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肖燃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有些難堪,伸手握住楊寧的一根手指。 楊巧又向宋涇修看去,發現他又恢復了最初與他們見面時的神色,是淡淡的、難辨真假的歡喜。仿佛他剛剛的失控都是他們的錯覺。 門口忽然有人進來,又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楊寧牽著肖燃,宋涇修見她已經沒事,邁開長腿走了出去。門口圍了幾個要換衣服的女孩子,見到有人出來往后縮了縮,有女生想上前質問,宋涇修停步撒了個謊,“剛剛里面有人昏倒了?!?/br> 女生看到他的臉,咬咬唇不說話了。 肖燃從更衣室出來呼吸著室外的空氣,腦袋更清明了些。神清氣爽,想要到處跑跑。 “今天回去吧?!彼螞苄藁剡^頭,擔憂地看著她。 “哎沒事的,”肖燃淚痕未干,臉上卻笑嘻嘻地,“‘重見天日’,我要多玩一會再回家?!彼齽倓偘l現自己沒來例假,肚子這會也不痛了,心情自然好。 她從小情緒來去如風,經常上一秒哭成花臉、下一秒就自己high起來了。宋涇修無奈道,“行,隨你。不過再摔倒就是笨蛋?!?/br> 六個人一直玩到中午才散。 肖勁打了電話過來,說午飯已經在做,肖燃只好婉拒了大家的聚餐邀請。坐在出租車里,宋涇修本想閉目養神的,結果發現肖燃一直動來動去,眉眼彎彎的也不知道在高興個什么勁兒。 “怎么了,這么開心?” 肖燃晃著腳丫哼著歌,“我也不太知道,但就是想笑?!?/br> 宋涇修唇角上揚,他從口袋里摸出兩顆糖,一黃一紫。 “菠蘿味跟葡萄味,你想要哪個?” 肖燃毫不遲疑地伸手過去,“我要葡萄味的,黃色的給你吃嘿嘿嘿?!?/br> 宋涇修收到她意味深長的一眼,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語帶笑意,“小姑娘家,腦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肖燃含著糖球笑笑不說話。 年二十九,肖勁帶肖燃跟宋涇修一起到c市宋征那邊過年。肖家的親戚多年未走動,這些年來肖勁一直帶著女兒跟宋征家一起過。 宋征這些年保養得極好,年近六十的人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肖燃走出機場便看到了宋征的車。他見三人到了,從后座打開車門走了出來。肖燃一下子撲進他懷里,“宋征叔叔!” 宋征笑著拍了拍她的后背,肖燃從他懷里出來,幾個人上了車。 四個人都坐在車子后座,宋征跟肖勁坐在第一排,肖燃跟宋涇修自覺坐到后面一排。車子開出去,肖燃扒在窗戶上看c市的景色,路過c大南校區時更是興奮地拍了拍宋涇修的手,“南校區也漂亮,本部是不是更美?” “嗯?!彼螞苄薨禍缡謾C屏幕,應了聲,說:“本部在市中心,周圍繁華,美的同時生活也更方便。以后你到c大本部上學,坐輕軌到我家也就四十分鐘?!?/br> “啊那我要經常過去蹭飯,”肖燃往前傾身,笑嘻嘻地對宋征說:“宋征叔叔不介意吧?” “不介意,小姑娘要來,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宋征回頭看了強自抿唇沉默的某人一眼,聲音一提,“是不是,涇修?” “嗯?”宋涇修握拳虛掩口鼻、輕咳一聲,“嗯,她過來家里面會熱鬧些?!?/br> 肖勁在一邊不說話,宋征看他一眼惡趣味發作、故意激他,“到時候你爸爸在a市就又是孤家寡人一個?!?/br> 肖勁聽完勾了下唇角,肖燃正要說話,肖勁疊起雙腿道,“現在還說不準,也許肖燃不在c市念書而是出國呢?小丫頭心思還不定,幾個月后誰都不能保證她不改變注意?!?/br> 宋征:“……” 宋涇修:“……” 肖燃也沉默了一下,眼珠轉了轉,救場說:“沒關系,不管我在哪里念書都會?;丶业穆?,也會去看宋征叔叔的?,F在交通這么發達,坐飛機很快就到了啊?!?/br> 車里的氣氛這才好了一點。 肖燃悄悄呼出一口氣,上了年紀的男人一旦幼稚起來也是可怕。 宋家的阿姨正在準備年夜飯,宋征回來后讓她回家跟親人過除夕。