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千帆正在客廳沏茶。她坐在輪椅上,美麗的身影側映著窗外夕陽,芊芊素手擺弄著細瓷茶具。聽到他進來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唇角淺淺勾起。 夏晨看著她,沖到口中的話語生生咽了下去?;蛟S是因為眼前的場景過于寧靜美麗,他生怕自己激動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氛圍。 他問了聲好,在千帆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千帆遞給他一杯茶,淺笑著說:“下午茶,雖說時間稍微晚了點?!?/br> 夏晨接過。茶尚未入口,便覺清香撲鼻,再細細品嘗,才發現那似乎是白桃的味道。果香和茶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令人從腸胃到精神都徹底放松下來。 “真好喝?!彼滩蛔〉刭潎@,低頭觀摩手中茶具,發現這是一只輕薄如云的白色細瓷杯,配著淺紫淡彩的托碟,是說不出的好看。 她似乎有很多杯子,每一次,遞給他的果汁、咖啡、紅茶、綠茶,都裝在不同質地不同花色的杯子里,和里面盛的液體相得益彰。 這些細節無不暗示著她習慣于優雅精致的生活,夏敏說她是落難公主,而在他眼中,她卻是遠在云端的女神。 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頭腦,他問道:“剛才在星網上,你帶我去的是什么地方?你彈奏的琴聲竟然能提高我的精神力!” 言簡意賅,一語切中問題實質,千帆投以贊賞的眼光,他很聰明,她沒有看錯人。其實今天她帶他進去,是抱有實驗的想法,她想知道“音療師”的技能除了幫助自己恢復精神力外,對他人是否有作用。結果很令她滿意。 “那是星網隱秘地圖,我無法向你透露太多細節,你只需知道,能通過這種方式訓練精神力就行了。另外,我需要你向我保證,絕不向第三者泄露此事?!?/br> 千帆說的極為慎重。因為星網存在隱秘地圖、音療師能提升精神力的秘密一旦泄露,不知會引來怎樣的風浪。而她現在,實在是太弱小了,不足以對抗大風大浪。 夏晨沒有立刻給予答復,而是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他注視著千帆,神色有些奇怪,緊張中帶著一種奇異的激動。 “你教我機甲格斗,又幫我提升精神力,這些對我來說,意義都非常重大,以至于我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了?!闭f到這里,他似乎更緊張了,注視著千帆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我想,我唯一能夠報答你的,就是奉獻我的忠誠?!鄙倌昃従徢聠蜗?,仰望著輪椅上的女孩,語調清晰決然:“千帆小姐,請接受我的效忠。我夏晨在此宣誓:永遠忠于你,接受你的差遣,嚴守你的秘密,用生命守護,絕不背叛?!?/br> ☆、18|野望 千帆最初和夏晨相見時,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真誠善良的鄰家大男孩,后來隨著交往的深入,發現他是個可造之材后,便有心提攜指點他,而直到現在,眼見這個英俊的大男孩單膝跪在自己面前宣誓效忠,她才第一次萌生出將他招于麾下為自己效力的想法。 這不是奴性教育盛行的封建社會,這是科技文明高度發達的星際時代,雖然精神力天賦和財富權勢將人劃出了等級,但追求個性自由平等的核心價值觀并沒有發生太大改變。在這種價值觀下,一個人能向另一人屈膝效忠,絕不容易?;蚴浅鲇诰薮蟮睦?,或是出于內心的折服。 顯然,夏晨屬于后者。 注視著少年那張殷切熱忱的臉龐,她感到蟄伏在靈魂深處的野心被點燃了,一種驕傲的情緒油然而生,原來,也會有人對我效忠。原來,我也可以獨立闖蕩,趕出一番事業來。 一個想法在她頭腦中開始形成并逐漸清晰。雖然她身殘無法駕駛機甲,但可以培養代言人。比如眼前這個少年,他潛力巨大,勤奮努力,又愿意向她獻出忠誠。如果她將原主所學傾囊相授,再加上她剛剛實驗成功的精神力提升法,那么,假以時日,他定會成長為頂尖的機甲戰士,躋身于強者之林。 她緩緩問道:“夏晨,你可知道,誓言一旦獻出,就再也無法收回?!?/br> “我明白?!毕某繜o比認真地回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鄉下小子。遇到你之后,我平生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到,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或許每個少年,童年時都曾有過一個夢想,化身騎士,打敗惡龍,保護公主。我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了你,給予了我成為騎士的機會?!?/br> 千帆淡淡微笑,輕輕搖頭:“你必須明白,我并不是需要人守護的公主?!?/br> “我明白!”少年急切地說:“你需要的是一把劍,而我愿意做這把劍,我相信在你手中,我能夠被磨礪的鋒利無比!” 