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各自飛(四)
大殿中央多出來一道黑影,他拉著梅婉兒的手,一旁的羅遇已經不省人事,手卻仍死死的抱住那個藥箱。 颶風停消,諸人挨個兒睜眼,下意識的看向殿內多出來的黑影,見到他“挾持”著梅婉兒,更是一慌,大驚失色。 宋浪拉著梅婉兒的腕,叫她掙脫不得,力道卻是輕的,不叫她疼。宋浪只一味的盯著我和容情,不知為何,在看清容情的時候,他的瞳孔劇烈變大了一瞬,似乎受到了難以置信的驚嚇。 不過他很快就緩了下來,嘴角抽了抽,努力向上提著,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大膽賊人!擅闖金鑾殿已是死路一條,爾竟還敢刺殺朕的愛妃!來人吶!拿下他!”容情怒不可遏,大手一揮,掀起殿內層層巨浪。 一隊隊禁衛跳出來,將賊子團團圍住,卻不敢擅動——任誰都能瞧出來眼前人不是個善茬,如果輕舉妄動,只怕是要白白丟了性命,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 文武百官縮遠了,躲在禁軍身后,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對著賊子頤指氣使:“大膽!還不將尊貴的太后娘娘放了!吾皇圣明,你若識相,吾皇說不定還會饒你一條狗命!” 宋浪不語,淡淡的掃過去一眼,最尋常不過的一眼,卻讓那個開口的官員似遇惡鬼,如墜冰窖。手指著宋浪抖了半天,顫顫巍巍的吐不出一個字眼兒來,末了,忽的一屁股坐于地上,打下身流出來些許臟污東西,帶著些溫熱,散發出燥人的味兒。 眾人都捂了鼻,離遠了去,看這官的神色也多了幾分厭,尤以容情為甚,他眼里躥出寒光,幾近化為實質,恨不得立刻就要那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血濺金鑾。 寒光一瞬又盡數斂回他的眸中。 我知曉,如今才不過一人,清洗這些人的時候,還早著呢。 宋浪見無人敢再對他出言不遜,滿意的頷首,然后化作繞指柔,垂眸看梅婉兒,輕聲喚:“婉婉?!?/br> 聲音有些嘶啞,帶了顫,能覺出說話人的心境不穩。 梅婉兒不答,凝神盯著他。宋浪倒也不惱,牽著梅婉兒,身影忽然就筆直起來,他不懼分毫,抬眸直勾勾的看著容情,道:“我只要婉婉一人?!?/br> “宋浪?!比萸椴[了瞇眸子,我心底劃過一絲異樣,再看,卻發現他已倚著一旁,吊兒郎當的勾起一個笑:“朕竟不知,堂堂織羅國的太后,何時與試拳惡人是舊識了?” 試拳惡人四個字一出,倒勾起許多人的回憶,在場的不少是老臣,曾是親身經過那一遭的,如今這么一看,自然想了起來,當年,去治試拳惡人的……不正是這位太后娘娘么? “與你無關?!彼卫藬苛诵σ?,冷聲道。 一旁的梅婉兒卻忽然掙脫了宋浪的手,往旁邊退了退,冷漠的看著他,只字不語,眼底卻浮現掙扎之色。 “婉婉?!彼卫松糟?,放輕了聲,“我來帶你離開這個金絲籠?!?/br> 梅婉兒扭頭不看他,身側的拳死死握住,還上著豆蔻的指甲幾乎要陷進皮rou里。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宋浪本被萬年玄鐵鎖住,沒有外人幫忙,他也聽自己的話,壓根不會離開,為何會出現在這兒,又為何這么順利就到了金鑾殿。 梅婉兒一清二楚??伤圆凰佬?,又往后退了一步,漠然道:“宋浪,哀家是這織羅國的太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時與你這般親近過?切莫喚哀家閨名,毀哀家名譽?!?/br> 宋浪的臉明眼見得猙獰起來。一會,又似想到了什么,重新掛起笑意。 “我已經見到他了,婉婉,你給他起名叫容忍,我很喜歡容忍,容忍現在不大喜歡我,但是以后會喜歡的,容忍應該姓宋不是嗎?宋容忍,是我的孩子,是宋家的孩子?!?/br> 宋浪這段話就像是一顆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湖面,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梅婉兒完美無瑕的表情一寸寸皸裂,有些震驚又有一些怨恨的看著宋浪,再也難以維持冷靜。 比起她來,一旁的人也沒來由的看了一場大戲,想到堂堂太后有可能是一枝早已出墻的紅杏,表情頓時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我要帶你走,婉婉?!