一年忙到頭,跟家人相聚的時間太短,宋征心里也過意不去。 阿姨感激萬分,一邊摘下圍裙一邊盯著肖燃看,經過她身邊時夸了句,“小姑娘真是越長越標致了,跟我們小宋很般配,般配?!?/br> 肖燃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如火燒,撓撓頭說:“謝謝阿姨?!辈贿^她跟宋涇修可不是一對啊,雖然已經不止一個人這么說過他們兩個,她小時候特別愛粘著他,別人看在眼里才會這般想吧。 宋涇修在旁聽著,臉上倒看不出反感,她看他沒什么反應,也就放心了,他不介意就好。 阿姨走后,宋涇修換上家居服下樓,戴上圍裙進了廚房。肖燃自覺湊上去幫忙,宋涇修單手將她擋開,“你穿成這樣就不要湊熱鬧了?!?/br> 肖燃低頭看了看,也沒什么啊,她平時就這么穿,正要反駁,背對她的人接著道,“穿這么漂亮不適合待在廚房?!?/br> 肖燃聽了自然高興,她更不肯出廚房了,怎么樣也要對得起他的夸獎是不是?她撈過一旁的圍裙,細繩套過脖子。宋涇修在水龍頭底下沖了下手,扳過肖燃的身體讓她背對自己。 “我來吧,你自己系不好?!?/br> “嘿嘿?!?/br> 宋涇修幾下幫她在背后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推她到水池旁,又將青菜擱進盆里放到水池邊,吩咐道,“把菜洗了,我來切?!?/br> “好!”肖燃回應響亮,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宋征跟肖勁在客廳坐著,見他們倆和樂融融地在廚房準備做菜,對一旁的肖勁說:“我聽人說小姑娘交男朋友了?” 肖勁抿了口茶,“是啊,跟她一樣大。家庭長相都一般,但她就是喜歡,沒辦法。肖燃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我讓涇修幫忙試探過她的意思,那天她也主動去找我,我看她的樣子像是認真的。但我私心里還是希望她將來能跟涇修修成正果,畢竟我也算看著涇修長大,知道涇修很優秀,是個好孩子?!?/br> 宋征心里跟他是一個意思,可年輕人的事,他們做長輩的越是干涉,事情就可能越棘手,倒不如順其自然,等肖燃慢慢長大,自然會知道她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雖然那時間可能會比較久,而在這期間只能委屈某個小子了。 對于宋涇修,宋征是希望他能少吃些苦頭的,畢竟是大哥大嫂的兒子,他也不愿意讓他們在天上難過??筛星檫@回事誰又控制得了,就像穆凝當初愛了肖勁一樣無奈,不過至少他跟肖燃都還年輕,而中間的牽扯也一定不會比穆凝肖勁之間復雜。對比之下得到安慰,宋征繼續品他的茶。 兩個孩子在廚房忙活了很久,年夜飯才做好。 電視里播著春晚,外頭有稀疏的鞭炮聲傳來,最好的就是這人間煙火,家人在伴,佳人也在伴,才覺得人生沒有辜負。 年夜飯吃完,肖燃抱膝坐在沙發上,人已經很困了,卻還是堅持要等零點的鐘聲。作為一個傳統的北方人,在她心里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是春節,比起公歷新年,她更在意農歷日子的交替。 宋涇修坐在她身邊陪她,時不時給她遞過去一把剝好的瓜子。 肖燃口渴了,身邊的人就先一步送水到她唇邊。 肖燃坐正了盯著宋涇修看。 “怎么這么看著我?” “涇修哥哥,以后誰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毙と颊J真道。 宋涇修一愣,在她頭頂拍了拍,“等以后再講,至少在此時此刻別對我說這種話?!?/br> 他是以為自己故意刺激他吧?比他年紀小,卻有男朋友了。肖燃在心里嘆了口氣,一時沉默。 時間靜靜流逝,電視里主持人開始倒數。 肖燃不自覺屏住呼吸,聲音數到“0”,新年的鐘聲敲響了。 她拿起面前的可樂,砰地一聲打開,對身邊的人說:“春節快樂,涇修哥哥?!?/br> 空氣里落下她真摯卻輕聲的祝福。 “你也是,春節快樂?!贝汗澘鞓?,我的小姑娘。