑾來,怎么就鬼使神差,自己也跟過來了? 花廳審案,趙厲旁聽。人證均被請到廳前,與南風供詞無差。宋嬤嬤狡辯:“南風本是蘇王妃親信,話不可信,誰知醫館大夫不是被收買?” 蘇孚:“大人,那夜本王妃還聽到福貴說,冰綢鞋墊被擱在床墊下壓著,等盛夏再用。冰綢乃南域進貢,在府中是緊俏物什,除去吳太妃,只有宋王妃屋里有分例。倘若找到那鞋墊,不是宋嬤嬤做的,難不成還是宋王妃?” 趙厲看她有理有據,進退有度的模樣一時恍惚。 蘇孚在他心里,還是四年前那任性刁蠻的天之嬌女,亦或昨夜落寞狼狽的可憐婦人。 總之都是頭腦簡單、愚昧無知的。 何時,她在時光的磋磨中,也擁有如此犀利周密的話術與思想? 鞋墊果然被侍衛們翻出來,呈到堂上。福貴見到鞋墊,心知逃不過,一頭撞向廳柱!登時鮮血四濺,斷絕呼吸。 宋嬤嬤哭嗥,癱軟在地。 宋玉嬋幾乎站不住,靠在趙璋身上央求:“王爺,怎么辦?” 鐵證如山,他能怎么辦? 侍衛們直接帶走宋嬤嬤,待三日后浸豬籠。 圍觀奴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私通事是真的,看來宋嬤嬤支使人將蘇王妃引去鬧鬼地方也是真的? 蘇孚的目光極其隱晦探到趙厲,二人對視片刻,趙厲振袖離去。 蘇孚摸摸下巴,情況比想象得好。 第3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3) 隔…… 宋玉嬋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怎能看她白白送命?不依不饒求趙璋救母親。趙璋焦頭爛額。吳太妃捏著佛珠,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各有心思,沒空整治蘇孚,蘇孚拖南風回院。院中有小廚房,平日主仆自給自足。飽餐,補覺,做兩碟糕點,叫南風給馮懷瑾送去作謝禮。 大理寺,趙厲不經意般盯著馮懷瑾手中食盒。 馮懷瑾后頸發涼,縮縮脖子,趕緊喝口熱茶。 這廂蘇孚解決宋嬤嬤,確認趙厲對原身情意比預料得要多,頗舒坦。那邊,宋玉嬋過得無比糟心! 后日將行刑,趙璋說出實話:“最難辦的點在于,按律凡帝王旁聽案件再審亦或撤訴,都要再經帝王旁聽才有效?!?/br> 他和趙厲水火不容,豫王府誰能去請趙厲再次旁聽? 宋玉嬋慌神:“我去求jiejie,陛下特地為她來,只要jiejie去求,娘是不是就有救了?” 以往冷清蕭索、門可羅雀的院落,漸次擁圍數十個湊熱鬧奴仆。宋玉嬋身在最里層,梨花帶雨,與兒子一起哭不開蘇孚院門,只得再去求趙璋:“王爺,jiejie最聽您的,您就幫玉嬋求求情罷。娘若這么死了,可叫玉嬋怎么活???” 三歲男童嚎啕叫父王。 趙璋硬著頭皮,親自叫門。 片刻,院門開了條縫隙。蘇孚沒去看宋玉嬋,而是與趙璋對視:“王爺也覺得我該去找陛下重審?” 四年前,趙璋設計蘇孚一見鐘情、從此淪陷,自然有他的本錢。男人是傳統美男,濃眉俊眼,因臉龐凌厲,又多幾許風流。他劍眉緊擰,喚蘇孚小字:“婉婉,本王知道這兩年你委屈,以后會補償你的,好不好?” 若是原身在這,聽到男人這般深情勸哄,定會立即松口。 蘇孚當然也會答應。 一可引起男主愧疚,給盜取鑰匙,逼急女主鋪路。 二為鞏固趙厲對原身情感,要攻略他時常不見面怎么行?她必須控制好尺度,洗白前勾著他,又不能勾得太過,提防男人沖動,限制她人身自由。 三琢磨著從趙厲那里騙兩個幫手過來。 眼見著對原身有情,得充分利用,僅自己與南風,做事實在不方便! 但不能痛快答應。 眼泛淚花,似有觸動,卻意外堅決地提了個讓人為難的條件。 她要趙璋降宋玉嬋為妾,且不得再抬回平妃位。這般驕縱,恍惚間有幾分曾經蘇家大小姐的影子,倒讓趙璋不禁回想起謀算求娶蘇孚時,也是真心喜歡她的。 宋玉嬋又氣又急,但當兩人目光落過來,還是擠出個扭曲的笑:“妾身愿意?!?/br> 暮色四合,四面宮殿皆燃上燈盞,幢幢殿影鋪陳,似吞噬人心巨獸。 御書房,小山般奏折后,趙厲不耐煩道:“重審?有什么好審的!不見?!?/br> 王德全躬身退出,回來通報時,猶豫道:“蘇王妃也候著呢,瞧著哭過?!?/br> 趙厲終于舍得抬起眼,深深望向王德全,罵道:“狗奴才,收了豫王多少好處再來通稟!” 王德全趕緊跪下:“陛下明鑒,奴才哪敢收什么好處?不過頭次徒弟沒瞧全,才多說一句。那奴才這就讓主子們回去?” 趙厲默然良久:“你去回,朕不愿見豫王,這陣沒空,子時得閑。若真想見朕,叫豫王妃自個兒等著吧!” 