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明明是帶著笑的一張臉，可是站在距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我卻由衷地感覺到一股無形而冰冷的空氣將我凝固在原地。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看來王子是不打算再瞞著了？”端木雲的嘴角微微翹起，然而眼睛深處卻沒有一絲笑意。 “咳……事出突然，我們也不是特意要隱瞞什么的，只是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額，大舅子，你先別急，我們已經派人在找了?！?/br> 要不是因為大舅子你的父王的名聲那么不好，怕你老人家一個不高興就要宣戰滅國什么的，我們梁國也不至于這樣顧忌，說不定還會邀請你們北越一塊兒去找的~~~ “哼，少在那里和孤套親戚！”端木雲聽我這樣解釋，嘴角上的僅存的笑意一點一點退去：“小王子，你真的該慶幸小雪此時還是安然無恙，不然你以為憑著北越的實力，今晚，孤還會讓你這小小的梁國安然存在于中原的版圖上嗎？！”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這算是什么話，毫不掩飾的囂張??！ 哎呦，你這個小暴君終于要露出毫不講理、殘暴嗜血的真面目了嗎？！ 我梁國小是小了點，也不至于這樣弱吧！你們北越國是有多了不起呢，不就是財力雄厚了點，士兵多一點壯一點了么！ “什么意思？一個要依靠君王吃軟飯維系的國家可以傳承多久？十年？一百年，還是一千年？”端木雲看向我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鄙視的意味：“你那張乳臭未干的小白臉，迷惑小雪還可以，想要欺瞞孤，太不自量力了！” 這話說的…… 吃軟飯有什么不好！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我們梁國這個傳統已經傳承到我這里了，父傳子，子傳孫，會千秋萬代的好么！ 咦！等一下！他剛才是不是說————要不是知道小雪還好好的，今晚就把我大梁國滅了？ “你早就知道端木雪的下落了是不是？！”我有些感覺自己被耍了，氣憤的捏起了拳頭：“那你自己不去找，還跑到梁國來做什么！” “蕭梓禾，首先你要清楚一點：人，是在你們梁國丟的；其次，由于梁國偵查能力薄弱到不能再薄弱的地步，孤不得不插手到這件事上來。小雪是北越國最尊貴的公主，是孤嫡親的meimei，她能看上你，是你們梁國舉國的福澤和榮耀……” “哦，那現在她跑都跑了，并且你們已經知道了她的下落，你這個哥哥還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到梁國開要人，你們北越到底是想要怎樣？” 這不明擺著挑事兒嘛！ “小雪現在涼山。她從小就是個善良敏感又柔弱的孩子，要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至于獨自出走到這么遠的地方……”端木雲說到這里，用眼刀子狠狠地剮了我一眼：“孤就這么一個寶貝meimei，絕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委屈的！此次前來，就是要帶你過去，當面對質清楚。孤倒要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才讓小雪到了要離家出走的地步！” 冤枉??！ “本王子沒有欺負過你meimei！真的！我一覺醒來，她就是不見蹤影了??！”老天在上，昨天晚上我可是連她的一根手指都沒碰到~~~ “哼，你現在不用急著辯解，等見到小雪，一切自然就會水落石出了?！倍四倦呿劬次?，一副不相信我的樣子。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吧，凉山就在我梁國境內，離我們京都又近，不如我派人過去將我的王子妃接回來，也省的大家興師動眾地跑一趟不是？” “不行！” 沒想到我這個省時又方便的建議剛提出來，就被端木雲一口否定。只見他語氣堅決地說道：“你現在就已經如此沒有誠意迎小雪回來，孤料想你以后也不會待她多好的！如果小雪在梁國的生活得不開心，那么這個小小梁國，孤看著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小小的梁國？！ ————又來了！你爺爺的！我們梁國到底是有多小，才讓您老人家這樣的看不上??！雖然這個國家經過本王子爺爺梁武王的一通折騰，國土面積是縮小了很多，但我梁國現今，好歹還有十幾個城殘存著的啊~~~你就是一天滅一個城，也要十天半個月的吧？ 心中憤憤地想著，然而我卻知道這一番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的話，本王子似乎有些挑釁他來滅國的嫌疑。 