彼卫藢⒁活w真心捧在梅婉兒面前,一如當年。 梅婉兒身體一僵,再退一步,忽然抓過一個禁軍擋在身前,失了冷靜的喊道:“殺了他!來人吶!殺了他!哀家是太后,哀家是太后!不是什么婉婉!” 宋浪呼出一口氣,一下子狠厲起來,忽而垂首,抬手,眼見著一根根手指屈起握拳,拳成那一刻,拳頭周遭竟傳出陣陣氣爆聲,一道勁氣幾乎化為實質,凝在拳周。 這一拳極緩慢的揮出,幾乎比不上小孩玩耍時的拳速,可偏偏是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拳頭,卻叫那個被梅婉兒抓到她身前的禁衛臉色大變—— 躲不開! 轟! 拳頭轟上禁衛的臉,血珠子四濺開來,把宋浪的拳染的通紅。 禁衛的眼珠子仍瞪大著,保持著此前因躲不開而慌亂的模樣,就那么倒下去。 諸人這才驚覺,眼前的人是當年兇名赫赫的試拳惡人,他的溫柔只給梅婉兒。 “我要帶走她?!彼卫擞终f了一遍。他直勾勾的看著容情,絲毫不讓,似猛虎遇惡龍。 “你盡可以試試看?!比萸榈坏?,摟著我的手不安分的撓了撓我腰間的軟rou。我稍瑟縮一下,再抬頭,就發現宋浪表情變了。 若說之前的宋浪,是將死的猛虎,帶著對心上人的眷戀才在世間流連,那么這個宋浪,就是重獲新生的猛虎,他眼里熠熠生輝,似乎有一盞明燈綴在他眸中,引著迷途人。 他便笑了起來,不是對著梅婉兒,而是對著我。莫名的叫我毛骨悚然。 “那便試試?!彼卫说?,話音剛落,便蹲下身,一掃堂腿擾了一圈的禁衛,而后,宋浪兀的躍出!猛虎出山! 轟轟轟! 氣爆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禁衛就紛紛倒下,那宋浪也失去了蹤影! 金鑾殿內人人自危! 容情也鄭重了起來,脊背挺得筆直,把我撈到一邊放好,慢慢站了起來。 “愛妃,照顧好自己?!彼馕恫幻鞯恼f了句話。而后躍了出去。 與此同時! 一股寒氣從我腳底升起!幾乎是這么多年養成的警覺促使我下意識低頭往前一避,帶著殺氣的手刀破空而去。 宋浪咧著嘴角出現在眾人眼前。見我躲開了,還抬手翻來覆去瞧了瞧,不甚滿意的砸了咂嘴:“韶妃娘娘,你這功力不錯呀?!?/br> “比不上鼎鼎有名的試拳惡人?!蔽已鹧b淡定,心已經懸在了嗓子眼兒,隨時都有可能蹦出來。 余光中不見容情的蹤影,他剛才分明一副尋宋浪拼命的架勢,可如今這人已經磨刀霍霍,他卻失了痕跡。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容情所說“試試看”并不是指宋浪試試看帶走梅婉兒,而是在暗示他,可以試試看殺了我。 對宋浪說,若能殺了我,也不失為一條路。他無需做傷害心上人的選擇。 呵。 我心底忍不住冷笑,容情就是如此,他拎得清,最清醒不過,予我的寵愛不過是逢場作戲,有機會借刀殺人,又怎么會錯呢? 之前覺得他莫名熟悉果真只是我的錯覺。 這樣一個殺伐果斷的人,如何比得? 心頭思慮萬千,我掩在袖子底下的手卻悄然握緊了。 手心里是一包致命毒藥。 宋浪擰了擰眉,緩緩念道:“韶妃娘娘?!?/br> 似乎藏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說來也怪,他在楓園時分明已經見過了我,還知曉我同羅帶一道,即便他不識羅帶,我是“不歡”,他也是認得的,那他大可以借此來與我談條件,為何…… 那四個字落下,宋浪卻再無后文,只是又重重握拳,周身泛起淡白色的勁氣,而后大踏步的朝我沖過來,我隨手取了案上的毛筆,與他周旋,毛筆不過幾瞬便化作了灰燼。 我勉強招架下宋浪的拳,卻仍被宋浪逼的步步后退,退到金鑾殿中央,再看宋浪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便也知曉,這人根本沒出全力,尚且游刃有余。 拳上的勁氣好幾次劃破我的臉頰,痛的緊,有血水在臉上滑下,至眼旁,至唇畔,腥,咸。 我無暇顧及他人,只知無人助我,更要緊的是!我再一退,身后一寒,退無可退! 嗤—— 一把匕首硬生生的從我的后腰捅進去! 我一下子全身的力都xiele個干凈,手心上的藥倒是散了出去,可尚未起效,宋浪眼里劃過一絲狠決,右拳收至一半,而后,再度猛的揮出! 拳印在我眼中越來越近! 后腰的血汩汩流出,氣力失了干凈,我自然難以擋這十全十的一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轟——! 巨大的拳頭帶著勁風如期而至,重重的砸在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