千帆看見對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燃燒著炙熱明亮的火焰,不錯,他效忠自己是出于傾慕,但他已隱隱預見了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能帶他進入一個他原先無法企及、更高更遠的世界。 那個世界,原主曾立于云端,自己穿越而來,內心也從未放棄,有朝一日,能重回巔峰。 不,是殺回巔峰。 她慢慢壓住這些升騰在內心的念頭,纖纖玉手伸向夏晨,一字一頓地說:“夏晨,我接受你的效忠。我也向你承諾,我一定會幫助你,成為優秀的機甲戰士,成為強者!” 盡管沒有學過騎士禮節,少年仍無師自通地接過她的手背,在上面印上輕輕一吻,無比虔誠,無比決然。 千帆保持著吻手禮的姿勢,披著窗外紅霞的瀲滟光華。她優雅的頸項微微揚起,眸子里映入正在降臨的夜幕。深邃的夜空中星辰一顆顆亮了起來,她此時的心境就猶如這夜空般,清澈高遠。 她相信,這片璀璨的星空下,她一定能開拓出一片屬于自己的領域! 星期一,伊奧蘭機甲工場又迎來了忙碌的一周。周三的時候,機甲展會上簽訂的第一筆訂單順利交貨,第二天正好是月底發工資的日子,千帆給每位員工多發了百分之三十的業績獎金。 每個員工都是一臉喜氣洋洋,他們知道,工場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艱難時期已經過去,在新老板的帶領下,工場一定會越來越繁茂,大家的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又是一個加班的星期五,千帆結束一天繁重的工作,從光屏前抬起眼時,才發現時間已近凌晨。 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沒日沒夜拼命工作的日子,但又旋即搖頭暗笑,不錯,她就是喜歡這種忙碌充實的感覺,但和以前不同的是,她現在是在為自己工作,不會再為他人做嫁衣。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夏晨推門進來,問道:“終于下班了?” “嗯?!鼻Х贿吺帐皷|西一邊問:“你怎么還不回去,我不是早說過,不用等我的嗎?有r7在,不用擔心我的安全?!?/br> “滴滴——”站在一旁的r7頭部劃過一道光圈,仿佛在為千帆的話做強調。 少年低聲回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我應該時刻守護在你身邊?!?/br> 因為這是身為騎士的責任和義務。 千帆感覺到了少年的細微心思,抬頭了然一笑:“好吧,隨你?!?/br> 兩人正準備離開辦公室,自動辦公系統卻響起了收到郵件的提示音。千帆轉頭望去,見是一封來自喬森的郵件,件名是工作報告。 她心中納悶,對交工作報告,喬森一向都不積極,從來都是拖到最后一天,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才磨磨蹭蹭地寫幾行字敷衍了事。 距離這期工作報告的提交日,還有三天,喬森怎么會那么積極?事出反常必有妖,千帆打開這份報告,粗略掃過,一下子懵了。 竟是一份長達十八頁的報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以喬森那種最煩書寫的性子寫出十八頁的報告來絕對是天方夜譚!一定是我打開郵件的方式不對勁! 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神色越發古怪。報告的內容非常詳盡,除了最近的工作外,還有采月r3的一些內部資料和注意事項,以及正在研討的新型機甲設計方案。與其說是一份工作報告,不如說更像是一份交接報告。 夏晨見千帆的神色不對勁,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千帆的目光停留在光屏上,反問夏晨:“喬森最近有什么反常嗎?” “反常?”夏晨怔了一下,“沒有??!”他有仔細想了一下,補充道:“前段時間,好像有人來找過喬森,說是喬森以前的同事?!?/br> 千帆神色微變,抬頭望向夏晨,追問道:“以前的同事?為什么來找喬森?” 夏晨搖頭:“我也不清楚。那天我去找喬森,發現他情緒有些不對勁,一個工友告訴我,說有人來找過喬森。我問喬森那是什么人,他說那是他以前的同事,其余什么都沒說?!?/br> 千帆轉動輪椅,“走,我們去看看喬森?!?/br> 夜深人靜,機甲工場器材倉庫后的一處平房。 不過十幾平米的屋子,簡陋雜亂,與其說是生活用的臥室,不如說是另一個工作間,到處堆的都是機械工具、電路板和金屬零件。 喬森收拾完最后一件行李,坐在床邊,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張珍藏多年的照片。 ☆、19|英雄相惜 這是一張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照片,一身軍服風華正茂的丈夫,溫柔微笑的美麗妻子,還有粉嘟嘟的可愛女兒。 