劉正大國師教過我，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中的不滿，打算先穩住眼前這位暴怒的北越王太子：“嘿嘿，殿下真是愛說笑~~~王子妃自然是要接回來的，她這樣不聲不響地跑掉，想必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緣由。我倆才剛剛新婚，以后的日子還長著，都是一家人，大舅子老是說什么‘滅國滅國’的，多傷感情??！” 端木雲聞言冷哼了一聲，倒是沒有提出異議。也許是想到他的meimei以后還要在我的宮中生活，大家不撕破臉皮也好日后相見。 他雖然看上去比同齡人成熟了些，但畢竟是個還未行過冠禮的少年，再說，他現在還是北越王太子，但是滅國征戰之類的大事，還是他家老頭北越王說了算的。 端木雲在園中隨意踱了幾步，方才下定決心似的回頭，對我說道：“孤暫且不會有什么行動，一切等見了小雪再說。明日一早，你跟孤一道去凉山?！?/br> 行行行，如今是你們北越拳頭大，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我見這件事沒有一絲轉寰的余地，只好點點頭————反正只是在自家領地中溜溜彎，況且我又沒有把端木雪怎樣，她不至于在她兄長面前說我的壞話吧？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等我真正見到端木雪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說我的壞話，但是她說的那句話，卻幾乎改變了我的一生…… 端木雲見我乖乖答應，便不再看我一眼，邁開大步瀟灑地走出了后園。 他離去的時候，周圍有大片的黑影也跟著在宮廷的屋檐之上悄然隱退而去，瞬間不見，仿佛只是月光移動中產生的交錯光影。 暗衛。 大片大片黑影般的暗衛！ 我回過神來，忽然發現：今晚宮中這些不尋常的黑影，從宴會的邊上，一路走來的路上，還有后園這里，都有。 只是我剛才都不曾留意而已。 我佇立在后園，看著端木雲和他帶來的暗衛消失在后園那條蕭索的長廊上，手心處是一片濡濕冷汗。 怪不得，他會不帶一個隨從就來赴宴。 原來，我梁國整個王宮，在這一天不到的功夫里，在我這個王子還有護衛們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處于他人的監視之下…… 北越和我梁國之間的實力對比，差距明顯得可怕。 我站在后園清冷的月光下，一股頹然的無力之感幽幽地涌上心頭：前頭是一片云霧彌漫，本王子要走的那條強國之路，似乎還很遙遠啊……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完全亮透，我就坐在了前往凉山的馬車上。 端木雲也是坐馬車的，他老人家一個人占用了一輛馬車，而他的妹夫我，卻只能和大尹小尹三個人擠在一處。 端木雲的隨從不過只有一個車隊，看上去只有三五十人馬的樣子，不過，在暗處，誰又知道他藏了多少暗衛呢？ 整個隊伍在宮門口即將出發的時候，我的馬車窗外響起的砰砰砰的砸窗聲。 小尹吱呀一聲打開了窗門，父王那張局促不安的臉就突兀地探了進來。 “父王？”我有些詫異，昨晚就去辭過行的呀，還是不放心我嗎？ “王兒??！”初春的早上還是有些冷的，我看見父王那張粉白的俏臉被風刮得有些微紅，從馬車窗口的向外看去，還可以看見父王身后不遠處站著的大國師劉正。 父王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搓搓手，局促地再度開口道：“宮里的事不用擔心，一切都有父王呢！你放心地跟著端木太子去吧！到了凉山，好好哄哄王子妃！寡人和你母后的事真的不用記掛在心里————對了，昨夜寡人差人給你母后送了封信，把你大婚的消息告訴了她，你說她會不會氣消了就會回來了呢？” 額，父王，你確定你是過來叫我安心出門的么？！大婚的事目前看來是一團糟，根據母后的脾氣，她現在一定是巴不得早點回來收拾您才對的呀！ 父王你居然還敢寫信去匯報，嘖嘖嘖，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母后一回來，父王的下場將會是非常之凄慘的…… 想到父皇不久后兩眼淚汪汪地跪在搓衣板上受罰的那個灰暗凄涼的畫面，我只能一臉同情地看著父王，依著他在母后面前這樣坦誠無保留的個性，我實在是幫不了他。 但父王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憐憫，反而還沉浸在自己臆想的美好世界里，樂不可支地感嘆道：“沒想到端木太子一點都不像是傳聞中的那般不近人情，王兒你看看，他非但不生氣，還幫著你一起找他meimei，可見他是個寬厚的大舅子~~~” 父王說這話的時候，端木雲在前頭的馬車窗打開了，里面露出那廝溫文的一張笑臉，正對著父王的方向致意。 