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那一刻,讓樊籬覺得,如果做不到,如果做不到……后果很可怕。 他心口一顫,頷首。 男人揚袖,示意他退出去。 樊籬走后,男人身子朝后面椅背上一靠,目光落在一處,微微失了神。 ****** 郁墨夜在門口站了很久,糾結著要不要進去。 陳氏夫妻二人一直跪在那里不敢起來,她必須得找帝王討句話他們才行。 可是,見廂房里,男人坐在桌邊,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掩面,一直一動未動,她又不敢貿然打擾。 說實在的,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不對,應該說從未見過他做過這個動作。 通常一般人這個姿勢,只有三種可能吧。 要不在哭,要不在休息,要不在煩惱。 他是哪一種呢? 第一種應該不會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吧? 像這樣哪怕心里風起云涌、面上依舊能波瀾不驚的男人,怕是只會流血,也不會流淚吧。 那就是在休息,或者在煩惱。 她覺得是后者。 因為某個女人送給他的木雕壞了不是嗎? 如果為了一個木雕,一向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男人能煩惱郁悶成這個樣子,那她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因為絕對討不到他的開恩。 轉身,正欲離開,卻是驀地聽到男人沉沉略帶一絲甕悶的聲音傳來:“不求情了嗎?” 郁墨夜一震。 回身,就看到男人自雙手中徐徐抬起頭,朝門口的方向看過來。 郁墨夜有些意外。 意外他的話。 看來他早就知道她在。 也意外他的樣子。 略顯疲憊、略顯憔悴的樣子。 既然已經知道她的來意,她便拾步走了進去。 走到桌前,對他躬了躬身,正欲開口,卻聽到他忽然問:“會木雕嗎?” 郁墨夜不意他突然有此一問,怔了怔,搖頭:“不會?!?/br> 目光觸及到他面前桌上那兩截木雕斷骸,她想,若她會就好了,指不定可以將其修好,那么就可以化解這眼前的陳氏夫妻的危機。 可惜,她不會。 男人凝了她一瞬,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問她:“是要給他們求情嗎?” “不是!”郁墨夜篤定否認。 這次輪到男人一怔。 郁墨夜的聲音繼續:“我有自知之明,既然皇兄說我沒有情面,我又何必做徒勞之事?!?/br> 男人唇角微動,似是笑了似的,她看,又沒有。 “所以,你是?”他問她。 “我跟皇兄談個條件?!?/br> “條件?”男人怔了怔,臉上原本的疲憊和憔悴一掃而空,黑眸也變得晶亮了幾分,似是頗有興致的樣子,“什么條件?” “我跟皇兄保證,絕對不將皇兄不能喝酒,以及每月十五隱疾發作的秘密告訴任何人,皇兄能放過陳氏夫妻這次嗎?” 郁墨夜說完,一瞬不瞬看著男人。 她清楚地看到男人聽了她的條件之后,有片刻的懵怔,然后,就笑了。 “很可笑嗎?”她蹙眉問向男人。 “嗯,”男人點點頭,絲毫不留情面,“很可笑?!?/br> 好吧,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其實,她自己也覺得可笑。 只是,她想不到別的辦法。 “那就請皇兄當我沒說?!?/br> 略一鞠身,她扭頭就朝外走。 “朕答應你的條件!”男人的聲音驟然自身后響起來。 郁墨夜腳一頓,難以置信回頭。 男人攤攤手,“沒辦法,朕的軟肋攥在你的手上?!?/br> 郁墨夜長睫閃了閃。 軟肋,這個詞…… 而且這句話說得也…… 她一時竟不知如何接好。 “我并不是想威脅皇兄?!?/br> 她說的是實話。 何況這種男人又豈是一般人能威脅得了的,這也是她對他竟然答應了,難以置信的原因。 “可事實上,你已經威脅了朕?!蹦腥颂裘伎粗?。 見她又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男人眉心微攏:“朕看你跟樊籬對話,不是巧舌如簧嗎?” 邊說,邊揚袖,示意她退下。 末了,又想起什么,“對了,明日啟程回京?!?/br> ****** 讓陳氏夫妻二人起來后,郁墨夜隨夫妻二人一起送陳落兒回了房。 陳落兒雖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卻少有的溫順。 讓她上樓,她就上樓,讓她回房,她就回房,回到房里后,讓她在矮榻上坐下,她就在矮榻上坐下。 夫妻二人準備鎖門下樓,她讓將銅鎖留下,說她稍微再呆會兒。 這是郁墨夜第一次來到她的廂房,雖說是閣樓,其實跟廂房無異,里面也是家具物件一應俱全。 房里很整潔,看來陳落兒雖瘋癲,卻沒有摔砸的不良習慣。 轉身出門的時候,陳落兒忽然拉住了她。 “他真的死了嗎?” 仰著小臉,陳落兒問她,眸色痛苦。 郁墨夜怔了怔,不知道此時的她是不是有了一絲絲清明。 不管有沒有,總之現在的這個問題問得很正常。 說明她在院中對她的那 一頓質問和嘶吼有用? “嗯,死了?!庇裟裹c點頭。 細細觀察著陳落兒的反應。 她看到她眸光一寸一寸剝落下去,然后低了頭,聲如蚊蠅地吶吶:“其實,我知道的……那夜,他到我的房來……一遍一遍地要我,我們往死里糾纏……我就有感覺,他要離開我了……” 郁墨夜耳根微微一熱,想起陳氏夫妻也說過,行刑前的頭夜撞見他們兩人在做。 其實當時,她就在想,或許這是這兩個苦命人最后一次互相給予和相互擁有吧。 那一刻的痛苦無奈掙扎絕望,只有他們彼此兩人懂。 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放在陳落兒的肩上。 說實在的,她不知道怎樣給她安慰,她也不知道,她現在看似很正常的說話,是不是瘋癥有些緩解。 正想著該怎樣接話,卻又見陳落兒猛地抬起頭。 郁墨夜發現,前一刻還滿是痛意的眸子此時已是怨氣和恨意吞吐。 她一震,陳落兒已一把松開了她的手。 “你們是一伙兒的,你們都是騙子,我大哥沒死,他丟下我了,他不要我了,他肯定跟別的女人遠走高飛了,肯定是!他曾經跟我說過,如果他死了,就算變成了鬼,也一定會回來看我,他卻從來沒有回來過,從來沒有……就連托夢都沒有托過夢給我……所以……” 陳落兒猛地站起身,“所以,他肯定背叛我了……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問問明白!” 說完,作勢就要出門,被郁墨夜一把拉?。骸澳闳ツ睦镎宜??忘返江嗎?” “方才他不是在,不就在院子里嗎?” 陳落兒掙扎,試圖甩掉她的手。 郁墨夜自是知道她說的是郁臨淵,頓感無力。 還以為她慢慢清明了呢。 可這發起瘋來,卻是拉也拉不住。