凝視著照片,喬森的目光深情溫柔起來,唇角不自覺地挑起一絲微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些幸福美好的時光,但隨即,眼中的溫柔化作了無盡的幽痛和滄桑。 有些痛苦,有些悔恨,即使用盡一生,逃到天涯海角星河盡頭,也無法忘卻,無法走出。 “阿月,我又不得不繼續流亡了?!彼麑χ掌械娜肃哉Z:“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人記著我,還想讓我去為那些世家效命。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是間接害死你和靈兒的兇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他把照片放入貼身衣物的口袋里,起身提起行禮箱,走到門口,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間他住了十幾年的屋子,然后關門,決然離開。 身為機甲工場的首席工程師,他的薪水卻并不高,除了生活費外,所有錢都用來購買和機甲相關的器材了。此時突然決定要走,滿屋子的東西不可能帶走,所以他的隨身物品只有一個行李箱,一只羞澀的錢包,以及一輛老破車。 而對他來說,名利早已看淡。自從十三年前失去摯愛的妻子和女兒起,世間再多的財富,再顯耀的地位,也激不起他的一絲興趣。唯有對機甲的熱愛,是他凄冷黑暗余生中的唯一光亮。 他來到車庫,把行李箱塞到后座,然后坐上駕駛位,啟動引擎。老破車發出難聽的轟鳴,打亮燈光,開了出去。 工場內的地形他極其熟悉,這條路不知開過多少遍了,看著周圍夜色中沉寂的廠房,一種感慨浮上心頭。 畢竟是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就這么走了,怎能沒有一絲傷感? 轉過一個路口,正沉浸在離別感慨中的他猛然剎車,因為前方道路上霍然站著幾個人。 準確地說,是一個站著的少年,一個坐輪椅的少女,還有一個機器人。正是夏晨,千帆和r7。 他們怎么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難道知道自己要偷偷溜走?心念轉動間,只見少年一個箭步沖了上來,拍打他的車窗門:“喬森!” 這個時候想要調轉車頭已是不可能,喬森只得放下車窗,擠出一個笑容:“小子,這么晚還沒回家???” 夏晨沒有回答,千帆cao縱輪椅駛上前來,反問道:“這么晚了,你還在工場里晃蕩?” “哦,我肚子餓了,想出去覓食?!眴躺鲋e,他總不能說他是想偷偷溜走吧。 千帆嫣然一笑:“正好,我們也準備出去吃夜宵,一起吧?!?/br> “這個……”喬森找借口:“我的車裝不下你的輪椅?!?/br> “那你就下車陪我一起走吧,反正也離門口也沒幾步路了?!鼻Хp飄飄地把話堵回去。 無奈,喬森只得下車,和夏晨一道,陪千帆步行。 西門外有一個賣牛rou面的小吃攤,顧客都是工場里上晚班的工人。此時已過深夜十二點,老板眼見沒生意了,正準備打烊回家,卻見又來了三位客人。 三位中的兩位他都認得,是工場里的大人物,而這第三位坐輪椅的小姐,他雖是第一次見,猜也能猜到,乃是工場新上任的大老板。他急忙把關了的電磁爐打開,重新把水燒開,下面,舀湯,放上比平常分量多的牛rou,再撒上蔥花,淋上麻油,幾碗熱氣騰騰的牛rou面新鮮出鍋了。 千帆是第一次來這里吃面,她吸了口面條,又喝了口面湯,只覺面條筋斗,面湯鮮濃,美味極了。 “老板,你的面真好吃,怪不得生意那么好?!鼻Х洫劦?。 被這么一位美麗優雅、而且還是工場大老板的女士表揚,老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靦腆地笑道:“還不是托機甲工場的福,你們工場興旺了,我的客人也就多起來了?!?/br> 千帆用胳膊肘碰了下喬森,轉頭笑著說:“聽到了沒有,人家在感謝你呢!” 喬森呼哧呼哧地只顧吃面:“關我啥事?你才是大老板?!?/br> 那邊夏晨在問:“老板,有沒有紅酒?” 老板面露難色:“我這只有啤酒?!?/br> “那就先來三瓶啤酒吧。對了,你可以幫我回趟工場,找門衛老楊要兩瓶紅酒嗎?”夏晨問。 “好好,我這就去?!崩习灏哑【品旁谧郎?,屁顛屁顛地向工場大門跑去。來的可是貴客,他不敢怠慢??! 千帆心中暗笑,看不出夏晨這小子也會?;^。他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吃面,況且一個牛rou面攤怎么會有紅酒? 不過是找個借口把老板支走而已。她不用開口,對方便已會意,孺子可教也。 夏晨打開三個啤酒瓶,微微皺眉:“我去找個杯子?!?/br> “不用那么講究?!鼻Х闷鹨黄科【?,向喬森舉杯:“知道我為什么舍得花一億投資這個工場嗎?因為我看中的是工場的潛力,最重要的是有你這樣的人才。坦率的說,我認為你一個人就頂工場一半的價值。來,讓我敬你一杯?!?/br> 喬森舉起酒瓶,眼中神色變幻莫測:“丫頭,有什么你就直說吧,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br> 千帆仰頭喝了一口酒,目光雪亮地注視喬森:“你想偷偷離開工場,是嗎?” 喬森嘆道:“不錯,本不想驚動大家,沒想到還是被你察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