不管你未來跟誰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第七章 第七章 零點以后,手機里陸陸續續涌進不少短信,多數是群發,鮮有幾個是真心實意、斟辭酌句。肖燃低頭回著短信,宋涇修起身,準備把她拉上樓、早點休息。 他口袋里手機的信息提醒聲就沒停過,肖燃微信群里也早就炸開了鍋,紅包祝福滿天飛。 “你不看看???”肖燃歪頭問他。 他雙手插兜看著她道,“明早再看也不遲,現在先休息?!?/br> “可是有紅包,放下手機就手癢心也癢?!毙と颊f著拍拍身邊的位置,宋涇修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妥協似的嘆了口氣,又坐了回來。 肖燃搶紅包的間隙,偷偷瞄了眼宋涇修的手機,萬一窺探到他有什么秘密就賺到了。結果就發現宋涇修手指正停在一個人上面,名字長長的,頭像也有點眼熟,肖燃不動聲色探身過去,然后就訝異地發出一個語氣詞,“咦?” 那人的id是:你腿毛長你先說。 肖燃悄悄捂臉,這是她自己啊??墒撬螞苄拊趺炊紱]改備注???她頭像網名都經常換,他要靠什么認出她呢? 肖燃忍不住向他講出她內心的疑問,宋涇修手指輕輕劃著屏幕、手機湊到她面前,“所有人我都沒改備注,但你的id在我的好友里不會有第二個。嗯……怎么講,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畫風不同。我大部分好友都跟我同齡,他們沒你這么……活躍?!?/br> 這是在說她經常表情包刷屏么。摸摸鼻子,肖燃勉強把這番話當作是對自己的夸獎。 她低頭繼續搶紅包,切到另一個群之前屏幕上忽然跳出宋涇修發來的消息。 竟然是一個紅包。 肖燃用曾單身十七年的手速點開消息、點開紅包。 紅包拆開,699! 好多。好開心。 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也回了一個紅包。 宋涇修打開一看,6.99元:“……”“行了,你搶一整晚也搶不到這么多的,可以睡了吧?”宋涇修說出自己給紅包的目的。 “好好好,走走走,去睡去睡?!比杠S的心情透過接連幾個疊詞迸射出來,宋涇修搖頭笑了笑。 吃一塹長一智,睡前,肖燃不想讓楊寧多想,語音跟他道晚安,卻沒講自己現在在c市宋涇修家過春節。 但紙包不住火,楊寧還是發現了。 因為某天她用宋涇修的電腦登了企鵝號接收同學發來的一個文件,所在地那里顯示是c市,就在線五分鐘的功夫,卻恰好被楊寧看到。 那天滑雪以后,他本就心存芥蒂,加上回去以后鐘文一直提醒他要看好肖燃,不要讓她跟別人跑了。這個別人還能是誰,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楊寧不得不開始思考兩人的關系。 可肖燃一直沒再表現出對宋涇修的喜歡跟對自己的疏遠,楊寧便忘了這回事,現在發現她撒了謊,一氣之下差點刪掉肖燃的所有聯系方式。 最后還是舍不得。 他甚至沒敢問肖燃一句,為什么騙他呢? 肖勁離開c市早,肖燃卻在宋涇修家待到正月十一才回家。當然了,在這期間也是老老實實接受補習。宋涇修其他時候都不錯,就是給她補習的時候是真的嚴肅,總讓她想起自己的班主任。 開學以后,楊寧借晚飯時間認認真真跟肖燃談了一次,中心思想是,到高考前這一百天都盡量少見面,好好準備高考,以免影響互相的情緒,一切等高考結束再說。肖燃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什么惹到他了,賭氣之下便一口答應,原因問都沒問。 兩個人相安無事,直到高考前夕。 楊巧這些天一直提不起精神、情緒反常,肖燃忍不住問了,這才知道原來她跟楊寧的奶奶生病住院了。 “沒事吧?嚴不嚴重???你怎么沒有告訴我呢?”還有楊寧也是,最近發短信總是了了幾句敷衍她,他奶奶的事情他壓根提都沒提過。 楊巧托著腮,看她一眼道,“告訴你也沒什么用啊,我跟楊寧也只能在這空擔心,什么都做不了,爸媽根本不讓我們回家,說是怕耽誤我們學習,不過周末就要放假,我能去醫院看看奶奶?!?/br> 結果周五晚上,楊家老太太突發腦梗塞進了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