子時,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獨自與大伯談話? 還是曾經談婚論嫁過的,說不會發生點事誰會信? 王德全再回來,報豫王居然真孤身離開。 隔了層花窗,趙厲凝視那道單薄倩影,譏誚一笑。 豫王這是為了新寵,將她賣給自己了!那她呢?她怎么想?今夜仍會拼死反抗,還是會痛哭流涕,求他放過? 第4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4) “…… 月色如洗,打更太監拿梆子打到三更:“咚——!咚!咚!” 王德全貓著腰出來喚人。 御書房西設小閣,四角冰盆陳列,白霧騰騰,沁涼舒爽。趙厲斜倚竹枕,差遣旁人退下,把玩玉如意,聲質低醇:“王妃聰慧,猜得到只身留下來會發生什么?” 蘇孚脊背挺直立在堂下,鬢間斜插金步搖,著正紅百花繡銀襦裙,身材玲瓏有致,胸部豐盈,腰身極細。 趙厲目光落在那張上了淡妝的臉上,一時想不起上次在豫王府見她時她的模樣。那時他神思雜亂,心不在焉。她那日也這般打扮了么?風格忽然改變,是為了來見他……獻媚他? “……臣妾知道?!?/br> 趙厲故意刺她:“豫王竟然不在乎?” 金步搖流蘇輕顫,女子聲音也是微微顫抖的:“王爺有更在乎的東西?!?/br> 赤腳下榻,如意柄勾住蘇孚團領最頂那枚盤扣,趙厲眉間籠罩道不明的陰霾:“那王妃什么意思?” 挑開盤扣,依次往下。走投無路的天鵝身子狠狠一抖,低垂頭顱,屈辱而令人快意:“陛下重信,一言九鼎。臣妾別無所求,只求陛下一諾?!?/br> 趙厲涼津津地:“朕成全你?!?/br> 他早察覺自己這段時間反常情緒。 從大前夜她離開東殿時,瞥過來那眼神開始,一切開始不受控制。 將反常歸為被她重新挑起的執念。 執念么,實現自然消退。 幔帳落下,紅燭未歇,跳躍火光照得帳上勾纏扭曲恍惚。任誰也想不到,大國君主,后宮充實,卻二十三歲才剛開葷,橫沖直撞,不知饜足。蘇孚起先還配合,到后來不得不竭力推拒。女子斷斷續續咽嗚求饒被淹沒。 “怎么會……”早朝后趕回,九垂旒金冕冠沒摘,珠簾后,君王喃喃自語、表情復雜、魂不守舍。 她竟有落紅……為什么?有沒有可能,是為了他? 替她穿衣時,趙厲欲言又止,被蘇孚看在眼里。生怕他食髓知味將她強留宮中,令她功虧一簣,忍痛跪地:“不知陛下昨夜承諾可還算數?” 無波無瀾,丁點多余表情沒有。好像真認為昨夜只是一場公平交易。 被兜頭潑盆涼水,趙厲生硬道:“朕答應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重審宋氏案?不必費勁,過會朕就下旨,特赦于她?!?/br> 蘇孚連忙搖頭:“臣妾非求此?!?/br> 趙厲下意識蜷了蜷膝上手掌。 蘇孚:“不怕您笑話,臣妾在王府地位的確不怎么樣。前日險些棍下喪命,故想求陛下兩個暗衛同回,護臣妾安全?!?/br> 她還是要回去,回到趙璋身邊。趙厲臉上絲絲冒寒氣:“允?!?/br> 暗衛兩女分別喚作“暮去”、“朝來”。平時隱于暗處,待蘇孚呼喚或陷險才會現身。 到王府,方知道上午宋嬤嬤已被特赦,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要被流放到寧古塔做苦役,立即啟程。 蘇孚笑瞇瞇要暗衛替她向趙厲道謝。 宋玉嬋過來別院,淚珠在眼眶滾來滾去,擔憂道:“陛下沒把您怎么樣吧?” 蘇孚回來后衣裳平整,儀態從容,露出皮rou也沒不該有痕跡。從rou眼看還真看不出昨夜怎么回事! 趙璋在宋玉嬋旁邊,也巴巴等蘇孚回答。 蘇孚苦笑:“何必問我?你們心中不自有章程?” 合上門,幾日閉院不出。 趙厲原本打定主意,不再想那眼神,不再想那落紅,快刀斬亂麻,與蘇孚劃清界限,再不往來。偏偏暗衛恪盡職守,呈上情報詳略得當,發人深思,偏偏蘇孚當他面絕情如廝,背地里卻總做引誤會的事! 像什么臨摹佛經祈福,落款寫玉常二字,那是母后為他取的字! 像什么納鞋墊繡金龍,那是他才能用的款式! 像什么裁衣八尺長,而趙璋高七尺半,那是他趙厲的尺碼! …… 這夜,趙厲仍不能寐,挫敗扶額,換夜行衣,潛入豫王府。 見到人,心中沒由來的焦躁才潮水般退卻。見她眉頭緊鎖,仿佛被蠱惑,將冰涼指尖,放到那秀長兩眉間。 蘇孚驚醒,被他用左手捂住口唇。 月光從支開的花窗透進來,趙厲才注意到,她睡醒時,桃花眼泛起迷蒙水霧,會籠股別樣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