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節
身后?的確是個問題,池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回道:“沒事,我讓兩個小東西幫我擦?!?/br> 郁墨夜無奈低嘆:“還是別再讓她們的幼小記憶中,只有骷髏、傷痕這些東西了?!?/br> 池輕一震,再度不知如何接。 “池輕,我知道你在意什么,”郁墨夜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看著她,篤聲道:“我沒有嫌棄,只有心疼?!?/br> 池輕一怔,抬眸看向他,心緒一時大動。 “可是……我……”原本想說,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出口終是變成了,“我還沒沐浴?!?/br> “沒事,不是有熱水,我幫你擦擦?!?/br> 郁墨夜說完,徑直走到架子旁取了銅盆,回來灶前揭開鍋蓋。 鍋里的水已經嗞邊,他拿水瓢舀起于銅盆中,試了試水溫,又兌了些冷水。 自袖袋里取了干凈的帕子,便拿著帕子、端著銅盆朝她走過來。 池輕真的有些緊張,“就……就在這里?” “嗯,內殿孩子們都在,而且,廚房暖和,不會著涼?!?/br> 池輕微微咬了唇。 郁墨夜將銅盤放在邊上的飯桌上,驀地揚臂,用掌風關上了門,并同樣用掌風帶上門栓。 “過來?!?/br> 池輕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低頭站在他的面前。 忽然想起什么,又驀地背轉身去,甕聲道:“你就幫我擦背上的,前面的,等會兒我自己擦?!?/br> 郁墨夜沒有做聲。 池輕心跳踉蹌地解了腰間的羅帶,衣袍滑落于地。 樹根一般的傷痕盤踞在骨瘦如柴的身子上,密密麻麻,郁墨夜再次痛了眸眼,他將帕子在銅盆里浸濕,擰干,輕輕擦在那些猙獰凸起的傷痕上。 “還好沒有燒傷?!庇裟箚÷曒p喃。 燒傷? 池輕怔了怔,為何會有燒傷? 想起三年前剛剛在密室醒來的那一刻,手背上的確有些燙傷的水泡,她當時還疑惑。 “怎么回事?”她問。 “當日行刑之時,你可有上刑場?”郁墨夜不答反問。 池輕點頭,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就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一樣。 “我不僅上了刑場,我甚至看到劊子手壓下鍘刀,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來,就在密室里了?!?/br> “郁臨淵在腰斬的砧板上做的手腳?!?/br> “砧板?” 砧板有什么問題,她當時并未發現,當然,那時她只希望快點行刑,已沒了任何心思。 “嗯,因為砧板的本身很厚,若做成中空,里面躺一兩個人根本沒有問題,就是在鍘刀落 tang下的那一刻,將里面的人與上面的你瞬間交換,而腰斬之時,防止血液四濺,會將砧板四周的擋板圍起來,這樣正好擋住眾人的視線,不被人發現。腰斬結束,擋板放下,再讓人看?!?/br> 原來如此。 池輕微微抿了唇。 郁墨夜的聲音繼續。 “當時,我跟樊籬追到刑場,那時,腰斬已經行刑,我想要沖上刑臺,郁臨淵應該是看到了我,知道我若一上去,定然就會發現被斬之人不是你,所以,當即又讓人當場焚尸,而我,也被樊籬擊暈?!?/br> 當場焚尸? 池輕眼簾顫了顫,難怪會說還好沒有燒傷,原來同時行了兩個刑,還是極刑。 郁臨淵竟然如此之狠,雖然不是真的。 不對,是真的。 “是誰?是誰換下了我?”池輕胸口微微起伏,聲線難掩顫抖。 郁墨夜眸光微閃。 是那個跟你同名同姓的女人。 “是一個死囚?!?/br> 他不能跟她實講,她顯然已經有些激動,若知道是池輕換下了她,一定會有心里負擔。 “死囚?”池輕有些意外,也有些懷疑。 “當然,不然能是誰?”郁墨夜聲音篤定。 池輕這才相信,沒再做聲。 一時間廚房里靜謐非常。 靜下來之后,背上的觸感就變得特別明顯,溫熱柔軟的帕子輕觸在傷痕上,緩緩移動,就像是移動在她的心弦之上。 池輕緩緩攥緊手心,閉眼調息,才控制住身子的薄顫。 擦拭干凈以后,郁墨夜朝她伸出手:“藥給我?!?/br> 池輕睜開眼睛,從袖中拿出方才他給她的那個瓷瓶,也就是這時,她才發現瓷瓶上的“天明寨”三個字,眸光微微一頓。 