父王也笑著致意了之后，心滿意足地回頭對我說：“要是寡人還有女兒的話，一定要把女兒嫁給像端木太子這樣才貌兼備，知禮懂禮好兒郎??！只可惜你的jiejie們一個不剩的，現在都嫁了出去……” 嫁給端木雲？————得了吧，還好本王子的八個jiejie都已經各自有了如意郎君了！ “父王，他真有那么好嗎？”不要被你眼前看到的假象所欺騙啊父王！就在昨晚，你口中這位知禮懂禮的好兒郎可是不止一次說要滅了咱們大梁的！ “王兒怎么這樣問？難道你和大舅子相處的不好么？” “額，不是的?！薄懔?，還是不和他說端木雲邪*惡本質了，省的他到時候接受不了這個世界的黑暗，整天對著我和母后嘀嘀咕咕的沒完沒了……也省的他擔驚受怕的，這種事，還是讓我來解決好了。 “那就好！”父王放心道：“如今北越這么強大，你跟著他們出去，又是在梁國境內，大尹小尹又在邊上照顧，父王實在找不出擔心的地方了。好吧，出發吧，記得要早點回宮哦~~~” 我握了握父王手權作告別，馬車緩緩地開始移動。 父王帶著大國師他們站在宮門，幾點小小的身影漸漸離得有些遠了。 我從馬車邊上縮回頭，看著自己生活了這么多年的地方逐漸隱沒在巍峨的宮墻之后，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不舍起來。 ☆、第6章 摔死事小，失節事大（上） 馬車隨著隊伍緩緩前行，出了梁國的都城之后，就是崎嶇的山間小道，一路上顛簸不斷。 我與大尹小尹在車中說了一會話，興許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緣故，只覺得兩只眼皮沉重得幾乎要掉下來，于是昏頭昏腦地枕著小尹的腿躺了一會，漸漸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外間響起些動靜，有人暴跳如雷地呼喊了一聲“蕭梓禾！” 這呼喊從遠處直達耳際，像是平地乍起一聲雷那樣凌厲，嚇得我一個激靈，瞬時從小尹的腿上噌地竄起身來。 “發生什么事了？！” 我一手撫胸，驚魂未定問小尹道：“小尹，有人叫我？” 小尹臉色異常，欲言又止，一雙圓圓的眼睛只管顧著馬車前面的方向。 我順著她的眼光往馬車門處看去，只見那兩扇雕花木門不知什么時候被打開了，大尹已經下了馬車，站立在門下的地方，而馬車門的正前方，赫然蹲著我那英氣逼人的大舅子端木雲！ 他的身后是一片黑茫茫夜色，原來天變得這么黑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蕭梓禾！” 端木雲怒氣沖沖地看著我，眼中幾乎要竄出火來，我這才發現，此時這位大舅子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看。 雖然我不知道做了什么讓他這樣的生氣，但是礙于自己弄丟了人家的meimei，理虧在先，不得不對他客氣一點。 于是我立即在車上坐直身軀，皮笑rou不笑地柔聲說道：“大舅子找在下何事??？” 端木雲的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在我和小尹身上掃射了一番，神情有止不住的怒意，只聽他哼了一聲，疾言厲色道：“蕭梓禾，如今是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你最好給孤收斂著些，不準整天勾三搭四！否則……哼！” 說罷，這人看了一眼小尹被我弄皺的裙擺，頭也不回地跳下了車去。 真是莫名其妙…… 他這一走，我只感覺車門處頓時空出一大塊地兒來，眼前清爽了許多。 “殿下，您歇息了一整天，請吃點東西吧！”大尹借著輕功，毫不費力地躍上了馬車門處，像端木雲剛才那樣堵在車門口，遞給我和小尹一個大大的托盤。 小尹喜滋滋地上前接了過來，上面裝了大塊了烤rou還有幾個灰不溜秋的梨子。 我隨手翻了翻這些食物，有些詫異：“大舅子他們家這么有錢，就給本王子吃這個？” “殿下請將就用一些吧！”大尹露出一副善良體貼的忠厚模樣，居然蹲在車門前為端木雲講起了好話：“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宮里，端木太子他們所帶的干糧不多，能分到這些，已經算是對咱們殿下的額外照顧了……” 什么？本王子沒有聽錯吧？！連糧食都不夠吃的？難道我剛才沒睡醒的時候，端木雲那廝一直蹲在馬車門口和大尹哭窮么？ “他在車前蹲了多久？” “您是說端木太子么？”大尹非常老實，見我點點頭，才欣然說道：“端木太子沒有來多久，本來他是帶著侍從送食物過來的，但是一看見殿下您和小尹在馬車上……就……就……” “就什么？！”我一想起剛才被端木雲沒頭沒腦地教訓了一通，心中就十分來氣：“難道本王子在路上睡一覺都不行嗎？！” 哼，他肯定是因為自己meimei離家出走，就看不得本王子優哉游哉地睡覺的吧？這個人，真是小氣！ “殿下息怒……” 見我憤憤不平，大尹有些無措，低著頭只管盯死死著車門前的木板，好像做惹我生氣的人是他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