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字頭上一把刀(一)
卻從未有一片楓葉,能夠脫離了莊園之后,尚能遠走高飛,帶著最后的生命力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悲從中來。 念頭回轉,我已站在這巨大的莊園面前。 那楓園兩個字,寫的龍飛鳳舞、豪情萬丈,定然不是太后那樣戚戚女子的手筆。 門邊倚著一個人,他的墨發被金冠高高豎起,但仍能夠垂到近腰間,身上著了一件藍色勁裝,蹀躞束著,掛著荷包、玉佩一類的幾件物什,那腰似乎盈盈一握,可與女子比高下。 他已恢復了自個兒的真面目,生的并不秀氣,劍眉星目,眼里沒有星河,只有我。 “小又兒?!绷_帶雙手抱胸,輕喚我。 “你……你怎在此?”我驚的說不出一句通順的話,羅帶沒有答,往前走了幾步,拉我入懷中,摟著我往楓園里走。 他的周遭不比我,沒有寒氣,應是在楓園候了有些時辰了。 等進了里屋,他出去將爐子上燒著的熱水取了,拎進來,泡了一壺熱茶,而后才再到我身前,把我身上的披風取了擱在一旁,又蹲下來,一雙大手把我的手攏著,朝里呵了一口氣,輕輕地搓了搓。 “因為我知道小又兒會來此。小又兒,你知的,這兒是我的地方。不是么?” 他這時才答,我有些怔然,就這樣被他大大方方的說出來,若我問他是否和太后達成了一些交易,似乎就顯得我小肚雞腸了。 還未問,羅帶又率先道:“此處確實是我讓與織羅太后的。若說交易,亦是有的,她花錢,我將這地方借與她用。我早便知她的那些勾當,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更放心些,等的便是今日?!?/br> “她怎會信你?”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羅帶未答,起身去斟茶,端過來遞給我,而后輕輕地將我抱著,自個兒坐于椅上,杯里茶水,半點不灑。 “因為我說,我要對付織羅皇帝容情,但是有些束手無策。而她自以為自己是世間唯一能與容情抗衡一二的人,自然覺著,我若要與容情為敵,絕對不能少了她,基于此點,便覺得我會向著她?!?/br> 倒也合理。 “之前羅遇與我提過,寒山應布滿太后的人以及許多殺陣才是,可我一路走來,都沒有?!?/br> 羅帶聽了此話,點了點我的額頭,笑吟吟的道:“自然是被你未卜先知的男人解決掉了。如今,小又兒要治她,我便無需假惺惺下去,不如直接撕破臉?!?/br> 這一點我沒有生出半點疑惑,羅帶的能耐,我既知,也不知,知他厲害,不知他究竟有多厲害。 “我還聽說……”我欲再問。 這回羅帶率先打斷我:“可是還聽說楓園有一個大能鎮守?”見我點頭之后,才繼續道,“你在山下可見到了童顏?就是那個老人家,他便是傳說中鎮守楓園的大能,只不過,他也是我的人?!?/br> 說到這個份上,我幾乎要忍不住和他說,我不想干了,咱們直接把容情掀翻,然后回齊國,找個地方躲起來好不好。 可我不能。 我知羅帶是個怎樣的人,更知我自己,我沈玉減是個怎樣的人。 自古女子便無字,我卻非也,因著是城主之女,又備受寵愛,爹爹賜字:玉減,意么,爹爹尚未告訴我,便去了。 可怎么說呢,我的一腔志氣,與爹爹,不,與整個沈家予我的萬千寵愛,都在這兩個字里頭。 即便聽羅帶這么說,即便羅帶已經可以與容情一較高下,我仍然不想把這些事加諸于他的身上,那是我的仇恨啊。 “莫胡思亂想?!绷_帶輕輕彈了彈我的鼻尖,湊過來蹭了蹭,昔日呼風喚雨的國師,像我捧在手心里的愛寵。 “若你想,我愿的??烧f,小又兒,我知你,你不必想這些,按你的心走,我會一直在,倘若有一日,你有些撐不住了,告訴我,我永遠能夠護住你?!绷_帶道,字里行間都是叫我放手去做。 其實我從未和羅帶說過。 我很害怕。 在過去的十幾年來,我心目中,我的爹爹,劍神沈酒,是世間最強大的人,可他在容情面前不堪一擊,為何呢? 如今那個人,成了羅帶。 我亦知羅帶神通廣大,亦知他無所不能,可相較于往日里我心目中的爹爹,終究是差些的,差些的他,能與容情斗么? 若讓容情盯上了,他……能安好么? 我不敢想。 興許是察覺到我的心緒不對勁,羅帶將我抱緊了些,下巴抵在我的肩上,雙唇湊前,在頸間落下輕輕一吻,軟軟的,濕濕的,擾了我心里的一池春水。 而后他又微微抬了頭,在我的發間深深一嗅,有些舒服的喟嘆了一聲。 “阿減,你便是我的癮?!甭曇舻统?,有些啞,流進我耳內,酥了我半邊身子。 “為何?”我問,許是被風沙突襲,眼睛有些濕潤,可鼻間酸澀的不知緣由。 “嗯?”羅帶有些愣,回神之后摸了摸我的發,緩緩道來,“我曾與你說過,幼時見你,便想將你拐回家,一開始我亦以為,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可年歲越大,你的模樣卻越清晰,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我才知曉我的想法?!?/br> “小又兒,你生的不算傾國傾城,也只是有些小聰明,在沈叔叔他們意外過世,才成熟些,天賦……若叫我說,我可以說出你一萬個不好,但是,偏偏是這樣的你,偏偏是這一萬個不好,都叫我心疼,叫我著迷。若小又兒問的是情因何而起,我只能說,因為是你?!?/br> 羅帶在我面前向來笨拙,沒什么情話,完全不似一個國師,只是他句句實誠,毫不動聽,砸在我的心上,卻叫我恍然。 若問情是因何而起? 我亦不知,我何時動了心。 只是,他在,我很安心。 即便容情那樣的巨獸擋在我身前,我亦不懼。 羅帶一番話,叫我清醒了不少。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世外桃源,無一不是我之向往,可那些,該是我與羅帶一同擁有。 而不是讓羅帶去與容情拼命。 我可以,可我不能。 灌下一杯熱茶,身子骨才暖了許多。 羅帶又不知打哪兒掏出來一個手爐子,塞進我懷里,才抱著我起身,往別處走去。 我雖知道太后的命門在此,可卻不知此處有什么,倒叫我好奇的緊。 楓園極靜,靜到我與羅帶能夠聽清彼此的呼吸聲,以及他沉穩的腳步聲?!盁o旁人么?”我問,若無人在此,太后會無緣無故找個地方把自己的把柄安置了么? 怪哉。 羅帶沉默了一瞬,答:“有,且不少。只是我不愿你見到那些,臟了眼睛,故而,略罰了罰他們?!?/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楓園里繞來繞去,穿過曲折的回廊,越過亭臺樓榭,我才漸漸感覺到,這兒有了些人氣。 那一個院落,單獨建在一旁,傍著寒山,大門沒有合攏,有些熱氣從那道門縫里跑了出來。 我疑惑的看了羅帶一眼。 羅帶會意,解釋道:“此處有一汪溫泉?!?/br> 原是溫泉,那熱氣便解釋的通了。 羅帶站在臺階下,抬眼看著那兩扇門,將橫抱改為豎抱,左手摟著我,右手舉起來,輕飄飄的一拂,大門無聲而開。 一打開來,我便瞧見數十個男人分成兩列,跪在地上,頭幾乎要低到地上去,整個身體都在發著抖。 雖是男人,身上卻大多只套了一件薄紗,各個部位若隱若現,好些人身上的肌膚上還有些咬痕、鞭痕,青紫,盡是色欲的痕跡。 一眼看完,一只手擋在我眼前,“不許看?!绷_帶有些惱,先是對我這樣說,而后壓著盛怒的聲再度響起,“此前我可曾說過?讓你們如何?嗯?憑白污了我的小姑娘的眼睛,是覺得我不像那位,不會開殺戒是么?”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才有一個軟綿綿的聲響起:“公子!你叫我等穿嚴實一點,可是我等在楓園上下都翻遍了,沒找到衣裳……公子你也知道,我等都是在此處溫泉候著那位大人的,那位大人就喜歡我等如此模樣……” “嗯?”羅帶輕輕嗯了一聲,將那人嚇得立馬噤了聲。 “以色侍人,諸位好志氣?!?/br> “我雖知道,我家的小姑娘卻不知,爾等且講一講,但是,什么該講,什么不該講,心里要有數?!绷_帶警告了一番。 那邊響起一小陣竊竊私語聲,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稍硬朗些的聲音開了口。 原來,這些各有千秋、姿色上乘的男人們,盡是太后養在楓園的男寵,他們其中,有些被迫,有些自愿,都是因為姿色,而得了太后的青睞。 太后在后宮之中,不可理朝政,不需治后宮,自然是閑的,性子里又奉承那句食色性也,自然時時出去收刮美男,藏到這楓園之中來,時不時來此荒yin度日。 可說是,酒池rou林。 昨日太后才來過此處,因此他們身上那些痕跡根本消不去,且,因有規律可循,今日,她便不會來此。 “我簡直要懷疑那個假皇帝是不是才是太后親生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