將瓷瓶遞給身后,她并未多問。 接過瓷瓶的男人卻開了口:“這藥是老五的,我用六六百日那天他掉在四王府的那枚銅錢跟他換的?!?/br> 池輕眼簾再次一顫。 看來,郁臨旋是蕭震,是天明寨大當家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郁臨旋他…… 男人略帶薄繭的指腹將藥膏輕抹在她的傷痕上,一股清涼彌漫開來,池輕微微緊了呼吸。 “說說你以前吧,”男人再度開口,“你怎么會成了郁臨旋的殺手?殺手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也吃過不少苦吧?” 池輕怔了怔。 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說她曾經的身份。 不過,這樣也好,什么事情都說開,不要再重蹈以前的覆轍。 吃過苦嗎?她問自己。 的確是吃了不少,但是,比起他來,根本算不了什么。 記事的時候起,自己就跟著一個戲班子走南闖北,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知道戲班老板受她父母臨終前所托將她收留。 后來,戲班解散,戲班老板將她送到京師里的歌舞坊學習歌舞,希望她以后能以此為生。 也就是在歌舞坊里認識了郁臨旋。 “他救過我,那時我所在的歌舞坊遭同行的惡意競爭報復,在我們搭建的一個空中表演的臺子上做了手腳,高臺在表演歌舞時倒塌,死了好多人,緊要關頭,當時正在現場看表演的郁臨旋飛身救下了我,就這樣,我就成了他的人?!?/br> “歌舞坊?”男人似是有些意外,“城東那個叫段嫣的女子,說她曾經跟你一起在歌舞坊學過歌舞,就是那個歌舞坊?” “嗯,”池輕點點頭,“段嫣當時也同在臺上表演,臺子倒塌,她雖沒死,卻身受重傷,歌舞坊因此事關門,段嫣無錢醫傷,是我跟郁臨旋借的銀子給她,所以,她跟我一直保持聯系,偶爾我會去看她?!?/br> “當時你多大?” “我十四歲,郁臨旋十五歲,”說完,不知道怎的,池輕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你,應該十六歲?!?/br> 郁墨夜微微一怔。 他比郁臨旋大一歲,那年的確是十六歲。 那時,他已經回過大齊好幾次了。 “自那以后,郁臨旋就開始培養我,找了專人教我武功,學琴棋書畫,學各項求生技能,整整學了三年,我知道他是五王爺,也無意中得知,他還是天明寨的大當家的,不過,我并未跟五王府和天明寨有任何聯系,我一人住在郊外?!?/br> 池輕緩緩說著。 郁墨夜彎了彎唇,“一人寂寞無聊,所以養了很多小動物為伴?” 池輕驚訝:“你怎么知道?” 郁墨夜笑:“看五王府養那么一大棚小動物便知啊,還有,看你剛剛捏的那些饅頭?!?/br> 好吧。 這個男人心思的縝密,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事實再度證明,就算占了先機,不能把握,也只會落得追悔莫及的下場?!?/br> 男人低醇的嗓音響在耳畔。 池輕一怔,沒明白過來,“什么意思?” “老五早我認識你那么多年,卻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而我又比郁臨淵先認識你,卻讓你跟他走在了一起,我跟老五都是得了先機,卻未能把握的人?!?/br> 池輕汗。 原來說的是這個。 “可我現在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所以說,該出手時就出手,我的第二次機會把握得好!” 池輕暈死。 “剛才在內殿,是誰說,自己背負著巨大的心里壓力,受著非人的煎熬?敢情是假的?看你現在對自己的橫刀奪愛很是洋洋得意嘛?!?/br> 男人低低笑出聲來,忽然走到她的面前。 池輕白了他一眼,見他含笑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某個地方,她才猛地驚覺過來,渾身的血液往上一涌,快速抱起雙臂,又羞又惱道:“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到前面來了?” 男人一臉無辜,“后面擦完了,該前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